《血******）》冰与火

39、男色

　　丞相府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大小姐琳琅昨夜一觉之后似乎将遇见妖魔的事全都忘记了，她不明白为何一睁开眼睛丞相外公和将军爹爹就像一块大石落地了般，长长吁了老大口气；也不明白为何院子里忽然间多了这么多守护的人，仿佛谨防着刺客要暗杀她一样；甚至连丫鬟翠姑为救她而丢了性命的事也浑然不知。昨夜全府的人一下间同时昏睡了过去，大家都感觉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不过好在并没发生什么坏事，所有的人五官四肢俱全，与其说是中了邪法，倒不如说是丞相府里的人福大命大，祸事绕着道避开了。

　　琳琅仍有些懵懵懂懂，这几日发生的事她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看着身边新来的丫鬟，心头却总有丝说不出的感觉。

　　快到初冬的时节，山间遍地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草丛中不时还能见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翠姑便被埋葬在这山间的一处角落里，坟前只落着几张残破的黄纸。

　　琳琅站在翠姑的坟前，呆呆地看着这座荒坟，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的便到了这里，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只能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坟墓，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几声响亮的鸟鸣声将琳琅惊醒了过来，她吩咐身旁的丫鬟从篮子里拿出几株香燃上，亲手插在坟前，闭眼合掌了须臾，这才带着身边的新丫鬟离开了。

　　山间溪流上架着一座独木桥，潺潺的流水从桥下流过，轻轻拍打着浅石，溅起点点水花，将褚黄的木桥染得一片青湿。青羽背着包袱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走上独木桥，刚走到木桥中央，桥头上的树丛后却转出两个人来，真不巧，丞相府的刁蛮千金带着新丫鬟也走到了独木桥这段，两人真可谓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大眼瞪着小眼。

　　照理说是侍郎官先上了桥，相府大小姐该让别人先走过去才是，可这刁蛮千金存心挑衅，一步踏上独木桥，两人很快面对面碰到了一处，相府小姐故作满不在乎的开口道：“借过一下。”青羽抬着下巴看了琳琅片刻，这丫头就似偏要跟她抬杠一般，看也不看自己，一脸傲慢，目中无人，她懒得跟这丫头片子斗气，缓缓退了回去，等这两人过去之后才上了独木桥，身后却又传来一句奚落，音调不高不低，恰好飘进了她耳朵里：“跟个女人似的，过桥还将衣角提着，干脆进宫去做公公好了。”“呵呵呵……”

　　两个丫头的嬉笑传进耳里，青羽心头憋了老大口气，沙场征战大半年，官场上勾心斗角，她一滴眼泪也没流过，此时眼眶却有些发热，她仰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翠姑的坟前香烟缭绕，三炷清香还未燃尽，看来那丫头刚才是来为翠姑上香。青羽叹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几叠纸钱在坟前烧化，随后又拿出只酒杯，斟满酒后对着坟头说道：“翠姑，那丫头是被狐妖抹了记忆，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忘记了，你在九泉之下切莫怪她，这杯水酒是我替她敬你，你大仁大义……来生定会投到一户好人家，再不用受做下人的委屈。”青羽将酒水洒在了坟头，又掏出几只白面馒头和水果放在坟前，随后双手合十弯腰拜了三拜，等纸钱都烧化之后，这才背着包袱离开了……

　　杀手五月果然没有食言，他来侍郎府的时间多了起来，每逢初四、十五、二十，他子时准时到，丑时准时离开，不会多半刻，也不会少半刻。来了之后也不多话，青羽府里的酒醇得很，每次他都坐在亭子里，不言不语，只顾喝着闷酒。

　　青羽似乎越来越喜欢他，初时只碰一碰他的手背，如今却愈加放肆，像是没了骨头般将头枕在他腿上，时不时拿手背抚一抚他的脸，一边喝酒一边调笑，每当此时五月的身子都绷得僵硬，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可他仍没有拒绝，喝的酒越加大口，像是要灌醉自己。他的心思青羽怎会看不出？这痴汉子杀人功夫一流，可逢场作戏却实在太欠火候……

　　时间又过了一月有余，青羽的权利已经都被削了去，此时就连丧门符也没了用，只要鲁彦峰还在一天，这兵部实权永远都轮不到她头上，看来不将这人除去自己便永无出头之日。青羽不是绝情之人，可官场如战场，不容半丝仁慈，之前的教训已经让她后悔不迭，今后断不能再出半分差错。

　　十五月圆深夜，五月又来了府中，青羽早已等候在了亭子里，石桌上备好了酒菜。

　　五月像往常一样落了座，这侍郎官一点也不客气，躺下身子将脑袋朝他腿上一放，闭上双眼，悠悠闲闲的拿着只酒壶朝嘴里倒着酒喝。

　　两人默默无语，一壶酒喝完之后，青羽随手将酒壶扔了出去，碎裂声响总算将这沉寂的气氛打破了……她直起身来，故意伸手抬起了五月的下巴，这少年脸上微微起了丝红晕，一下将脸撇开，避开了她的手。

　　漂亮的男子比漂亮的女子又是另一种不同，青羽笑盈盈的望着他，心头生出几丝惬意，凑到他身边故意轻声问道：“怎么？生气了？”

　　五月面色僵硬，一句话不说，抬手又喝干一杯酒。青羽见他真的动了怒，这才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背着他说：“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何还常常到这儿来？”五月依旧闷声不吭。青羽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是曹公公逼你到这儿来诱我的吧？”五月还是没有回答。

　　青羽伸手拣起他一缕耳发，把玩着说：“你回去告诉公公，他的美男计凑效了，我挺喜欢你……”五月听见这话才渐渐转过头来，声音低低沉沉地问道：“你真的喜欢上了我？”青羽不由一笑，松开他的发，转身背起手道：“你回去告诉他，要我替他做事可以，不过得先帮我铺条路子。”说毕，她凑到五月面前又道：“只要公公想办法除掉鲁彦峰，我卓青羽便任他差遣。”其实当初五月刺杀失败之后，揭下面巾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明白了，自己有龙阳之癖的事眼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曹公公派他行刺是假，用男色媚惑才是真，于是她便将计就计，这送上门来的少年郎不好好逗一逗那才真是吃亏了……

　　五月看了她片刻，问说：“此话当真？”青羽微微一笑，慢慢弯下腰来，故作靠近他，唇几乎快挨着唇朝他说：“你莫不是在怀疑我对你一片真心……”五月一下弹了开来，惹得青羽哈哈大笑，他面上红晕更甚，等她笑够了，这才单腿跪地告退说：“那在下这就去通知公公，请大人不要食言。”身影一闪，他已出了墙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青羽却随即敛了笑容，冷冷轻哼一声，甩袖回了厢房。

　　九千岁很快叫五月带了回信，如今鲁彦峰在朝中立场不明，一直周旋在曹公公和宁太师两派之间，好处占尽却一直不将话挑明，曹公公早已动了杀念，只是鲁彦峰好歹是兵部尚书，若是贸然取了他性命的话万一皇上下令彻查，东厂难免又会牵连其间，他思虑了许久，转将球又踢给了青羽，在信上写道：既然卓大人有心与咱家化敌为友，不妨亲自动手了结此事？一来以显大人诚意，二来也好让咱家看看大人的本事，事成之后咱家定会举荐卓大人为兵部尚书。

　　这太监简直老奸巨猾，若是答应他的话不仅替他除掉了鲁彦峰，而且手上还多了自己一个把柄，万一事情败露青羽也算是宁太师一派的人，动不到曹公公的头上，若是不答应的话青羽假意投诚的伎俩便会被戳穿，这招一石四鸟之计简直用得绝了，青羽忍不住一把将信纸捏成了一团。

　　她撑着额头思了许久，终于横下心来，将那张纸团重新铺平，小心收了，推开房门朝屋外的五月道：“请你回去转告公公，这事我应下来了，事情办妥之后请公公千万别忘了信中所说的话。”五月拜了一拜，回身又去了。

　　青羽随即将房门关上，她刚才已经考虑妥了，为今之计必须尽快将鲁彦峰除去，只要兵符落到自己手里，一切便都还是未知之数，只不过，尚书府中守卫森严，鲁彦峰为人小心谨慎，要想神不知鬼不觉便将堂堂兵部尚书除去，这事情只怕不是那么好办。

　　青羽苦思了几日，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日她去了兵部点卯，恰好碰见鲁彦峰经过，此时已是寒冷节气，鲁彦峰穿着大氅，披着裘袍，喉咙里不停咳嗽，她悄悄朝旁人打听才知道，鲁彦峰一直有哮喘的毛病，一到寒冷的季节病就很容易发作，隔三差五就会去太医院讨几个药方子，抓几副药吃。

　　听到这里，青羽的嘴角不由弯起一丝笑，她想起了爷爷卓远清清清楚楚写在医经末页的一句话：药能医人也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