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 敏心若知》斯年方知

4、陈年过往

　　赵敏沉思著逍遥子的那段过往，的确，她贵为皇族，父兄对她的宠爱更是几乎有求必应，倚仗自己的权势与谋略，赵敏自认天下没有她无法取得的，所以她总是要勉强，周芷若就是她一生中唯一无法掌握的，人往往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才能看清自身的盲点，赵敏对于自己所做所敢作敢当，也无悔，她拋下自己的家国、父兄只求与心爱之人相守，但对方却死守着师命责任，周芷若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还要刚硬。

　　赵敏总算知道她为何无法放下峨眉掌门的职位，不是贪恋权势，而保护著她所视作珍爱的师姐妹，因为她的家人对于这样的世道是无法抵抗的，而她的父兄却是强大的，无须她的保护支撑，以往总是听着周芷若要光大峨眉的话语，赵敏只认为这女人无法违背先师的遗愿，她现今才看出最根源的原因，峨嵋的壮大，才能让周芷若无所罣碍与自己相守一生而无憾。

　　赵敏总算理解周芷若急于向天下证明武功第一，甚至不惜委身嫁给宋青书，也要达成她光大峨眉的心愿，所以坠谷前那一声悲悽的“不要”，果然是周芷若喊的，并不是幻觉，这女人就是如此，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独自承担着，她不怨周芷若的无情，因为无情的背后却是无止尽的深爱，真够傻的。

　　赵敏若有所思，逍遥子会心一笑，看来他的徒儿年纪轻轻也尝尽世间情爱，他继续说道，“之后我被她的夫婿赶出故乡，甚至被人追杀，在我命丧之际，有世外高人救了我的性命，并且替我打通经脉，输入功力，就翩然离去，当我醒来时，就处在我们身后那一间竹屋，架上放着各种道经、佛经、医书、诗句、棋艺奇书，最顶头就只是放了两本秘笈─《逍遥御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赵敏本想要插嘴，终究哽在喉头，暗自腹诽这就不是逍遥子对她所做的事情，只差在逍遥子不够干脆洒脱，做事情留尾巴让人逮住，但也足以证明那位的确是世外高人，果然是人外有人，赵敏本以为逍遥子武功高深莫测已经超乎想像，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因为之前手无缚鸡之力而惨遭毒手，当时我急功进切却无法参透两本武功秘笈的功法，险些走火入魔，无意之间念着《楞迦经》的经文才平息湧动的内力，此刻才明白必先修心再习武的重要性，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研读那位高人所留下的经典，若有难解之处也注记，之后到民间佛寺、道观求法，并且以《逍遥御风》为基础从中创出《北冥神功》、《灵波微步》等武功。”逍遥子侃侃说道。

　　这是剽窃吧，赵敏暗道，不过她也看过《逍遥御风》，这本秘笈的确是艰涩难懂，不似於一般武功秘笈，详尽记载着功法与技巧，更多是心境上的意会，严格来说，他的师傅应该是用自己的体会转译注释成普通人比较能够看懂习之的秘笈，但仔细想想，若无悟性，那些所谓的“译本”也无法触及一二，赵敏又暗暗佩服著逍遥子能够钜细靡遗转译，光是北冥神功那些经脉路线图，乃不世绝学，逍遥派至大元朝无人知晓，可能也是因为武功过度深奥，世上能修习之人少之又少，为之可惜。

　　“当时我对《逍遥御风》只能理解约为二成，但有北冥神功等武功在身，已然不同那时文弱的我，足够有能力护卫心爱之人，故而去找她了。”逍遥子从赵敏闪烁的眼神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结果他还是好点面子，词汇上稍作改动，其意便有所出入了，而他的徒儿是何等聪慧，但赵敏却又不当面戳破，逍遥子若无其事继续他的故事。

　　“她依旧没有改变，我却看出她的不开心，她的夫婿又娶几房小妾，她已经被冷落多年了，没有孩子的她知道如何去排解那些空寂的岁月，她嗜书，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是学识渊博的女子，每日我就静静在屋簷上看着她读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直到她发现我的存在....”

　　“师傅你是故意的吧。”赵敏终究忍不住了插话，依照逍遥子高深的武功，怎会被一般寻常女子知道踪迹，所以结论只有一个。

　　“其实我是害怕的，若她真的把我忘记了，我的出现岂不是打乱她的生活，但我看到她眼眶的泪水汩汩流下，我就明白，她从未忘记过我，那天，情不自禁的我便与她行云雨之事，每日背着她的夫婿与她一起过着实际夫妻的生活。”逍遥子话说的隐诲，然而说起这段过往时，语调不自觉高亢愉快，毫无愧疚之色，可见对逍遥子而言，是很快乐日子。

　　即使在世人的道德价值里，是离经叛道，对两情相悅的人而言，是无比甜蜜。

　　赵敏原本就不齿於世人是非评论，内心反而赞同逍遥子的举动，虽然如此，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何逍遥子不直接带心仪的女子直接离开隐居，以往是无能为力，逍遥子已经有高强武功傍身，何惧於世人。

　　看出赵敏眼中的疑惑，逍遥子道出他的解答，“她的家族都依附在她夫婿之下，若是我贸然带她离开，她的家族会受到牵连，而我也在思索两全之法，但人算却不如天算，她怀孕了，原本我欲用诈死之术，让她闭息几日，等待下葬之后把她从棺木带出，此法是她提出的，只是假死药配制需要时日，完成时却发现她已有身孕，唯恐长期闭气造成我俩孩儿有损，她坚决舍弃这法子，权宜之计，只能先让孩子生下，再图他法，我设计让她的夫婿对她宠幸，当然我绝不会让我的女人身子再被人玷汙，只是让她的夫婿无意之间酒后行房，之后，我就伪装成大夫潜入照料她的身子。”

　　“之后，她假装早产，实际上却是足月产子，但胎位不正，她难产出血，我用内力竭力保住孩子出产，是个女孩，她也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虚弱的她对上我的眼，我看出她的不舍，孩儿出生她却不能陪着长大，碍于她的夫婿在场，她不能言语，只是为我俩的骨血取了‘碧云’二字，然后像是对她夫婿交代遗言般说要好好照顾她的孩子，我很清楚，她是对我说的，我点点头应诺，她就闭目而去。”逍遥子神色略暗，当时挚爱在面前逝世的悲痛依旧刻在骨随之中，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能为力，若不是有孩子，逍遥子当时真想随她而去。

　　逍遥子语调起伏不大，但赵敏听到这里，心也不由得感到刺痛，忆起是周芷若在她面前中了玄冥神掌寒毒发作时，咬著唇竭力忍隐那些苦痛，但怀中的人温度渐渐冰冷，自身武功不济，不能替周芷若消除寒毒，只能心急喊张无忌快点驱走玄冥二老，替周芷若解除寒毒之苦，若非如此，赵敏打死都不会交出《武穆遗书》，张无忌武功太高，耳聪目明，立刻就看到骗玄冥二老的绢片乃是《武穆遗书》与《九阴真经》，为保周芷若性命，她当时只能胡诌这也算是将功抵过，幸好，她没死，这是赵敏当下的想法。

　　正当赵敏神思恍惚时，逍遥子背手而立，望向远方山景，“我的孩儿碧云由她夫婿正妻扶养，虽然她夫婿妻妾众多，却只有唯一的女儿，由另一妾室所生，多年被捧为掌上明珠，名为李秋水，年方六岁，所以碧云出生后，是备受呵护，所以我便放心把她留在那里，每年至少两次会去探望她，毕竟碧云跟著我只会吃苦，不如让她生长锦衣玉食的家中。”

　　“等至碧云三岁时，我便悄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惊喜说我是仙人降临，从那时开始，我便教导她武功，并且为她输入北冥真气，其实在此十几年前，刚被传功的我机缘之下正式收了第一个徒儿─行云，她是我周游在外求法时所捡到孤儿，我见她资质奇佳，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小小年纪的她居然能懂得其中奥妙，只可惜此功法需高深内功支持，当时我惜功如命，并未替她输功协助练之，导致她性情越发偏执，为走火入魔之兆，乃至我习至《逍遥御风》三成有余后，才替行云输入二十年的内功协助修行，她的性情才不至於继续偏离大道。”

　　“而后几年，我收另一个徒弟─无崖，他本是大户人家子弟，却因遭遇山贼洗劫全家受害，只剩他用计侥幸逃出，他与行云都是上佳的练武奇材，鉴於行云先前的经验，我便传授无涯北冥神功的功法，并且让行云教导无涯逍遥派的外功，两人对打切磋互练。”

　　“照理说，行云师姐功力应高出无涯师兄许多，为何师傅却把掌门之位传给无崖师兄。”赵敏想起札记中的描述，逍遥派第二任掌门乃是无崖子，而灵鹫宫的尊主却是天山童佬，两者皆脉出同门，很显然因为行云大师姐不满师傅的传位，才另辟门派。

　　“妳怎知？敏儿乃是未来之人，不足为奇。”逍遥子惊呼，再回想赵敏是两百多年后的人，虽不知逍遥派个中密辛，但历代掌门之名还是会被记载成册。

　　“札记也只是记载逍遥派门人武功深不可测，每位门徒面貌极佳，乃人上之人，唯三代掌门虚竹除外....”赵敏念出她所阅，精而简短，札记所述也只到三代的记事，仅有只言片语，逍遥子感叹门派的凋零，但他本无创派弘扬四海的愿，只是想把这高深武功传给有缘之人，便对此释然。

　　“两位徒儿武功日渐精进，而无崖在我协助之下，花了七年时间习完北冥神功三十六幅经脉图。”拉回正题，逍遥子停顿望向赵敏，虽然她是在打通经脉的前提之下习北冥神功，只用一天时日就修习完毕，赵敏这样的天赋是无涯子所望其项背的。

　　赵敏看到逍遥子赞赏的眼神，不骄亦不躁，仿佛一切皆是理所当然，她本是天之骄子，诗词书画无一不通，论谋略算计，世间又有谁能与她相比，但人之精力有限，又无名师与奇遇，在武功方面就是她的硬伤，若是她专注於武学上，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宗师。

　　“无崖功成时约二十岁，他绝顶聪明，比起行云进退有度，除武功之外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可谓是文武双全，身为一派之长，除了武功卓绝，其心思谋略更是重要，行云性情太躁，做事偏执，所以最佳掌门人选我当时已属意无崖，同时间，碧云的那个家却遭逢变故，她名义上的爹被政敌斗倒，遭受灭门之灾，危及之刻我把秋水与碧云救出，并且收秋水为第三弟子授她《小无相功》。”

　　“师傅不收妳的女儿为弟子是怕卷入门派斗争之中吧。”赵敏直白说道，她细细推敲，大师姐行云性子偏执，但与无崖师兄一同长大，已有青梅之情，不至於传位之时引来极大争议，唯一的变量就是第三者，那就是秋水师姐，逍遥子若不收秋水为徒，她名义上的妹妹碧云就没有理由留在逍遥派，而把碧云一视收为徒弟，又恐引来掌门之位的争斗灾祸。

　　更遑论被发现这位碧云师妹其实是师傅的亲生女儿，就算逍遥子往后把掌门之位传给其他三人，也会顾忌碧云与逍遥子的血缘之故，未必不会心狠除之已防后患。

　　“不愧是敏儿知道为师的苦衷，当时碧云只有七岁，根骨尚未全通，而她比起我的三位徒儿，天赋卓绝，但这样的人也会引来忌妒，秋水就是如此，她自小饱受呵护，备受关注，然碧云出生后，分掉长辈的关爱，处处争赢，幸亏照顾碧云的正妻对她十分保护，也不至於碧云受到秋水的欺负，家中遭受变故后，秋水对碧云态度就好转，加上我只收秋水为徒，她更是对碧云好，在我授意之下教导碧云武功。”

　　“碧云师姐没有认出师傅吗？”赵敏好奇问道，逍遥子既然从李碧云三岁就授她武功，怎可能不会知道逍遥子真实身份。

　　“认出来了。”逍遥子苦涩说道，他的女儿如此聪慧，岂不知自己的身分，逍遥子犹记某一日教导李碧云北冥神功第十幅经脉图时，李碧云慎重向他鞠躬，并道，“大仙人，虽然你没有正式收我徒，但授业之恩不敢相忘，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时的李碧云只有六岁，依旧稚气的奶音却在“父”这字特別着重，逍遥子又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涵，瞬间眼眶湿了，抱着李碧云久久不语。

　　如果真要计较地位，李碧云绝对是逍遥派第一弟子，她的血缘是逍遥子的骨血，天赋卓绝，更得逍遥子真传，但就是差在她的年纪太轻，尚无与那些师姐一比高下的能力，性子上又不喜与人争斗，只能示弱藏拙。

　　也多亏如此，李秋水与天山童佬的斗争都不曾延烧到李碧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