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意》舟槐

5、手绳

　　之后又下了场小雪，谢云怕王尹浔再次着凉，不许她出门了，王尹浔能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宋氏的思源轩。

　　这日一早王尹浔来找宋氏解闷，待过午响，有些倦了，东厢房还未建好，王尹浔就回自己的院子午睡。

　　刚出思源轩，远远的就看见了王临斌，遥遥挥手喊住了他，就往他那儿跑去。

　　王临斌就读的书院的年终考核刚结束，到了假期，每日与同窗朋友出去聚会游玩，王尹浔连着几日来思源轩想蹲他在请安都总是错过，这下好巧是碰到了。

　　王临斌为她扣好刚刚因小跑被风带起的披风兜帽，问她：“何事如此着急？”

　　王尹浔抬手拉了拉帽檐，“哥哥且稍等，我已经让尚荷回去拿图纸了。”

　　王临斌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她说的图纸是怎么回事，当时满脑子都是看穿了王尹浔的小心思，转头就忘了应许过卫方昀这件事。

　　现在在心里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前几天都病了，还记着画图纸一事，还说对人家没心思。

　　王临斌拉着她转了个方向，把大部分的寒风为她挡了，见她拉着帽檐的手都冻得青紫，赶紧把她的手塞回披风里边不让她露出了，自己替她压着兜帽，“此事不急，你的身体要紧。”

　　王尹浔欸了声：“二哥，放心，我好着呢。”要不是被王临斌按着，她还要给他转个圈。

　　意院离思源轩不远，尚荷来回跑一趟不用多久，王尹浔将图纸交到王临斌的手上，还不忘说：“我还画了些我想的改进方案，看着帮我研究一下是否可行。”

　　“知晓了，正好与卫方昀一众同窗约在银楼，拿去与大家探讨一番。”王临斌收下图纸，听她的话就只她费了不少心思在里面，“我送你回去。”

　　王尹浔一听他是要拿去在那么多人面前打开，一时心慌，僵硬地跟着王临斌往意院走去。

　　王临斌送她到了意院门口，叮嘱她赶紧进去，“时间不早了，再不走二哥就要去迟了。”

　　王尹浔看着他手中的长盒，下意识地就叫住了他：“二哥。”

　　“怎么了？”王临斌回身看她，见她面有难色。

　　王尹浔咬了咬舌尖，这时拿回长盒就是此地无银 ，况且桃花手绳放在了棉布的底下，应该是没那么凑巧被看到吧……

　　王尹浔敛了下心神，上前两步，解开他有些松了的披风解，替他重新系上，抬眼笑道：“二哥路上小心。”

　　“好。”王临斌应道，又忍不住叮嘱，“你也要好好吃药，别老是入了口假吞，又装作不舒服把药吐出来。”

　　王尹浔嘴角抽抽，尚荷在后边偷笑，连为霜都没拍她警示，王尹浔直接转头进了意院，不愿与王临斌多说一句了。

　　王临斌来到与有人相约的地方，发现自己是最迟到的，有人见他就囔囔着：“王兄怎么来得这么迟？”

　　提着壶酒走近，又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王临斌耸了耸肩，直接将图纸放在了卫方昀的面前：“这是方昀前几日要的图纸。”

　　在座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平时在书院就玩得好，此时没了书院里束手束脚的规矩，个个放开了，能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的也不是什么私密，当即就有人起哄一句：“什么图纸拿出来研究一番。”

　　周边接连起来应和声。

　　卫方昀打开了长盒，伸手去将图纸拿出来。

　　在盒子里刚抬到一半，就感觉手指似乎带出了一条线，稍稍摩擦还能感觉出上边的有纹路，确认了一遍卷着的图纸并未用绳子捆住。

　　卫方昀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眼王临斌，见后者神色如常，伸出另只手交换将图纸拿去，随便迅速地把里面的不明物体握在了原先的那只手中。

　　图纸被别人拿去，直接就展开来了，

　　图纸刻画入微，旁边的注释详细，卫方昀在阅读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许是写字之人的小小习惯，而且笔力不足，大体上看是铁画银钩，却在收笔之处隐隐可见的秀气。

　　“可以呀，这想法是王兄想的？”有人看完图纸上的内容，看了眼卫方昀，又问向王临斌。

　　在外不好提及自家未出阁的妹妹，只好说一半不说一半：“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被这一提卫方昀到想起了那日在思源轩王临斌曾说过这是他妹妹所设。

　　在弘德侯府大门时，不经意间的瞥到了王临斌挡住了的女子，当时他离得近，隐约的听到了细细软软的女声，当时猜着应该是他的妹妹。

　　看着这字体收笔之处不易察觉的秀气，王临斌的字体卫方昀是见过的，这张图纸应该是他的妹妹画的。

　　那手上握着的东西……

　　卫方昀一边和别人讨论着图纸的内容，揽于袖中的一只手在不动声色地摸着刚刚的“不明物体”，暗暗揣度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茶会散场，卫方昀特意留到了最后，看着所有人都出去这厢房，才背过身把一直揣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不看还好，也隐隐才出是此类物件，看着上边的映映桃花，不由失笑，还真没想到是这个模样的。

　　鬼使神差地用手腕一比，差了好一截，这是女子佩戴的。

　　看见楼下的王临斌正准备上马车，卫方昀赶紧出口叫住他：“王兄，稍等一会儿。”

　　匆忙地收好手绳，又收起桌上的图纸，快步下楼。

　　出门时的天气不太好，为了以防万一，王临斌是坐马车来的，被卫方昀叫住时已经上了马车的踏板上了，干脆就坐在外边等着他。

　　卫方昀来到马车前，对王临斌作揖，“前几日脚滑在街上摔了腿，到现在也没好利索，恳请王兄送我一程。”

　　王临斌见他刚刚走来的步伐矫健，哪有什么受伤的样子，不过避开众人而来，应该是有其他事，思考片刻也应了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方昀应当好生养伤。”随即站起身来，朝卫方昀伸手，意示拉他上来。

　　卫方昀也没含糊，就着他的手就上了马车，在里边坐下，马车缓缓的驶向卫家侯府。

　　两人在马车内相顾无言，王临斌一直等他开口，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不由在心里嘀咕，不会真是为了搭顺风车吧？

　　王临斌耐不住，开口说道：“我大哥有新得几本孤本，抄了一份送回来了，我看了一遍应该合你胃口，改日派人给你送去。”

　　卫方昀轻笑，两人交情不深，说好也不能说很好，当初听说王阳藏书无数，一时心痒想他借了几本，倒是在王临斌心中留下了一个这么一个印象。

　　合阳侯府里银楼不远，车夫在外边“吁”声叫停了马儿，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住了，卫方昀想着再不说以后也难找着机会，撩起帘子让车夫及周围人走远些，不再犹豫，把那条手绳递给了王临斌。

　　“这是在装图纸盒子里发现的，应该是令妹粗心放错了地方。”

　　王临斌看到他手上的东西脸色变了变，已经在脑补把王尹浔这个小崽子训一遍了。之前就猜测着王尹浔对卫方昀有意思，现在还给了这东西，以他对她的了解，怕是有心的。

　　敛下脸色，拿过那条手绳脸上带着歉意：“家妹从小就粗心，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让方昀见笑了。”

　　“无事。”将东西还回去的卫方昀觉着一身轻，起身朝王临斌稍稍行礼：“多谢王兄顺路带一程。”随后就下了马车。

　　马车重新启动，王临斌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越想火气越大，拿起手绳的一头仔细一看，也发现了这是女子手腕的长度。

　　王尹浔有许多小东西小秘密连为霜收拾内务的时候都不许她动。

　　……也许真是不小心放错了？

　　正想着这问题，忽而闻到一股糕点的香甜味，王临斌习惯性的就敲了下小窗的沿板，马车就靠边停了下来。

　　“……去买四小姐喜欢吃的糕点。”王临斌掐了掐手里的桃花手绳，对跟着出门的小厮吩咐道。

　　王临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等着小厮买糕点回来，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去与王尹浔说这事，要是说起，又该如何说起。

　　“叩叩。”听到外边叩马车门的声音，王临斌睁开眼，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说：“走吧。”

　　“二哥。”王尹浔的声音从外边传来，王临斌撩起帘子，就看到王尹浔站在外面，她身后跟着的为霜尚荷手里大包小包的。

　　王尹浔笑得眉眼弯弯，又靠近了两步，小脸被狐裘兜帽的绒毛遮了大半，露出来的眼睛似有光，正一脸期盼地望着王临斌，问他：“二哥可是要回家，能顺路稍我一程吗？”说到最后，声音竟是弱了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她就自己凑上来了。

　　看她在说“回家”时，眼神轻闪，估计也是随意扯了个借口，未经允许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王尹浔是在房里坐不住了，才溜出来的，逛了一会儿，买买买了一大堆，才平复了心情，刚路过这家韶京城有名的糕点铺，进去出来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驶过，猜着应该是王临斌，也没想太多，就跑了过去。

　　现在面对面才后知后觉地怵了。

　　“上来吧，送你回去。”王临斌的声音严肃低沉，听得王尹浔觉着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王尹浔兢兢战战上了马车，心里想王临斌知不知道手绳的事，悔得咬着舌尖，当时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将手绳接过手，还这般鲁莽地放进了长盒里。

　　都怪美色误人。

　　王尹浔为了更方便的待会抱大腿认错，挨着边坐下，马车启动晃了几下，王临斌扶住了她，警示的看了她一眼。

　　王尹浔咽了咽口水，往后挪了下坐稳，腰板听得直直的，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等着被大人训的小孩。

　　一条红绳入了眼，王尹浔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抓了一下，要不是疯狂克制，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

　　现现在下车还得及吗？

　　王尹浔眼珠子转了转，满脸染上了欣喜，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手绳，说：“怎么会在二哥这里？我找了好久，还以为在街上丢了呢。”

　　王尹浔伸手拿过绳子的时候，手里的玉镯露了一角，而后又遮在了袖中。

　　玉镯是宋氏在她重病时给她的，小时候戴着易掉，就收在了枕头底下，长大后戴上再也没有摘下过，手上也没见她戴过其他饰品，她什么时候带过迎桃花的手绳。

　　王临斌想训她一顿，又怕女孩面皮薄说，重了话以王尹浔的性子会适得其反，一时没说话，王尹浔在一旁等着狂风暴雨来临，一直到回到侯府，王临斌也没再说话。

　　脚落地的时候王尹浔暗暗松了口气，朝王临斌招了招手：“二哥，我先回去了。”

　　“等等。”王临斌见她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开口叫住她。

　　顿时心又被提起来了，王尹浔浑身僵硬地止了脚步，王临斌看她那反应什么都明白了，“啧”了一声拍了她脑门一下，王尹浔拉住他的小臂，赶紧认错：“我错了。”

　　王临斌咬着后牙，那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撒娇是她的杀手锏，还真是屡试不爽，所幸这次的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王临斌收回手，道：“下次不可再这样了。”

　　王尹浔喜笑颜开，站直了身子，应了声：“是。”

　　像是怕走晚了一步就回被抓回去似的，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