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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野菊与玫瑰 ...

  •   将军府中,四小姐赵宛君一夜好眠。

      或许是昨日里太劳累了,之前那些夜夜入梦的金戈铁马之声与沙场惨烈画面竟然没再出现,赵宛君踏踏实实地睡到了天亮。

      起身后,就连有点粗线条的纤离都惊奇的发现——
      自家小姐向来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几分红润。

      纤离暗搓搓地捅了捅身边绿耳的腰,示意绿耳偷偷去看赵宛君的脸。
      绿耳却唇角带笑的看着纤离,悄悄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

      绿耳比较心细。赵宛君平时一晚上不知要翻来覆去多少遍,唯有昨夜睡得安稳。
      作为贴身侍女,这种变化她又怎么会不知晓?

      赵宛君自己也觉得今日身子舒爽。

      她如往常一样只着了一件素色常服,柔顺的青丝以一柄修长玉簪缠了,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子。素面朝天。
      好在她今日气色尚好,少了一丝病弱之感,反倒更显得气质清幽。

      但是在稍纵即逝的欣喜过后,赵宛君心中却是浓浓的愧疚与对自己深深的失望!
      怎么,成为将军府的累赘很开心吗?
      怎么,才过了十六年,就已经开始遗忘前人们的惨痛了吗?
      赵宛君,你又怎么敢、怎么配、怎么有资格安享现状?!

      于是赵宛君脸上好不容易浮现出的血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为了不再品味这“可耻”的舒畅感,赵宛君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扫了一眼屋内,看到窗前每天清晨都会统一由下人自花圃采买、送来以作点缀的几束鲜花还未来得及修剪插瓶,便主动走过去拿起了剪刀。

      那是几束浅紫色的小野菊和一株鲜红的野玫瑰。

      赵宛君一面小心翼翼地修剪着野玫瑰枝叶上尖锐的小刺,一面走着神儿。
      她细细回想着昨日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不留神指尖却被玫瑰刺了一下,沁出一枚鲜红如朱砂的小小血珠。

      赵宛君望着刺破自己手指的那朵张扬绽放的红色玫瑰,不由自主想到了徐芳蕤。

      略有些扎人,却难掩娇艳魅力。

      “小姐,这野菊开得真好,文静淡雅,就像咱们家小姐这般!”
      纤离凑上来帮忙,将灌满清水的瓷瓶摆放在赵宛君面前。

      不料赵宛君闻言,手上原本插瓶的动作却是一顿。

      一个张扬,一个淡雅,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儿的事情。

      于是赵宛君皱了皱眉头,将已经插入瓶里、与野菊混在一起的那几朵玫瑰取了出来。

      ……………………………………

      另一边,徐芳蕤也收拾得宜,带着青鸢和红鹭走在了去将军府的路上。

      她今日一反张扬的常态,只打扮得简单清爽。
      只是朗朗晴空之下,徐芳蕤怀中竟抱了一把小巧的油纸伞。

      这伞已有些年头,却被精心保护,无丝毫破损。

      伞外罩着一层由白绸新缝制的伞套,只是套子下方却被徐芳蕤“恶趣味”地绣上了一支豆蔻,并一个“君”字。
      针脚工整秀气。

      芳蕤沐浴着清晨的新鲜空气,带着一脸明媚灿烂的微笑,脚步不疾不徐。
      街道旁的小贩陆陆续续开始了一天的叫卖,原本有些冷清的街道也渐渐开始变得熙熙攘攘。

      徐芳蕤极喜欢这烟火气儿。

      待徐芳蕤一行行至赵将军府门前时,赵宛君也刚好结束了今日在灵堂前的参祷。

      “你说什么?府门通传有位姓徐的姑娘找我?!”

      不止赵宛君面色诧异,前来禀告的下人心中也有些惊疑——
      四小姐向来不爱交际,也从未有同龄的朋友来寻过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徐姑娘,可不是个别有用心的骗子吧?

      于是在门外静静等待的徐芳蕤,迎来了一众府丁的怪异目光。
      她手中拎着一把姜黄色的小野菊,无聊地东看西看,懵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冠上了“别有居心的骗子”名号。

      那把小野菊是路过一片刚冒起绿意的田野时随手采摘的——
      在仍带着寒意的初春恣意绽放——
      徐芳蕤就喜欢这种朝气蓬勃力量。

      “真的是你,你怎的来了?”
      不多时,赵宛君就出现在了门口,诧异问道。

      小小人儿亲自来迎,徐芳蕤很有些意外。

      赵将军府门第不低,她并未曾妄想凭借与赵宛君的两面之交,就足以令将军府堂堂四小姐亲自出来迎接。
      想着昨夜柳飘飘走后又陆续上门的几位“姐妹”与她虚与委蛇的那番话,徐芳蕤更觉得赵宛君这份直率难能可贵。

      徐芳蕤面上笑得开怀,但是嘴上仍然忍不住怼她。
      “怎的,阿君不欢迎吗?”
      徐芳蕤挑挑眉反问,满以为今日的会晤又将演变成新一轮的针锋相对。

      “我的伞?!”
      不想赵宛君早已顾不得拌嘴,因为她已经发现了芳蕤的怀中之物。

      在徐芳蕤的注视下,眼前清瘦少女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她弯起了眉眼,突然向着自己愉快地跑来。

      芳蕤只觉得心中蓦地一滞。

      原来,神采奕奕的她,也是美的。

      赵宛君的心里没有记仇这一说,她“噌噌噌”跑到徐芳蕤面前站定,弯着唇角和眼眸轻轻柔柔唤了芳蕤一声,便引着她们主仆往自家宅子里去。

      ——徐芳蕤不是没被请去过更贵重的府邸。
      只是那些人家自恃身份,处处要杀她一杀,于是徐芳蕤便也学会了以自己的方式默不作声地回敬他们:

      你们门第贵重金堆玉砌,我不一样混不在意熟视无睹?
      你们规矩森严高人一等,那我便漫不经心不受束缚!

      可是——

      自从进了赵将军府,徐芳蕤便收起了一贯的散漫态度,目不斜视随赵宛君前行。
      ——徐芳蕤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小声提醒着自己:若不庄重恭谨,便是对不起赵宛君方才真心实意唤她的那句“阿蕤”。

      赵宛君和徐芳蕤一前一后地静静走着,但身后纤离等四位婢女却一点都没闲着:

      “青鸢姐你看那个院子,我们老将军天天都要在这里晨练的!”
      “就是在那几个木桩那里吗?”
      “对,那是梅花桩……”

      ……

      “这是我自己描的,没什么特别的……对了你的名字好别致呀,是有什么说法吗?”
      “绿耳是古代一位帝君麾下骏马的名字,传说能日行万里,我的名字便是典出这里。”
      “那纤离——”
      “红鹭姐你知道太阿剑吗?古语有云‘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纤离的名字便是出自这里呢!”

      ……

      你一言我一语,徐芳蕤主仆已由赵宛君引着进了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

      “这便是我的院子了,翁翁和长嫂分别居于南苑和东苑。府里便只有我们三位主子。”
      赵宛君这才开始介绍自己的院落和香闺。
      只是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确实有些清冷。徐芳蕤心说。

      甫一进屋,徐芳蕤便被苦苦的药味儿冲得直皱鼻子。
      芳蕤欲打开窗户透透气。只是刚一动身,便被绿耳拦住了。
      “芳蕤姑娘,我家小姐身子弱,经不得风。”

      “不通风,身子又怎么能快点好?”
      话虽如此,芳蕤却止了要开窗的动作,转而将手中野菊插进了窗边摆放的瓷瓶中。

      那瓶中原本还插着几朵娇艳欲滴的野玫瑰。

      赵宛君悄悄红了脸庞。

      她看着那姜黄色的花束与红色玫瑰混在一起,又想起了早晨纤离说小野菊淡雅像自己的话。
      果然是徐芳蕤带来的花,哪怕是被定义为“淡雅”的野菊,也能变得像徐芳蕤一样明媚。

      一个张扬一个明媚,这次瓶里的玫瑰与野菊倒是格外搭。

      纤离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小姐——
      早晨赵宛君本是命她将那玫瑰丢掉,却不知为何临末了又改成了丢掉野菊。

      这下好了,芳蕤姑娘又给补回来了。

      纤离自觉这种情绪不对,可是她却又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芳蕤姑娘的出现,对于自家小姐,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赵宛君此时才顾得上细细打量“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
      一看之下,徐芳蕤不仅将它保管得很好,还专门为它制了个伞套。

      “昨日让阿君白跑了一趟,我绣的这只伞套,就当是向你赔不是了。”徐芳蕤态度良好。
      小白兔急了可是会咬人的,先前她可是没少“欺负”赵宛君老实。
      打人巴掌接着就得给个甜枣什么的,徐芳蕤深谙此道。

      “那是一位故人所赠,宛君十分珍惜。”
      赵宛君眼底浮现一丝怀念甚至濡慕之意。
      她将油纸小伞交给绿耳收好,认真回答芳蕤。

      只可惜十年寒暑,三千六百多个朝夕过去,她竟已连那人的样貌都记不太清。

      徐芳蕤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种缘由,暗恼自己先前确实有点过分。
      她原本只当赵宛君单纯。
      可是现在想来,再怎么纯净如纸,也不至于为了一柄旧伞,就以堂堂将军府遗孤的身份纡尊亲至青楼里寻!

      徐芳蕤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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