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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莼羹鲈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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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声音响起,还没来得及落下,沈青已经上前,五步并两步,踩着石砖砌的墙面飞身到了那小毛贼身前,单手抓住对方的肩膀,牢牢禁锢。
谁知小毛贼竟有几手功夫,就着沈青的手臂,小巧的身子往他腋下灵活地钻,沈青手臂吃疼,不得不松开。
小毛贼脚下生风,仗着腿脚利索想跑,可沈青比她更快,拽住人的袖子往后一拉,带着她人往自己怀里绕了好几圈最终禁锢住她。
小毛贼手肘往后一击,沈青以手掌挡住,反手给了她肩膀一掌,可掌下传来的柔软却让他一愣,小毛贼趁机咬上沈青的虎口,毫不客气地撕下一块儿皮来。
她小腿一弯,脚掌朝身后人袭去,沈青就此松手,小毛贼也得到逃脱的机会。
“不许跑!”
阮今念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张开双臂,想把人给拦住。
可小毛贼的速度实在太快,眼见着就快撞上阮今念,沈时渊忽然一个快步瞬移把人给拉到自己怀里,而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几颗弹珠,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小毛贼立刻摔得四仰八叉,嘴里还发着轻微的倒吸声。
那些拿着家伙的店员伙计们终于敢上来,用麻绳把人五花大绑。
整个过程阮今念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看清地上那些弹珠,她才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钗,是发钗下面悬着的青玉珍珠。
他什么时候取下来的?她怎么没发现?
“放开我!”小毛贼被捆住了还不老实,一挣一板的,身子像泥鳅一般滑动。
这时候,掌柜姗姗来迟,笑眯眯地跟几人道谢,说今天的餐食他全包了。
沈时渊没说话,嘴角平直地抿着,眼角微绷,细细地打量小毛贼。
阮今念眉心一跳:“那老板,你赶紧给我们一个里间,再把你们的菜单拿来,这小毛贼就交给我们处理了。”
沈时渊扭头看她,阮今念装作没看见。
“这、不太好吧?”掌柜略有迟疑。
沈时渊冲沈青颔首,沈青立刻拿出袋银子,塞到了掌柜的手里。
“这、好吧。”掌柜纳入袖中,悄悄地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儿,颇觉厚实,笑眯眯地把那小毛贼推到了沈青手里。
这小毛贼穿着破破烂烂的清布衫,头发全部盘到头顶用帽子盖住,脸上和身上脏兮兮的和乞丐没什么两样,让人看见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小少年。
可就在刚才,沈青无意间得知了她是个女孩,这下顾忌着没动手,只虚虚牵着捆她的麻绳。
小毛贼回到沈青手里,脸傲娇的抬起看着斜上方,浑身上下都写着“士可杀不可辱”的阿喵气息,哪怕现在被绑成了一块即将被宰的五花肉。
四人进了掌柜安排的里间,上好的梨花香弥散在各个角落,从窗户外传来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以及船艄艄公的歌声。
阮今念觉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崇源,如果不是眼前还有个大麻烦要解决的话,她还会坐下来细细欣赏一下这里。
“你偷的,就是这个?”沈青看着无意从小毛贼袖子底下掉出来的两个黄糖馒头问,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小毛贼靠着木柜,一条腿挨着另一条腿斜斜地站着,闻言轻蔑地从上到下扫了沈青一眼,好像在说“你这个人也不怎么样”。
阮今念无奈扶额,哥,你现在可是粘板上的猪肉诶,还敢对掌刀的多有微词,咱能不能低调点儿?
“砰”
沈时渊扫了人一圈儿,把东西丢到桌上,直接摊在每个人眼前。
“说说,这什么东西?”沈时渊用下巴点了点桌上那块牌子,没什么情绪地问。
阮今念歪头看,不解。
小毛贼的目光在触到那块牌子的时候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无所谓地笑笑:“什么什么东西,我捡的。”
“捡的?”沈时渊眯眸,语气陡然转冷,“你再给我捡块试试?”
小毛贼撇撇嘴,没开腔。
阮今念伸手去拿那块牌子,只觉得沈时渊这火发得莫名其妙:“我看看,什么东西?”
她手还没靠近,沈时渊袖子从桌上一拂,就带走了那块牌子:“没什么。”
“······”
没什么你这副狗样子?
“呃,几位客官,要不先点菜?”察觉气氛不对的店小二趁着没人说话的间隙还是冒着危险提出了这个问题。
阮今念庆幸不已,直接拿过菜单牌子过来,一连串的菜名儿从她嘴里溜出来。
“呃,西湖醋鱼,注意多放点儿汁,你让厨子最后收的时候注意一下,别太过了,然后再来个东坡肉和荷叶粉蒸肉,冰镇酒酿竹筒饭,汤的话就要莼羹鲈鲙,注意别放蒌蒿。”
店小二一边记一边笑着说:“这位客官您可真懂,这些菜咱店里都是拿手的呢,在江南那可都是名菜啊!”
阮今念笑笑,把菜单还给他。
“坐,坐。”阮今念推着沈时渊坐下,又去给小毛贼解绑。
沈青正想阻止,阮今念却毫不在意:“反正你们俩都在这儿,她跑不了。”
小毛贼乐得挑眉。
“你叫什么啊?”阮今念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哪怕沈时渊这死洁癖不会喝。
小毛贼抱着茶杯喝了一大口,嘴里含着茶水有些口齿不清:“一月。”
“哪里的人啊?为什么会像,今天这样呢?”阮今念极其认真地看着她问,脚尖在桌子底下无意识地碰了碰她的。
一月放下茶杯,低着头,手指绞着桌布道:“本人一月,乃扬州人士,本来是来京城寻亲的,可亲戚早就不在,只好沦落到偷东西来饱腹,今日之事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说着妥协的话,可却毫无悔改之意。
沈时渊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转着茶杯,却未动半分,这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似乎是在想一月话里的真实性。
“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若是你没饭吃,那大可来找我。”阮今念给她添了茶。
“谢谢王妃!”一月连忙感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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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渊转着的手一顿,目光凌冽:“你知道她的身份?”
一月神色自然:“王妃乃崇源富甲人家小姐,且近邻扬州,以前有幸见过一面。”
沈时渊仍怀疑。
阮今念在桌子底下扯了下一月的手:“好了,先吃饭,吃完再说。”
西湖醋鱼酸酸甜甜,东坡肉软软糯糯,竹筒饭扑鼻清香,阮今念吃得认真专注,可余光却一直在打量。
沈时渊是不是怀疑了?要是他深入查下去怎么办?
“咚”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阮今念手一抖,手里的筷子送到了地上。
“王妃。”
一月跪得笔直,面色悲痛。
阮今念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地去拿新的筷子。
哥,演过了!
沈时渊用的是马车上备的凉木竹筷,荷叶粉蒸肉入口即化,回味是无尽的荷香。
他将筷子放到筷著上,浅酌了口清茶,去掉嘴里那股荷叶香,等做完这些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眼中似乎噙着笑意。
阮今念连忙去拽她:“你这姑娘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本王妃一定答应你。”
她用的是本王妃而不是我,还特意强调了身份。
“不!”一月去掰她的手,“一月自小命苦,今日碰到王妃是民女的幸运,如果王妃能够让一月在王妃身边伺候的话,那一月定当感激不尽。”
沈青正想开口说什么,沈时渊一个眼刀飞过去,讪讪地收了嘴。
阮今念很是苦恼地咬着下唇,下意识地去看沈时渊,可在触到那人的眼神后又心惊,生怕他看出什么来。
“殿下觉得呢?”阮今念的表情小心翼翼,抠着指甲有些不确定,黑溜溜的眼珠微微转着,像洞口有食物犹犹豫豫要不要伸出爪子的小仓鼠。
沈时渊觉得好笑,好像从见面到现在,她总是对他有几分怕意。
“你是凛王妃,带个人进王府,没人敢置喙什么。”沈时渊正了色跟她说话。
阮今念略窘,用凛王妃的身份做事,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本着只是联姻的想法来到定京城,想着相敬如宾就好,所以王府里的事还是金嬷嬷管家。
反正她也懒,睡觉就得到日上三竿,让她一大清早爬起来听那些管事儿的汇报,还不如让她不要当这个人人都羡慕的凛王妃呢。
“那就谢谢殿下了。”阮今念开怀一笑,讨好地给他盛了碗莼羹鲈鲙。
莼菜羹,鲈鱼脍,有思乡之意,乃江南名菜之一,在崇源的时候阮今念觉得这菜一般,可等到了京城,她才真真是想念起来。
饭后,兵部还有事,沈时渊要走,让沈青送她回府。
“没事,反正有一月在。”阮今念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就差没写着“你俩可快点走吧”了。
“王妃……”沈青面色为难,正是有一月在才不放心呢。
“算了,随她去。”沈时渊盯了阮今念几秒,盯得她直有些发虚,才带着沈青离去。
人一走,阮今念立刻一巴掌拍到一月头上,响得旁边的小贩都行注目礼。
一月嗷呜一声捂住脑袋。
阮今念恨铁不成钢,手指快把她脑袋给戳破:“你知道多危险吗?你竟然还敢跑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