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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一年零七日,从立春到大寒,二十四个节气,十二个月份,三百七十二天,近四千四百六十多个时辰。

      他问他:疼不疼?

      冬日的夜里难见月亮,可今晚的月色却特别明亮。没有薄云纷纷掩挡,也没有星辰夺其辉芒。后山的山涧浅溪流水潺潺,携着月色淌出一片银白,枯枝错节倒映在断木落叶,如一张密织的网缠在脚下,让人动弹不得。

      周九良定定站在那里,手里的长剑仿佛被灌了铅似的越发沉重。他疲惫极了,带着喘息的咳嗽刺痛了心肺,连喉咙都好像被咳裂开来,泛着一股让他恶心的血腥气。

      “疼。”他说。

      他太疼了,疼了无数个昼夜,疼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旁人都知道他常年病弱以药续命,可只有孟鹤堂问了他,疼不疼。

      周九良一时挪不开步子,只是望着地上自己与孟鹤堂的影怔怔出神。袄子被孟鹤堂盖到肩上,背后湿寒的压迫一下就被拔走了,他的双手正盖在他肩上,轻巧妥帖,一点儿也不重。

      “山里湿气重,你流了那么多的汗,病会重的,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忽的,孟鹤堂打了个哈欠,松了手揉了揉眼睛:“我……困,去睡了。”

      周九良看着地上的那个影子,只一个微小的变化轻易就离开了身边。他不由回头去看,才发现那个背影由始至终似乎从没变过。

      孟鹤堂还没入门的时候,周九良就已记下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有学武之心,故才离家学艺。可当他真的见到孟鹤堂时,他才发现他并非真心于武艺,即便是勤学刻苦,可心不在此,刻苦都不过假把式罢了。

      他明明有他所觊觎的,所渴望的,所羡慕的。有可以举剑的力气,有不易疲惫的身体,有容自己无限憧憬的将来。

      他前途无量,分明一片光明,然他止步不前。

      他穷途末路,踏至断壁悬崖,然他义无反顾。

      周九良忽然笑了,笑声凄凄,痛心的嘶哑。长剑仓啷一声掉到地上,映着半边圆月静静凝望天穹,它所失的距它遥不可及,可它所失的却本就是自己。

      这一无意间撞破的秘密,似乎成了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孟鹤堂次日晨起,周九良还在熟睡,他以前总以为是周九良体弱病重需要静养,可现在才知道,他是晚间偷摸习剑,所以早上才会睡得沉。
      念及此,他依旧如往常一样用罢早饭例行修习武艺,待半日匆过回到屋里,周九良果然已经坐到案桌后头静静看书了。

      外头照进屋里的光被孟鹤堂挡了小半,书上的字一暗,周九良自然就分了神。他抬头见孟鹤堂站在门前看他,那模样似是有话要讲,于是,手指拨了书页轻轻一翻,重新将目光落了回去:“吃过了。”

      孟鹤堂一愣,全没想到周九良竟答了他心里头想问的问题,他一时兴起,两步一跑跨到案边,试探问道:“你还会读心术?”

      周九良转头看他,一双眼里平淡得一丝涟漪都没有:“你每日三句。”

      孟鹤堂听他这么说,回头再想想自己似乎确实每天只问周九良三句话:师兄,吃饭吗?师兄,关门吗?师兄,我能进屋吗?

      而周九良也只回答他三句:嗯。嗯。嗯。

      后来日子长了,他的话也跟着短了少了:师兄,吃饭。师兄,我回来了。

      周九良就更奢侈了:嗯。嗯。

      可今天,他两口气就将三日份的全说完了。

      “师兄,你吃梨吗?”

      周九良的指尖触在书页的角上,轻轻一拨,掀了一个小小的面儿来。他两指捻了捻,眼帘微是向下一落,眨了眨眼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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