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故柏

1、无奈

　　“给你讲个故事吧，”沈淮淡淡地笑着，“讲完了，我也就该走了。”

　　我皱了皱眉，很是忧心:“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抿了口茶，清咳一声，说:“你还记得一年前我去了一趟云山吗”

　　我想也不想:“当然。”怎么可能忘记，担惊受怕的一个月，每天都在担忧接起电话就收到一个噩耗。

　　他垂下眼帘，换了更舒适的坐姿:“其实那一个月，我并不只是在那里呆着，那时精神状态不佳，怕自己出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想了想，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毕竟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不如出去走走——我早该出去看看了。”

　　“嗯。”

　　“然后我去了云山，之前计划着和父母一起去——”他顿了顿，眼睛依旧看着我，却已不知神游到了那里。

　　我不忍打断他，静静地看着他仍微笑着的脸庞，他笑着，却分明流露出伤感与怀念。

　　他终于回过神，投以我一个抱歉的眼神，接着讲了下去:“在那里，我度过了还算轻松的几天。白天的时候去爬山，爬到很高很高的山顶，然后俯瞰大地，那种感觉很奇妙，晕晕乎乎的，却觉得突然开阔了许多，山上很静，我不知道四周是否有其他人，但我很想打破这份宁静，于是我开始大喊，喊父母的名字，喊我的亲朋，喊我自己。我说:‘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之后就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我坐在山上，吹着清爽的风，想着过去的事，一上午便那么过去了。下午只是绕着山镇四处转悠，也没有目的地，走到感兴趣的地方，就进去转转。那些天，我转完了旅店四周所有的街道。那里的食物很好吃，人也很热情，但我还是更喜欢在山顶上独自坐着，看着那漫山的绿色，吃些美食，回忆过去。爬山很累，但当山顶的风拂过你的脸颊时，你会觉得酣畅淋漓，自由而洒脱。”

　　我听得入了迷，那种感觉啊，仿佛可以看到山风吹乱他的头发，掀起他的衣摆，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可又突然心疼了起来，喜欢一个人吗那该是多么的孤独而封闭啊。

　　他看到我的神情，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笑——依旧淡淡的，却不再伤感，只剩温和。他似乎总在笑。我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他等我调节好情绪，说:“你知道吗，我很感谢自己在那煎熬的时候选择出去走走，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但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他。”

　　“他顾燚吗？”

　　“是啊。”提到顾燚，他整个人都活了起来，“算命的人说他五行缺火，”沈淮笑出了声，“或许是名字起得好吧，他很阳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活力四射。”沈淮脸上的笑意中晕染进了眼底。

　　“这好像——和我认识的他不太一样。”我委婉地说。

　　沈淮愣了愣，不再笑了，淡淡的说:“你见到他之前，出了些事。”

　　我想要细问下去，可看到他疲倦的面容，我问不出口。他的疲倦不只体现在神态上，更多的是他的精神气，我清楚那不是错觉，从他说要讲故事到现在，除了提到顾燚，其它时候他都是死的，恍惚，沉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做出什么回应，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也许。

　　“离开云山后，我去了北镇，这是个小地方，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你或许没有听说过。”

　　“不，我知道，伯母和我提到过，她说——”我停下来，看了看他的脸色，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至少表面上没有，只不过更专注了，于是我小心翼翼道:“她说你在高中时就想去那儿了，全家人一起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沈淮低下了头，睫毛在他的眼底打上了一层阴影:“哪有什么没机会，机会多的是，不过是全都浪费了罢了，只是那时不知道珍惜，如今却后悔莫及了。”他抬起头看到我一脸愧疚，笑了，“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早就没什么了，何况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问:“你是在北镇遇到的顾燚吗”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不再淡然而疏离:“是的，我还记得初遇时，他从后面跑过来对我说‘你的包拉链开了’，然后他自来熟地伸出手，大声地对我宣布道:‘你好，我是顾燚’。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却让我看到了世界鲜艳明媚的色彩，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蓝白，不再是我刻意忽略的灰暗。他让我有了好好生活的强烈愿望。我本以为我要等很久才能彻底的接受这样的世界，然后不急不忙地奋斗，平淡的过完一生。”沈淮捧起了茶杯，指尖传递的温度，驱散了他的周身的寒意，他打了个冷战，继续道，“可是我有了他。”

　　“那一个月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山谷、瀑布、草原……我们拍下了很多美景，但更多的是对方的身影。”说着，他拿出手机递给了我，我边翻看相册边听他缓缓地说道:“你看，感情就是这么奇妙，明明只认识了几天，却是如此投缘，相识两个星期后，我们在一起了。”沈淮笑着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好像要把所有的苦闷与忧伤全都吐出，他说:“那是我度过的最愉快的时光。”

　　我将手机还给他，有些怅然地对他说:“我看到了，很难想象你和他竟会笑的那么纯粹。”

　　他不置可否:“我也想不到。”

　　我们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我几度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看出了我的犹豫，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本来，也没有什么。”他依旧笑着，神情温柔而淡然。

　　我说:“后来呢”

　　我没有点得很透彻，我知道他懂我在问什么。

　　他放下了茶杯，整个人向后瘫去:“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

　　“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现实就是这样的，我们本就有太多的顾虑。生活不是童话，这里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不可抗力，但说到底，还是喜欢的不够深吧否则大概是有情饮水饱了。”

　　分开后我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他说的这句话，他在最后讲了个冷笑话，自己笑的洒脱，我却没笑。我知道不是那样的，在那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红着的眼眶，连带着我觉得他的笑声也隐藏了深沉的情感与无奈。可又能怎么样呢这种事情，即使是再亲密的人，也不便过问太多。

　　想起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想到国外转转，去向更远的远方，然后期待着有一个人能够向我伸出手，笑着对我说:‘你好，我叫——’”

　　我坚定地回答道:“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