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七月闻蝉

34、第 34 章

　　“老实了？”

　　兰青不动弹，地上砂石磨蹭伤口，又痛又辣，而绑缚在双手上的汗巾子勒得死紧，她睁眼借着一点微光观察那人。

　　他如今脚步虚浮，身子晃荡的厉害，与她一番缠斗后也好不到哪儿去，呼呲呼呲喘气。

　　这是帮闲的落魄子弟，姓姚单名一个庆，原是要把她往两边屋子里拖的，临到了头忽灵光一现，拍拍她的身子亲了口。

　　“你跟我回家。”

　　他抱不起兰青，又忍不了漫长的路程，费了好些功夫只拖到城东一处僻静地界。枯枝狰狞，一段雪墙映着人影。

　　大抵是见兰青这一截路安静不闹腾，姚庆取了她嘴里揉成团的方巾，拍拍脸蛋，痴笑着问：“想通啦？你叫大声点儿，叫别人都看看，赶明儿我就上门娶了你。”

　　酒臭味儿扑面而来，兰青打了个颤。

　　“你叫什么？”

　　“我？”姚庆听到她的声音，人往怀里搂紧了，呢喃道，“你猜猜？好姑娘，什么熏香味道。”

　　他低头一嗅：“我就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陌生而灼热的呼吸激得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这儿还有淡淡的檀香味道，黑漆漆的屋宇内干冷、安静，兰青努力适应着黑暗，睁大一双眼盯着某一处。

　　她仔细辨别着明暗轮廓，最后蓦然一惊，侧过身子。

　　“这是佛堂？”

　　两侧幔帐微白，簇拥一尊观音，白玉净瓶中枝条干瘪，将将坠在积满香灰的铜炉中，几个蒲团东一只西一只。

　　“城东的尼姑庵里，尼姑跑光了，可不正便宜了咱们。还没在这儿做过罢？”他重新压在上头，扣着腰身急急就舔上来。

　　兰青惊恐地推他：“不可不敬神明，会有报应了！”

　　“报应？”

　　他扒开领子急不可待：“那就报应，老子不在乎。”

　　姚庆腰带打了结，几回弄不开索性一把扯断，兰青看到他如此，手慢慢攀上他的背脊。这点儿触摸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她一头长发铺在地上，衬的暴露的肌肤更加雪白，姚庆只瞧了一眼，朦朦胧胧中火气便直往上涌，一把扯了粉白心衣。

　　瘦弱的身躯上缠了一掌宽的白绫。

　　“这是什么？”

　　兰青缠了胸，这时候咬着牙，一手压低他的脑袋，眼眸里晦暗不明，只学着以往宋诩的样子，故意撩拨道：“摸摸？”

　　她声音哑的厉害，肌肤温热。酒意一深，他脑子里的清醒逐渐被面前的软玉温香所驱逐，任由本能所控制。

　　“你说得对。”

　　他找了一圈布头，兰青手心攥的出汗，顺着他的后脖颈往前摸，慢慢地感受到了掌心下所附着的跳动。

　　血脉滚烫，姚庆正抱怨着她这身上缠的紧，谁知一晃神的功夫一道热乎乎的血飙到下颌，他大叫一声浑身瘫软，只敢捂着一动不动，血流不止，从指缝间漏出去，早早地打到兰青面上。

　　他身下的人还在瑟瑟发抖，脸上沾血，发丝也是黏糊糊的，手里握着的利器哗哗直响。兰青实在握不住步摇，见这姚庆还活着，闭上眼找旧处再补几下。

　　混乱中戳到眼睛手指，他的呻..吟愈发低弱，直至整个人卸了力压在兰青身上。她当着菩萨的面胡乱擦掉喷到脸上的血，挣扎着把人推开，从血泊了滚出去。

　　她被高高的门槛挡住，浑身腥臭味儿，兰青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抖着将步摇揣到袖子里。

　　待及惊恐的情绪平复之后，便是呕的腰背弯住，缓了不知多久，云散月初。

　　月光澄澈如水，照进堂间。

　　……

　　叶止提了盏灯笼满大街寻人，他走的都是偏僻地方，大多数黑灯瞎火，人已入眠。城东的同福、来福客栈留了门前几盏灯，里头客栈伙计正打哈欠，叶止登门翻看登记簿，询问了一番竟没有丝毫线索。

　　“你要寻一个女子？”小伙计猛摇摇头，“深更半夜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没有这号人！”

　　叶止神情凝重，出门被风一吹，眉头紧皱，看到了月色下从城头飞起的乌鸦。

　　粗哑之声不断入耳，使人心绪不宁。

　　是他没看好兰青。

　　他仰头望了望天，闭目片刻提步向前，是更无人处。

　　繁华热闹之地眼睛多，若是兰青遇难不至于无人照顾，最是这等地方，藏着看不见的东西。

　　她是一个良家女子，宁朝是极爱护她的，叶止不敢想她若是没了宁朝会不会气疯了。

　　照他那脾气，只怕比自己更无礼、更过分。

　　不觉走到碧月庵，风里隐隐约约飘着血腥味儿，叶止盯着半开的庵门，想也不想推门而入。里头荒芜，入秋愈显萧瑟凄凉。

　　“兰青？”

　　月下他一身白衣，只身步入供奉着白玉观音的大殿中。观音座前油尽灯枯，血色凝固，一具尸体横躺在地上，体温凉透了。

　　叶止丢了灯笼仔细查看，发现是被戳伤了颈部要害流血过多致死。他的眼睛也被戳烂了，样子格外可怖，衣衫要脱不脱的，恐怕是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在殿里寻了一圈，借着月光跟烛光看到地上的小脚印，一步一步朝向菩萨身后。

　　叶止慢慢过去，不欲惊动她，这儿才死了个人，兰青指不定受伤受吓，这才没敢应他。是故他没有再出声，站在一侧窥望。

　　那菩萨背后确实有个人，先头听到有人叫她误以为是幻听，自己抱膝坐了良久昏昏沉沉，这一夜短短功夫被人拖行至此，拢着破烂衣衫，她没工夫想太多，满脑子都是这下不好了。

　　兰青手臂擦伤一大块儿，后背腰身、面颊俱是擦破口子，自己的血混着姚庆的脏血，过了片刻冷的人直发抖。

　　不觉有人靠近，她埋头哈了口气，心想自己这回杀人了。

　　原来杀个人就这么简单。

　　忽然一侧幔帐微微浮动，细细看竟是个男人的影子，此刻若隐若现，兰青初时不见，不过大概是杀了人做了亏心事，偶然一瞥差点魂都吓没了。

　　那人不是在地上躺着么？这会子都该凉透了！

　　“你要投胎赶紧投胎！别指望拉我偿命。”她气红了眼，嘶哑道，“我生来命硬，死不了。有胆子就过来，我再杀你一回。”

　　叶止：“……”

　　他看见兰青抓着一只步摇，声音渐趋模糊。

　　“是我。”

　　叶止撩开身前因风吹动而拂地的白色幔帐，颀长身姿暴露在兰青的视野里，轮廓清晰，仪态肃然，他站在原地道：“我来找你，不是坏人。”

　　兰青盯着他，一双长眉微蹙，这般居高临下的位置瞧，叶止仿佛是来祷告进香的。如此深夜，披星戴月而来，没有丝毫因前头尸体而诧异的表现。

　　“想不到你信佛。”她摸着脑袋喃喃道。

　　他不信佛怎么会找到这儿呢，兰青记得叶止平日里的眼神，他对自己只是忍耐。

　　“我不信这些。我是来找你的。”

　　底下的青年重复一回，靠近她，伸出手。

　　兰青只冷冷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没有半点迟疑。

　　“你让开。”

　　她既然能爬上来，那就能爬下去。那条裙子脏的不能看，蹭下去的时候就从腰上滑落成了她的绊脚石，兰青一屁.股跌到地上，喉咙里吞下一声痛哼，紧闭着眼缓过这一阵子，吸了几口气慢慢撑地而起。

　　只是叶止不知几时竟来到她面前，虚扶在一旁，低头望她出神。

　　兰青面上血未擦干净的已经凝成深褐色，在白净的面上像是生了块疤。往下则是乱缠起来的白绫，袖口撕裂的厉害，挂在肩头，从上往下则一览无余。

　　“穿上。”

　　叶止脱下自己的衣裳递给兰青。

　　“晚上寒意深重，别着凉。我不会告诉别人。”叶止缓缓道，掀起眼帘，不容拒绝地将衣服披到她身上，“宁朝要回来了，我前日接到他的信，就在这两天。”

　　“人都死了。”兰青摇摇头，丢到手里的步遥，向叶止道了声谢。

　　“也有旁的人看见，想必过些日子我失了清白一事就会传出去。”

　　她想起玉郎跟烟儿。

　　这正中烟儿下怀。

　　兰青转过身叶止发现兰青耳朵那儿已经出血红肿，活像是被人咬的。他眼神暗了几许，掏出袖子里干净的方巾给她。

　　“跟我回去。”

　　“这儿不是久留之地。”

　　兰青停留在门口：“地上还有尸体怎么办？”

　　“留给苦杏处理。”

　　叶止伸手拉着她，谁知兰青又把手缩回去，藏在袖子里搓了搓。

　　她抓着衣裳，心空荡荡的，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涌上头。

　　月下似乎体无完肤。

　　尤其站在叶止面前。

　　“你若要一个人在这儿，我陪着你。”他默了会儿，温缓道。

　　叶止内里一身青纱贴里，替她挡住迎面的风。不过这后头一举一动透着距离感，生怕跨过界限冒犯兰青。

　　这是以往她都不曾见到的小心翼翼。

　　兰青鼻尖通红，心口发堵，低着头慢慢蹲下去。

　　“你走罢，我是麻烦精，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不会跟宁朝说的。”

　　再傻的人，久了心里都会有一二明了。

　　她今日说出口，也是憋了很久。

　　“叶止，不需要勉强自己。”

　　“你若是愧疚，大可不必。”兰青剖开自己的心，想了想道，“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

　　“疏忽？”叶止不知念起什么旧事，逐渐冷硬，垂眸良久，猛地将人拖拽起身。

　　“你今日心不在焉，我早该看着你。”

　　“你跟我说这样的话，是觉得我冷情冷性，一切都是勉勉强强看在宁朝的面子上么？”

　　“兰青，你真会想。”他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

　　“人非木石岂无感。我不曾厌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