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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出好戏 ...

  •   春日里的午后,和煦暖阳从会春楼的窗棂里投射进来,懒懒洒在桌上,像铺了一层蜜糖。
      梧桐院的花魁娘子徐芳蕤,便是在此时出现在会春楼门口。
      华服迤逦,满堂盈香。
      会春楼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今天是大雍国一年一度的品茶会,会春楼作为大雍国都最大的茶楼,每年都会向国都盛京的高门望族们广发茶贴。
      能在今日进到堂中的,都是大雍排得上号的名门勋贵!而勋贵家的小姐们,则是把这一天当做相看品茶会上出彩的男子、挑选夫婿的重要日子——因此,徐芳蕤作为勾栏名妓,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徐芳蕤可不管这些,她脸上带着平日里惯常的一抹粲然的笑,摆动腰肢款款走来,影影绰绰间,展露出腰部因从小习舞所练就的优美线条。
      “吁~嘘~~!”比较轻浮些的贵门少爷们向她吹起了口哨。甚至更有些纨绔子弟直接冲徐芳蕤嬉皮笑脸地喊:“芳蕤姑娘这边来坐啊!”
      徐芳蕤充耳不闻,只挑了精心而绘的远山眉,不动声色扫视四方。继而忽地凝眸——
      她看到堂中有几个梧桐院的常客。只是那几个常客此时一副高傲守礼的样子,甚至望向她的眼光还带了鄙夷,全然不似往常的浪荡模样。
      徐芳蕤一眼之下甚为不齿。于是她弯起眉眼,挨个儿跟他们甜甜地打招呼:
      “张公子,牡丹姊姊今日还念叨来着,您怎么连着两日没去楼里看她了?”
      “周三郎君也在呀?碧芜天天炫耀您送她的玉坠,不知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可有份儿啊?”
      …………
      被点到名的几个公子脸瞬间绿了。
      他们本想在这种盛大场合好好摆一摆贵门公子骄矜有礼的样子,一方面可以给自己家族长长脸,另一方面也期待着能捕获某位高门小姐的芳心……这下,他们可只有欲哭无泪的份儿了。
      果然,在座的小姐原本有几位对他们很是看好,现在先是一阵讶然,继而含情脉脉的眼光转换成了愤怒的瞪视——当然,她们最怨愤的,还是挑起事端的徐芳蕤。
      “不愧是青楼出来的,走到哪都不忘了勾男人!”有位面容算不上姣好的贵女酸酸地说道。言毕立刻就有四五位贵女连声附和。
      “哼,不过是欢唱卖笑的贱婢,上赶着攀扯说三道四罢了!”一位年纪大些的男子也忍不住从鼻子里冷哼出声。
      徐芳蕤本对那些女子的卿卿醋醋毫不在意,可听闻此句,眸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冰冷。
      她没有直接呛声,只是挥袖作抚摸鬓发状,顺手从袖口甩出一条男子吸汗用的香巾,飘飘悠悠正巧落在这名年纪大些的男子脚下:
      “哟,真是不好意思。”芳蕤勾起唇角,满脸无辜道,“这是昨日有位恩客落在我们的头牌香蕊姑娘床上的。”
      “香蕊托我交还给一位叫做‘恒郎’的爷,不知这‘恒~郎~’可在现场?”
      徐芳蕤话音刚落,堂中一片哗然!
      年轻点的闺阁少女们全都羞红了脸捂住耳朵,暗骂徐芳蕤腌臜不知羞耻。男子们脸上渐起促狭之意,心中也觉得徐芳蕤太过轻贱,败坏风气。
      只是更多人开始对那名年长些的男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原因无他,这个男子恰好名字叫做“孙恒”!
      孙恒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可是也只能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孙恒坐得端行得正,对勾栏之地从来都嗤之以鼻,因此笃定徐芳蕤并不认识自己。况且徐芳蕤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恒郎”就是“孙恒”,如果他跳出来怒骂,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就是“恒郎”?
      因此孙恒只把脚下香巾狠狠踢进角落,然后愤愤然坐下,却不能奈徐芳蕤何。
      徐芳蕤掩口一笑。
      香巾一事本就是她为了让孙恒吃瘪而胡诌的,此时自然揭过不提。
      况且,此时还有一件更令她在意的事情:
      大雍国并不刻意注重男女之防,但是在像品茶会这种主要为了展现男子风雅和女子端淑的重大节日,男女大多还是分桌而坐的。可是徐芳蕤一进堂中便已看清,此时会春楼的大堂里虽仍有虚席,但却已无空桌。
      在座女子们自恃身份高贵,纵使有人独坐一桌,但也决计不可能同意让一个青楼花魁与自己同桌而坐。
      而堂中男子们虽然绝大多数都对徐芳蕤满眼痴迷,但此时却无一人起身相让。徐芳蕤知道,他们那些一本正经的面孔下,心里其实却痒痒着,恨不得徐芳蕤马上坐来此桌——
      徐芳蕤姿容姝丽,她缓步入堂中时,只见面庞皎洁莹润如满月,浅敷脂粉,人比花娇;如墨的秀发高高束起绾成飞花髻,逆光而来的时候仿佛镀了一层蜜色金边;身上不知擦了什么蜜膏香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甜蜜蜜的芬芳……这般绝色,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一亲芳泽!
      ——他们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她出身卑贱、合该被人近身亵玩,因此不必对她分什么礼义廉耻、男女边防!
      徐芳蕤自幼从梧桐院长大,不知见过多少异样的眼光,早已练就了一副凡事毫不在意的心肠。然而……终究还是意难平。
      出身是不能选的,莲花还被赞一句“出淤泥而不染”呢,她怎的就不能是个清白懂礼的姑娘?!想到此处,徐芳蕤忽然莞尔一笑,杏核般的大眼睛扫过几个端的一本正经、眼睛里的期待和躲闪却藏也藏不住的年轻男子,然后故作为难地捂着胸口低喃:
      “坐满了啊,这可如何是好?”语罢连退几步,作势想走。
      “芳蕤姑娘别走!这里还有空位!”
      “芳蕤姑娘来这里坐吧!”
      那几名年轻男子涉世未深,平日见的女子们又多是端庄拘谨,第一次见到如徐芳蕤这般打扮艳丽、说话做事又张扬的女人,分外倾心。见她想走,一急之下顾不上矜持,纷纷站起来挽留。
      “噗嗤!”
      几名年轻男子语毕,就引得堂中众人一阵哄笑。他们自己也觉得冒失,只好红着脸诺诺坐下。
      “真没出息!”有意志坚定的男子觉得那几个青年丢了贵公子的脸。
      “这也怪不得他们,要怪只怪那个祸水故意媚人!”有个女子看了一眼青年中的一位蓝袍公子,柔柔开解。
      于是徐芳蕤含笑睨她一眼,便作势挪步往那位蓝袍公子那里去,那女子瞬间脸色雪白!
      只是——
      莹润如玉的手腕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徐芳蕤吃痛回眸,发现是一个眼神阴郁的中年男子。
      “贱人!你还要闹到何时?!” 眼神阴郁的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身上穿的深紫色锦袍显示出他的身份尊贵。
      此人正是大雍国身份尊贵的丞相,江绍阳。而那个穿蓝袍的年轻公子,是他的小儿子。
      “今天是我大雍一年一度的品茶会,可容不得你这等污秽无礼之人撒野!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江绍阳早已过了沉迷皮相的年纪,徐芳蕤故意挑起事端他并不想管,但见自家儿子竟被勾栏女子调戏,江绍阳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指责。
      “随随便便就在大庭广众下抓着奴家的手,您真的是‘斯文有礼’呢!”
      徐芳蕤面上的惊诧褪去,下颌向着手腕一挑,媚眼如丝。
      “哼!”江绍阳愤怒松手,一把甩开徐芳蕤。
      “嘶……”芳蕤一个踉跄撞向旁边桌角,腰后传来一阵疼痛。只是她此时顾不上疼痛,赶紧从怀中掏出一物,冷眼一横已经围上来即将把她按住的家丁仆役:
      “看清楚,这是品茶会的请帖,我可是受邀而来!”
      “呵呵,一个青楼女子,哪来的帖子,该不会是偷来的吧?”有人幸灾乐祸话语凉凉。
      “不必啰嗦,给我拿下!”
      糟糕!徐芳蕤心中也是一紧。请帖在手,她从未想过人心中的成见,会大到令人连多看一眼真伪的耐心都没有。
      “且慢!芳蕤姑娘是我邀请来的,尔等谁敢为难!”
      就在丞相府的家丁满脸兴奋地一哄而上,准备对徐芳蕤上下其手揩油的危急时候,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玉面公子从门外匆匆赶来,高声喝止。
      玉面公子匆匆赶到,先是整整衣衫,对着芳蕤作了一揖:“芳蕤姑娘,请恕在下来迟了。”
      得了芳蕤浅笑回礼后,月白衣衫公子继而回转身子,振振衣衫,又对着堂中众人朗声道:
      “芳蕤姑娘乃是受在下邀请而来。请诸位看在我高庭柏的面子上,不要再对她有所指摘。”
      “什么?!高公子竟请了这个女人来参加品茶会?!!”
      “徐芳蕤竟然是高公子的座上宾?!!”
      听到高庭柏的话,堂中的女子们瞬间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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