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言古道》秋以夕

13、未来

　　“好了，这里就是我的画室了。”
　　辛云的小公寓是典型的单身公寓，朝南的是画室，白墙落地窗，余下都是色彩缤呈，当中最大那副画上蒙着布，四周桌上还有打开盒的颜料盘。
　　陆非言眼里闪过惊异，他迈近几步，目光从画架后面好几桶画卷上掠过，最后落在手边的几支大小不一的画笔上，“你平常，就一个人在这里画画？”
　　“是啊，我们说好了互不干扰，小离在学校画室画，蔚蔚在家画。”
　　辛云走到那副长画卷前，“这是我的毕业创作，已经画好了，”她说着，一边轻轻掀开了白布，“松林煮酒。我妈说意思很小家子气。”
　　陆非言正被眼前的画卷震撼到，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美术生的毕业创作会是什么样的，现在亲眼看到，实在是有些震惊，可还没来得及细看细品，就闻言一顿，“你妈妈？”
　　辛云回头朝他笑笑：“我妈也是学美术的，她以前是我们学校油画系的学生，现在在意大利。”
　　陆非言轻轻皱了一下眉：“那你…”
　　“我什么？”
　　陆非言顿了顿，“你父母为什么离婚？”
　　他想起了那天自助餐时辛云说的话。
　　辛云看向他，眼光很平静，“因为我妈妈想要好好画画，而我爸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
　　“这冲突吗？”
　　辛云弯了眉眼：“你觉得呢？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冲突。”
　　陆非言心里忽而一动。
　　他们对视，目光交织，他曾经说过他能等，她没有正面回应，因为等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们之间的所谓距离。
　　“不冲突，”陆非言淡淡开口，“一点都不冲突。如果一定要让一方放弃自己的追求、事业，做出影响人生的牺牲和付出，那就不是对的婚姻和爱情——至少不是我要的爱情。”
　　辛云好一会儿才慢慢勾起唇角，“这话就有点绝对了，不过我同意。”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画，“也不知道这叫不叫自私。但是我也认为，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牺牲的那一个，也绝不会让别人为我放弃什么。”
　　陆非言微微笑了笑，靠近了一步，“辛云，你和别人谈论过这个话题吗？”
　　辛云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是所有年轻人都会在这个时候就讨论婚姻和人生的未来，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热烈地去爱。”
　　辛云突然有点脸红，她垂了眼，“我见过我妈当初的样子，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像她那样。就算，就算她现在可以很自由地画画，那也不能代表之前经历的就能忘了。”

　　陆非言没说话。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辛云，眉目低垂，意兴阑珊。

　　“你毕业之后的打算，可以和我说说吗？”
　　“好啊，”辛云勉强笑笑，“去外面坐吧。”
　　陆非言看了看画室，略带遗憾地说：“我虽然进修过设计，但毕竟不是美术出身，要是景博在这里，肯定和你很有话聊。”
　　“术业有专攻嘛。”辛云摆摆手，招呼陆非言回客厅沙发坐下，给他倒了水。陆非言看看手中的杯子，眼里微露笑意，问：“你会给不同的人准备不同的杯子喝水？”
　　辛云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没有，其实是因为这里没有两个一样的杯子，这算是我的一种收集爱好。”
　　“还有什么？”
　　“很多啊，耳环，漫画书，女孩子都会喜欢几样东西的，就像蔚蔚喜欢项链和戒指，小离喜欢玩偶。”
　　陆非言仔细看了看手里青色的小竹节，又看看辛云手里那个圆圆胖胖的马克杯，他就从来没有在这些事情上面有精致的爱好，生活好像在她这里格外五彩斑斓。
　　言归正传，辛云开口说：“其实我的打算很简单的，在本校读研究生。我的导师有个去意大利学习的项目，我们都很想去，但是还没定下来名额。”
　　“听起来你有很大的机会。”
　　“我有，”辛云轻轻点头，认真地看着陆非言，“我也会尽力争取，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非言微笑，“我明白，那，还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困难吗？还是，你爸爸？”
　　辛云摇头苦笑：“反正我爸爸也从来没有支持过我。”
　　陆非言脸色微沉，“他能阻止你？”
　　辛云摇头：“我早就成年了。”
　　她犹豫不决，很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陆非言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他忽然明白过来，辛云想说什么。
　　她提到对婚姻的态度，还有远隔重洋追求梦想的母亲，提到自己对未来的规划，无非是另一种坦诚。

　　半晌，辛云抬眼看他，“你还记得上次那位李警官吗？”
　　陆非言点头：“嗯。他和你同学。”
　　“小离打算毕业以后回老家工作，所以前几天她和李警官聊了一下。”
　　陆非言听明白了，道：“他是警察，工作不能轻易调整，这也是没办法的。”
　　辛云不语，心道，是啊，其实好多年轻人都会考虑很多，不能只去热烈地爱。
　　陆非言的目光沉沉落在辛云脸上，道：“但是我不一样，我可以一个月往返中国和意大利二十次。”

　　辛云顿时愣了。
　　陆非言总是这样，三言两语，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却又好像是某种郑重的承诺。

　　见她一直都没说话，陆非言又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支持你？或者，我会不会觉得支持你本身是一种不应该的牺牲？”
　　辛云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那你支持我吗？”
　　陆非言难得有些戏谑，问：“以什么立场？朋友？还是…”
　　“男朋友，”辛云脱口而出，又好像怯了，“以，男朋友的立场。”
　　这下轮到陆非言愣住了。
　　他早就有了长久的打算，并没有预料到辛云现在就能主动说出口。现在看着她，唇边渐渐扬起笑来。

　　好多话，好多事情，似乎都没有讲清楚，似乎也不算了解得很透彻，可是又好像，不需要去说那么多、想那么多了。
　　陆非言轻轻握住辛云的手：“辛云，你还小，我很想你能拥有青春的恋爱，不要把这么多事情都放在心上，你要相信我对感情有正确的定义，你自己也要对牺牲这件事有对的理解，你爸爸接受不了你妈妈的事业，不代表我接受不了你的，你这么小心，这么犹豫，我才会心疼。”
　　辛云：“…我，我只是…”
　　“我要你开开心心地，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也没有任何负担地去追求自己的未来，”陆非言认真说，“以你男朋友的身份，我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