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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孟鹤堂将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之后，张云雷的决心早也已经下好了，他觉得傅恒安的出现与父亲欠债的事儿碰到一起，是他反抗自我的一个大好时机，他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了。于是，他破天荒的在张父面前说出了自己十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哪怕会为此惹来一通打骂，他也一定要说出来。
可意外的是，张父对此却沉默了。不反对，也不答应，只是闭口不谈。
家里的氛围一下变得沉闷又紧张起来，可张云雷一意孤行，说什么都再不去学堂了。父子二人为此像是结了仇，相互躲着都不说话，张云雷赌气要走，可傅恒安却怂，不敢轻易带他。孟鹤堂对此再没有无动于衷，找了个机会炖了小碗的红豆粥，端到张父屋里去了。
“父亲，这刚煮好的红豆粥，您尝尝。”
张父心里虽有火，可他并不会冲着孟鹤堂泄，伸手接过来，食不知味。
孟鹤堂借机说：“父亲，您同大哥总这么僵着不是个事儿，有些话说开了更好，您同意不同意都该给他个话。”
张父闻言气得把勺子一扔，冷声道：“这事儿你叫我怎么答应？他不懂，你还不懂吗？如今这世道挣钱哪里那么容易，他这是把外头的事儿和人都看得太纯善了！”
孟鹤堂却说：“可大哥他……他哪怕日后按您说的，念书，科考，中举当官，可他不历事儿，就是当官也当不了个好官。这样，他岂不是更不开心？不然，他这样确实活得没意义。”
孟鹤堂这话并不全无道理，张父听在耳朵里，却也没主意：“要按你说，怎么才好？”
孟鹤堂挠了挠耳朵根，为难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才最好，我就是想着，他既然不撞南墙不回头，您干脆让他撞破脑袋回来，这样他自然也懂您的心了。总比您在这儿喊着撞墙会疼，更深切些吧？反正……您看要不就由他去，实在不行定个期限，对他，对您，都好些。”
张父听罢，久久没有再说话。孟鹤堂见状，悄悄退出屋子，将这一室的寂静都留给了张父一个人，半个字都没再多说。
不过事实证明，他这番举动确实是帮了张云雷的大忙，张父认可了期限一说，同张云雷与傅恒安定了两年之期，两年后若穷困潦倒无法维持生计，还是必须回来接着念书，乖乖科考。张云雷对此高兴坏了，行前私下找来孟鹤堂想领他一块儿走，孟鹤堂蠢蠢欲动，当下欲应，可他念起了周九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一起走才行。
冬日里最大的那场雪，可能就落在四人同处一室却都没有睡着的那晚。自那夜之后，雪好像就走丢了一般，再不曾光临大地。郊外的浅湖凝了厚厚一层冰，空旷得什么都没有，孟鹤堂看着那白茫茫一片，心里同也空无一绪。他看到湖岸的木桥上，周九良正独自一个人站在那儿，瘦弱的背影看着孤寂冷漠，像极了多年之前他总是背对自己走开的样子。
“师兄……”他走过去，下意识喊他，出口的还是那个称呼。
那一瞬，孟鹤堂没来由的突然心慌了，他看不到周九良面上究竟是什么情绪，听不到他答应自己一声，分明不过只是片刻时间，可孟鹤堂却觉得，太久了。
“我大哥要走了。”他又说。
周九良仍是没有出声，这次，孟鹤堂等不住了。他几步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紧紧的：“我大哥要走了，他还问我走不走。”
这句话，周九良听得真切，可他回答得及其淡然，亦如当年寡淡的模样：“那你走不走？”
孟鹤堂心里似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几乎是在那一刻完全清醒过来：“师兄，我……”
“你想走，就走吧。”周九良说着，慢慢转过身来。二人彼此间差不离的身高，孟鹤堂能够看到他一双眼里还是以往柔情的模样，只是他面上没了一直以来的笑容，有的只是寥寥孤寂的痕迹。
“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但我不想走。”周九良抬手轻轻触上孟鹤堂冰冷的脸颊，倾身吻在他唇上，可也不过是那么吻着，不轻，不重，不深，不浅。
“你将我带离了世外桃源，让我尝尽人间滋味，可这人间滋味有些苦，我不大喜欢。我喜欢的人间滋味，只有你就够了。”周九良轻轻说着，有些颤声：“可你要走，就走吧。想干什么，去干什么，什么都行。”
孟鹤堂突然就哭了，他用力地摇头，拼命地摇头，他紧紧抱住身前的人，不顾一切着急吻他，滚落的泪水掺进纠缠的唇舌里，又涩又苦的滋味。
是他糊涂，他太糊涂了。俗世的诱惑惹得他淡忘了真情，钱欲的驱使诱得他丢了己心，他怎么忘了，他可以弃武，可以弃文，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弃他心头所爱：“九良……九良……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
他望着他眼中自己的模样，念起那天大雪之中的目不转睛。那是他初尝情动的味道：“我带你回家……”
那一年的冬格外冷冽，可自那场雪走丢了之后，寒风都跟着再不肆意了。
毕竟冬去春来，总也该有春暖花开，万物萌新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