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共振》繁华未落

2、第二章

　　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第一次上课紧张成什么样。舒逸边偷笑边摸向教室后门。
　　他自诩观察位置非常好，不会被发现，没想到刚抬头偷偷一瞟就被看到了。
　　他顿时感觉十分尴尬。那人却从容地把目光移开，继续讲完方才的话，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不得不说，虽是第一次上台讲课，他却好像很熟练，从语言语气到动作神态，完全看不出是个刚来的老师。
　　舒逸本是来看笑话的，现在便觉得没趣。趁他转身写板书的时候瞧了瞧下面的同学们，满教室这么多人，却有一个立刻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她把头低得很低，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手里那卷纸条，又时不时转着眼珠去偷看同桌，怕被发现。舒逸在后门愣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纸条有什么特别的，又快下课了，只好先遁回办公室。
　　刚一打下课铃，余度秋恰好也讲完了课，道声下课就大步走了，果不然刚踏进门就撞上了苦苦等待的舒逸。
　　看到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余度秋直接回了句：“不知道。”
　　舒逸竟就顺着话头说了：“那你上课前总看见什么了吧？”
　　“没看。”
　　“那真奇怪了，我上课也没发现她不听讲啊。余老师，我也要说说你，学生上课不抬头你怎么也不管管？”
　　“自己愿意，我管不着。”说完这句，他无视身旁还欲抛出问题的舒逸，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
　　“你倒是很关心啊，怎么不亲自问问？”余度秋说这话时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有点生气。
　　这也全都是因为舒逸这小子半节课看也不看他，全然盯着第一排那女生出神。这两人还不都是不认真听课的反面例子？
　　舒逸还以为他是因为学生不听课而生气，干笑着回：“余老师，你别这么大火气。不就是新同学没听讲吗……”
　　“闭嘴，回你座上。以及把我肩膀上这只手拿开。”
　　他苦唧唧地坐到对面，故作心痛地说：“往日的好友，如今竟会如此冷漠！让我非常伤心啊。”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舒逸就一直坐在对面盯着他写教案。
　　余度秋：“……”
　　终是舒逸先忍不了了，开口说：“老余，我听说学校的食堂很好吃。”
　　“……走吧。正好我写完了。”余度秋看着敲了十分钟的空格和乱码，毫不心虚地说。
　　此时距离第四节课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第一排马尾扎得很低的女同学，又一次偷偷打开那张纸条：同桌，你好可爱呀——我叫岁可期，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问号末尾画着可爱的表情。
　　她当然想交朋友，但是太过自卑了。大概是从小学转学开始，感到格格不入和自己负面心理作祟，一直以来别人总觉得她是个冷漠、孤僻的人。但一直没有朋友的她，似乎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也挺好的”她如是想着。
　　就像一条离水的鱼，看着远处不属于自己的自由和欢愉，但试着自己长出四肢。
　　而此时自己面对同桌的热情，却不敢回应。她又自卑又自责，很是矛盾。
　　她不知道第几次把纸条折好，藏回课本下面。折痕看起来太深，纸条都快碎了。
　　她要怎么才能平静大方地说出“你好，我叫佩玉鸾”呢？

　　学校食堂真的备受好评，据说学校的厨师全是星级大厨，菜品色香味俱全，无可挑剔，果真如此。舒逸满足地舔舔嘴巴，冲对面的余度秋咧嘴一笑：“我记得余老师高中时期10分钟就能解决战斗，在我刚到篮球场打球就看你在回教室的路上了。现在怎么不行了？”
　　余度秋心想今天对面这人嘴抹了盐巴吗，还是刚回校园激动地开始记忆回溯了？只是那时候一个人没什么好等待的而已，不如早点回教室忙要做的事。
　　但余度秋顺着话头回了：“哦，因为确实好吃，我回味回味不行？”
　　舒逸嗤地一笑：“走了走了，回校区转转。”天知道余度秋这幅臭脸配上这句话有多好笑！
　　正当舒逸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地在前面瞎逛，余度秋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的时候，两人一齐发现了前面拐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第一排那位女同学。她正蹲在路边的草丛里，背向着他们，因此令人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二人对视了一眼，舒逸拍拍胸脯，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余度秋看罢有些无奈地笑了。
　　舒逸无声无息地绕到同学旁边，俯下身子，这才看清了草丛深处的东西。
　　那是一只很可爱的小花猫，大概是野猫，此时正在舒服地露出肚皮任人抚摸，半眯着眼睛，神情自在得很。
　　“好可爱的小猫咪呀。”舒逸语气不禁软了三分，正打算伸手吸猫，旁边的身影却弹开了，惊慌地说：“啊？老师……老师好！”
　　“同学你好哦。”舒逸朝面前这个戴着大黑边框眼镜、扎着低马尾的女孩子招了招手，“不过来吗？这只猫咪好像更信任你的样子。”
　　女同学犹豫了一会儿，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她紧张局促的动作暗示着她内心的慌张，她最终还是笨拙地靠近了些。
　　小花猫伸了个懒腰，在她的脚边轻蹭着，猫尾轻巧地绕上了她的手指。她又惊又喜地轻笑了一声。这时候舒逸的话似云一样飘了过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眼前的小猫，一时忘了戒备，顺从地回复道：“我叫佩玉鸾。”
　　“来源是佩玉鸣鸾吗？很美的名字呀。”
　　“嗯，谢谢老师！”佩玉鸾正暗自感叹老师学识渊博，却突然想起自己面前这位可是专业的。
　　“玉鸾同学今天第一天高中生活还适应吗？有没有什么苦恼呢？”
　　佩玉鸾怔住了，她想起今天第一节课课间的那张小纸条。她没有底气地回道：“还没……没有什么……苦恼。”
　　“没关系，不用紧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老师说。”花猫喵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
　　“那个……我还没有交到朋友，但是其实是因为我……”佩玉鸾的声音逐渐减弱，最终飘散在风声里模糊不清。
　　但舒逸微妙地读懂了她的心思，他笑着鼓励：“交朋友就要主动点嘛！如果退缩的话可体会不到友谊的美好哦。我高中的时候可是没脸没皮呢，对着一张冷脸也敢往上贴，你应该向老师学习！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不用到这种程度，但是学会适当大胆是必要的哦。”
　　佩玉鸾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的停止让花猫不满地喵喵叫，舒逸连忙伸手去挠下巴，小猫又开始呼噜噜。
　　友谊的美好吗……
　　她真的、还没有体会过。
　　记得那是她转学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天空阴阴沉沉的，正如她阴沉的心情。
　　当老师用活泼的语气说出“可爱的小朋友，跟大家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的时候，她只是低垂着头，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沉闷地回道：“佩玉鸾。”
　　老师一愣，但还是用先前的语气鼓励道：“大家要好好与佩玉鸾同学相处哦！”
　　虽是这样说，但毕竟这时候已经将近正式开学一个月，大家都有了规律的校园活动。况且，已经五年级了，之前的四年相处让大家互相熟悉，朋友也渐渐固定下来，哪里有一个外来小孩的容身之处呢？更不用说这还是个阴暗深沉，以至于轻易让人打消一切积极性的孩子了。
　　而在当天，面对老师那句温柔十足的询问，她还是选择回答“没什么”“都很好”。即使白天的欢笑都不曾与她有关。
　　同样在当天晚上的餐桌前，面对妈妈那句温柔十足的询问，她仍是选择回答“都很好”。她应该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因为妈妈已经很累了。她听不懂妈妈电话里的那些“倒卖□□”“审判”，但她知道爸爸不再回家了，她知道她搬出了家里的大房子，住到了如今这个陌生的小房子。
　　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她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到原来的家。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一天又一天，一直等待着，期待着。这样她就能回到原来的学校，见到之前的朋友啦！
　　“都很好”，她用这句话骗了老师，骗了妈妈，也骗了自己。
　　实际上，一切都很糟糕啊。
　　初一刚开始没几天，老师布置要交书费。晚上回家她跟妈妈说的时候，妈妈有些无措。“宝贝，过几天可以吗？你知道班主任的电话是什么吗？”“不知道……”
　　第二天，当老师问还有谁没交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怎么没交？”
　　“没……没没没钱。”
　　全班都静默了。老师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老师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没带是吧，没事，老师先垫上，明天记得带来。先坐下吧。”
　　整整一天她都双眼无神。
　　她后悔，她怎么能说出那句话呢？说没带不就好了吗？
　　如果她能穿越到过去，她会把那个时候的她杀死。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让她整个初中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小学、初中，她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当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高中一个人也无所谓的时候，却看到了希望的橄榄枝。
　　这时她才发现，她内心也一直渴望着美好的友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