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动我座上宾gl》琉璃衣

4、牡丹花簪

　　徐芳蕤晃晃悠悠回到清秋阁的时候，刚刚雨过初晴。
　　她收起油纸小伞，甩甩天青色伞面上的细密水珠，嘴角漾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浅笑容。只是还来不及站稳，徐芳蕤就被青鸢心急火燎地拉进了房间。

　　“姑娘，你怎么才回来啊？高公子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甫一进房，红鹭便一边抱怨着一边冲上来要为徐芳蕤重新梳头换妆。
　　青鸢、红鹭是徐芳蕤的贴身侍女，从徐芳蕤进清秋阁的第一天开始便陪伴着她一起长大，三人情同姐妹，私下里说话做事自然也没拘束。
　　清秋阁的女子再清高自重，终究还是出身风尘。此时能有风流倜傥的高公子对徐芳蕤上心，青鸢红鹭巴不得自家姑娘多与他培养培养感情，哪日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嫁进御史府，才算不辜负这郎才女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儿。
　　只是——

　　“姑娘，高公子今日，是带着一位小姐来的。” 青鸢为徐芳蕤重新攒着发髻的一双巧手片刻不停，然而微皱的眉心却暴露出她心中的焦急。
　　“姑娘，咱们盛装打扮一番，艳压她！”红鹭翻着徐芳蕤的衣服愤愤不平，觉得仿佛是即将到手的姑爷正在遭人惦记。
　　徐芳蕤暗自好笑，但是不知怎么的，她今日心情颇佳，便也任由两个婢女折腾。毕竟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高公子既然是芸芸恩客中的一名，她也理应当尽心尽力服侍。

　　火速梳妆打扮，当徐芳蕤出现在高庭柏和张采薇面前时，二人还是被她给惊艳到了——
　　徐芳蕤一袭红衣胜火，肩披鹅黄色烟水纱罗迤逦曳地，皓腕常戴的三只极细玉镯，搭配着腰间挂着的四只翠绿如意环，叮咚辉映。俏生生往人眼前一站，未等开口，先有阵阵百花和水果混合的香气直扑入鼻。
　　长眉舒展、杏眼含春。徐芳蕤朱唇微张，语气里说不尽的天真惊喜：“庭柏，你怎么会来？”
　　高庭柏听到这一句温软亲密的问句，原本等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一肚子茶水生出的些许不耐瞬间烟消云散。而他的表妹张采薇听了，却如同吞了一只死苍蝇般，瞬间阴沉了脸色。
　　“芳蕤姑娘，上西楼今日新出了几款最新式样的衣裙首饰，在下见这支珠钗与你很衬，便特意买来赠你。”高庭柏彬彬有礼，双手奉上一支木盒。
　　徐芳蕤含笑接过，当即打开来看，是一支金镶水晶的牡丹花簪。
　　此簪胜在精巧，薄薄花瓣由赤金打造，脉络栩栩如生，上面镶嵌的白色水晶像露珠一样璀璨晶莹，插在发间直显得人熠熠生辉。
　　芳蕤娇声道谢，余光不忘留意到张采薇，她的脸色彻底黑到了底，郁郁眼神中艳羡和怨愤交替杂陈。
　　高公子这时才想起身旁的张采薇，又赶忙介绍：“这是在下的表妹，张氏采薇，对清秋阁甚是好奇，便跟了过来。”

　　对清秋阁好奇，倒不如说是对徐芳蕤好奇。

　　张采薇对表哥高庭柏早已心生爱慕，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高庭柏对所有贵女都是相同的客气疏离的样子。张采薇原本想借着青梅竹马之情多多霸占着高庭柏，长此以往不怕得不到他的心，可是不想半路杀出个徐芳蕤，硬生生令重女仰慕的高公子为她丢了魂儿！
　　品茶会后，高庭柏推脱不过表妹张采薇，于是勉为其难答应陪着她一道逛街买东西，刚巧遇到上西楼上新。买下这支花簪后，高庭柏便心急火燎想要赶快送表妹回家，好来徐芳蕤面前献宝。无奈张采薇不依，非要跟着他一道来了清秋阁。

　　不过这样也好。
　　表妹对他的心思，高庭柏不是不知，只是经过无数委婉暗示，张采薇都不肯绝了对他的心思。只是高公子向来温润如玉，虽为此着恼，却不愿意正面拒绝伤了女孩子的心。
　　此时正好，张采薇跟他一道见过了徐芳蕤，高庭柏当面表明自己对徐芳蕤的倾心，便可彻底绝了表妹对他的心思，同时保全了自己翩翩公子人畜无害的声名。
　　高庭柏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只是徐芳蕤毕竟不是盛京那些单纯如兔的深闺小姐。她的眸光在高庭柏和张采薇之间不动声色地转了几转，便大概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轻笑侧头，徐芳蕤抬手抚上发髻。
　　“巧了，这花簪，奴家也有一支。”
　　徐芳蕤纤手抚过脑后乌蓬蓬发髻，那里正轻轻巧巧插着一支绣球花钗，做工与那支牡丹花簪相似，也是上西楼出品。花钗上镶嵌的是彩色萤石，在徐芳蕤染着红色蔻丹的指尖流光溢彩。
　　绣球不及牡丹张扬，配上缤纷剔透的萤石却更具风情。徐芳蕤不愿此钗抢了自己的光华分毫，便只簪在了脑后，因而刚才高庭柏和张采薇都没有瞧见。
　　“好簪配佳女。这上西楼的东西都是精品，今日奴家与张小姐初次见面，不如这支牡丹花簪，便赠与张小姐你？”面上挂着璀灿笑容，徐芳蕤手上拿着木盒，直接向着张采薇一递。

　　此话一出，高庭柏和张采薇心中滋味各有不同。

　　上西楼是盛京最大的集胭脂香粉、衣裙钗环与珍宝巧物于一体的店铺，时时刻刻引领盛京潮流。上西楼出品的物件每件都是由有经验的老师傅手工精心制作，必属精品，并且每次上新都会出售少量珍藏级的物品，供不应求。有世家贵族甚至遣了丫鬟小厮日日候在上西楼门口，就为了出新之时能多为府上抢几件极品。

　　因此听到徐芳蕤此言，高庭柏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芳蕤姑娘不但人美心更善，若换了盛京的其他姑娘们，上西楼的珍品花簪别说送人，恐怕摸都舍不得让人摸一下的。而徐芳蕤竟能如此爽快就送了初次相见的张采薇！一方面说明徐芳蕤果断大气，有做世家夫人的典范，另一方面是否也说明了徐芳蕤对自己的重视？
　　高公子心花怒放，只恨不得马上就回家请求高御史，让他把徐芳蕤娶回家——哦不，这事还得问过徐芳蕤的意思才行，但是徐芳蕤应该也不会拒绝盛京女子人人爱的高公子的吧？
　　想到这里，高庭柏看向徐芳蕤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然而张采薇此时的心情可就有点五味杂陈了——
　　这支牡丹花簪她是一眼就看中爱的不能再爱了，若不是她和表哥去得巧，也不会这么幸运买得到。只是当时她满心以为表哥买下它是为了送给自己的，未曾想竟然归了徐芳蕤那个狐媚子！可是峰回路转，狐媚子竟愿意把它转送给自己，张采薇高兴得几乎要雀跃着接过来了！
　　但是此簪是心爱表哥当着自己的面买下送出去的，出于对情敌的怨恨和对徐芳蕤出身的鄙夷，张采薇心里很是别扭。可是——这也算是变相的物归原主了吧？张采薇终于还是抵不过诱惑，在心里没出息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便又觉得理所应当了。

　　她骄矜地挺挺胸，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接，却没想到徐芳蕤趁她犹豫的空档儿，又笑嘻嘻补了一句：
　　“张小姐不必为难，上西楼的东西我已有好多。送您了便是。”

　　语气轻描淡写，在高公子听来是给张采薇送台阶，但是张采薇却凭着女人的敏锐直觉，瞬间听出了徐芳蕤话里行间在嘲笑自己眼皮子浅！
　　徐芳蕤作为一个烟花女子，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采薇再无暇顾及自己在表哥面前的形象，伸出的手顺势一把打落了徐芳蕤手中的木盒，里面的花簪“骨碌碌碌”一下滚出三米远，簪上的水晶迎着阳光一闪一闪。
　　“谁稀罕你一个勾栏女的破簪！”

　　“住口！”不待徐芳蕤有所反应，高庭柏已然觉得面上无光，率先站出来维护。
　　“采薇，芳蕤姑娘有意让出心爱之物与你示好，真想不到你竟如此不堪，反而对她口出秽言！等回去我就禀明舅父，罚你祠堂禁闭！”
　　高庭柏极少如此恼怒，张采薇瞬间被吓得眼泪盈满整个眼眶。
　　“庭柏公子息怒。张小姐是名门贵女，自然不屑与我这等身份的女子有牵连。倒是奴家思虑不周了。”徐芳蕤柔柔劝解，句里行间都透着隐隐的委屈与惭愧。
　　其实却是徐芳蕤见高公子和他的表妹已有偃旗息鼓之势，所以自个儿又站出来再添一把火。
　　“表哥！这个狐媚子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我出丑！” 张采薇瞬间炸了。
　　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徐芳蕤嘴上说得楚楚可怜，可双手却自然而然地挽上了高庭柏手臂，正对着她的眼睛里盛的是满满的狡黠之意。而高庭柏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却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嫌恶——张采薇曾经千百次祈祷过表哥看自己的眼神中能多点别的情绪，可是此时，她倒更宁愿表哥对她永远像以前那样冷冰冰，也不愿意看到他如今嫌恶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那个名叫“徐芳蕤”的贱人导致的！刹那间，张采薇望向徐芳蕤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怨毒。

　　“张采薇！你要干什么！”
　　高庭柏惊呼一声却救护不及，眼睁睁看着徐芳蕤被她扑下高高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