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有女名曰婉》温闻挽晚

3、第 3 章

　　太子顾容，字念安，天资聪颖，然性格顽劣，不务正业。

　　其母早逝，由虞贵妃抚养长大，陛下宠溺有加，所求无不应者。

　　故而，矜贵傲慢。

　　顾容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姑且不论，因为温婉根本不信这种饭后闲谈的话。

　　顾珩一向不会严令禁止百姓的饭后闲谈，只要不是威胁到国家安稳以及胡编乱造者都可。

　　毕竟万人万张嘴，就算他再怎么禁止也禁止不完。

　　温婉就那样撑着下巴坐在楼上看着楼下的说书人，手指捻了花生往嘴里送，耳朵因为说书人的醒木响而微动。

　　说书人所说的，大多是简短而又能够迅速抓住百姓耳朵的故事。

　　而百姓最喜欢听的，莫过于达官显贵的恩怨情仇。

　　这不，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一个贵族同他那几房小妾的恩怨情仇，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所言是真是假不甚重要，只要有意思就够了。

　　温婉听着也是忍不住赞叹：这狗血的剧情，该死的抓耳。

　　嗑掉半盘花生瓜子，温婉拍了拍手心落下的花生皮，招手唤了小二来。

　　小二速度极快地来了，面上挂着殷勤的笑：“这位客官，还需要点什么？”

　　“有好酒没有？上几坛。”

　　温婉话音刚落，小二眼中滑过一丝诧异，稍稍打量了一下温婉才道：“客官，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如果您想尝尝一壶就够了，还是说您在等人？”

　　温婉懒懒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却让小二连忙点头：“这就去给您拿！”话罢脚步匆匆地下了楼，后背一阵发凉。

　　小二只觉，一个女儿家，怎的眼神这般可怕。

　　这般悠闲的日子很久都没有过了，毕竟在边关总是神经紧绷，随时都要准备战斗。

　　不过这酒，一个人喝也真的是没意思，能同她喝的人也不在，实在是有些乏味。

　　顾及着女儿家不能太过豪放，温婉还特地让小二给她找了个大碗来盛酒。

　　温婉端着碗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耳朵还要听着说书人的故事，好不乐哉。

　　说书人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讲起故事来那叫一个精彩，也怪不得百姓喜欢，就连温婉也是兴致勃勃的。

　　“各位看官，你且听好。上回说到，那贵族有三房小妾，个个生得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说书人醒木一拍，众人打盹的插科打诨的都望了过去。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剧情据说还是根据太子顾容的事改编的，不得不说有意思得紧。

　　这说书人手里多的是根据那些个达官显贵改编的话本，百姓喜欢，嘴严实，他就乐得写乐得编。

　　不过这也只是在这种小地方传一传，万不能摊在明面上说，若是惹闹了一些厉害的人，只怕是会遭殃。

　　但也有正面赞颂他们的话本，要么是出于真情实感，要么就是被买通了给百姓宣扬宣扬他们的美名。

　　温婉也听过几个话本，多是些家斗财产纠纷，妹妹如何欺负姐姐啊，继母如何虐待女儿诸如此类。

　　兴许是因为天生对这种狗血剧情感兴趣，故而总是越听越精神，虽说心里对这些事的真假不大苟同，但也并不影响她的乐子。

　　因这故事，旁桌有几人小声地议论起了顾容，温婉虽面无表情，但还是在悄悄地听着。

　　“你们可知，这三房侧妃进府有些年头了，偏生一个肚子里都没有动静，你们说这是为何？”

　　“若一个没有，那兴许是那一个有些问题，若三个都没有，那么……嘿嘿……”

　　邻桌发出了一阵暧昧的笑，让温婉忍不住蹙眉。

　　“蠢东西，这话可不能乱说，若被人听了去还要不要脑袋了！”

　　“这不没有旁人吗？”

　　那几人的目光往温婉身上落了落，见她似乎没有注意这边，便也松了口气。

　　温婉虽说是个女儿家，但却非那些大门不出儿二门不迈的淑女，再加上终日待在军营里，同一些男人为伍，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七八。

　　邻桌所说的话她自然是听懂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啐了他们一口。

　　这种事情居然还拿上台来说，即便顾容真的同他们所说的那般，也应当隐晦些，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如何编排呢。

　　房中之事，若是不行，那便悄悄地就了医，再不行也大可精神交流，这倒也合了她的心意。

　　温婉点了点头，如是想着，看似明明白白，实则懵懵懂懂。

　　“先生换个故事讲讲吧，今日不想听这些个爱恨情仇了。”台下忽有人喊道。

　　说书人眉梢一挑，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先生讲些其他的。”

　　说书人翻了翻手中的话本，摸了一把胡子，慢悠悠地晃着脑袋：“好，那便换点国仇家恨，格局大的。”

　　别呀！

　　温婉一拍桌子，忍不住直起身子往下面看。

　　爱恨情仇挺好听的啊，不需要换。

　　那边说书人已经拍着醒木开始了：“今天我们讲点别的，就讲讲温家如何？”

　　台下沉默了一会儿，说书人接着道：“温家，迄今为止，共出了五位大将军，七位副将，三位军师，以及千余名将士……”

　　“在温家这历史上，不得不说的，莫过于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温长歌……”

　　温婉身子一僵，微微垂眸，突然没了听书的兴致。

　　她拍下几枚银子，起身提了坛酒回了房间。

　　说书人的声音中气十足，透过门传入她的耳中，让她莫名烦躁了些。

　　她坐在窗上，将目光落在往来的行人身上，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愿意听说书人讲关于温家的话本，关于她的话本，因为她愧于温家。

　　假死之事她同顾珩商议好了，可是顾珩想让她死，若不是她稍稍偏了那么一寸，她如今就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注定了她温家不会无人。

　　只不过，如今的她，却是身不由己。

　　从这扇窗户望过去，恰好能看到温府的大门，大门上还挂着白绸缎，不知何时会摘下，又兴许永远都不会摘下了。

　　那里是她的家，可她却是有家不能回。

　　门外还能听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以及百姓低声的抽泣，让温婉忽然觉得手里的酒没了酒香，变得寡淡无味了。

　　身为女子，她没有那么大的格局；身为将军，她却有责任考虑家国天下。

　　顾珩给温婉捏造了个身份，因为温婉最后的底线是绝不舍弃温姓，故而只说她是温家的支系出来的，名唤姝，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一直住在乡下，是第一次到京城中来。

　　温婉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她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身上的伤若被顾容看了去，只怕心生怀疑。

　　为此，顾珩下了不少狠手，国库里的好药大多送到了温婉这里，却也只能去掉一些小而浅的疤痕，那些个大伤疤也只能淡化一些。

　　最严重的，莫过于她肩上的伤了。

　　去不掉便去不掉，温婉向来对此事看得不重，若放在平常女儿家身上，只怕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于她而言，这些伤疤却是光荣的象征。

　　至于如何瞒过顾容，则走一步看一步。

　　温婉出殡后的三个月，顾珩下旨赐婚顾容，且行的居然是迎娶太子妃的礼。

　　对此，朝中一片哗然，对这未曾露过面的温氏可谓是好奇得紧。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还本着些许看热闹的心态等待太子的回应，可不知顾容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就这般默默接受了，让人又是无趣了些。

　　太子府，顾容面无表情地坐于桌前，执笔写下几个字，字迹潇洒，苍劲有力，笔锋一顺而下点到为止，不多不少，实在是一绝。

　　书房内的陈设极为简洁，除却桌上的文房四宝以及香炉外，也只有书架上陈列的各类兵书大道。

　　书虽齐全，可却是崭新得很，显然主人并不时常会碰它们。

　　桌上的檀香随着风飘出窗外，带来些许吵闹，使得顾容转头透过窗子望了过去。

　　身着华贵锦衣，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不顾下人们阻拦冲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冲着顾容挥了挥手：“三哥！”

　　顾容的眼神落在下人身上，下人们会意不再阻拦，任由少年推开书房门冲了进来。

　　来者顾怀，乃顾珩十一子，虞贵妃之子。

　　顾怀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撑着下巴望着顾容，问道：“我是来祝贺三哥的。”

　　“祝贺三哥将娶正妻。”

　　顾容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继续手下的字。

　　“听闻这三嫂自幼便住在乡下，是第一次来京城，你说怎么父皇就将她赐给你做正妻了？”顾怀不解地挠挠头。

　　“温家世代为将，为国为民，无怨无悔。温氏虽是温家支系，却也是流着温家的血。父皇这般，也应当是感恩于温家的付出吧。”顾容的揣测让顾怀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转念一想，顾怀又有了疑问：“三哥从未见过三嫂？”

　　“正如你所说，她从未来过京城，我如何见过她？”顾容反问。

　　“那三哥可喜欢她？”

　　顾容语气淡淡：“未曾见过，何谈喜欢？”

　　“可是……”顾怀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既然从未见过，也不喜欢，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这选的可是正妻，而非侧妃，不是应当选个三哥欢喜的吗？”

　　顾容的手一顿，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许久后才再次落笔：“父皇必定有自己的考量，他认为妥当，那便是妥当。”

　　“可……”顾怀还想问什么，却被顾容打断：“你还小，待到你选妻之时便会懂了。”

　　顾容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又同顾怀解释不清，便只能这么说。

　　选谁做正妻，这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是谁，这正妻必定是顾珩来定，所以如今只要接受就好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人竟然姓温。

　　“怎么今日有空来，功课都做好了？”顾容问。

　　“当然了，否则母妃怎会放我出来？”顾怀撇了撇嘴，不满地抱怨。

　　顾容轻轻笑了笑，道：“母妃也是为你好，多学些总是有用的。”

　　顾怀急切地反驳他：“可是我想像三哥一样，自由一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怀的话让顾容抬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只道一句：“不好，我与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顾怀费解，不太理解顾容的意思。

　　顾容放下笔，欣赏了一下然后任它风干，目光落在窗外，才慢悠悠地开口：“我自由是因为没追求，而你自由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

　　当你年纪大些，懂得多了，自然会因为有所求的而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