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经过了那一日,夏书棠算是彻底在桐彰宫住下了,也不知是流华的威严太甚,还是她自己嘴皮子太溜,入宫以来竟没遇着下绊子使坏的。于是这小祖宗整日里顶着陪读的名,过着桐彰宫二主子的日子。
流华想着请当世大儒徐颖徐太傅来教导夏书棠,又怕这严肃出了名的老先生不肯收,心中纠结半日还是将人宣了来。夏书棠也属实争气,靠着祖上赏的好记性顺顺利利拜了师。
一桩事毕,还未等过上两日,流华又思虑着京城贵女皆有一技之长,宫里大小宴会不少,若是轮着夏书棠展示一番,当着人前表演个倒背论语也不像话。她复又纠结一阵儿,最后因着自己善舞便给夏书棠选了个舞。奈何夏书棠一张嘴长袖善舞,一双腿脚却是磕磕绊绊,几次鼻青脸肿下来,流华竟有些觉得倒背论语也足以登大雅之堂。
夏书棠挣扎着从打了死结的绫罗水袖中探出头,满眼感激涕零:“谢长公主不杀之恩。”
“并不是本宫故意为难你……”流华两根葱白玉指捏着茶盖撇去浮沫,偶一碰撞白瓷杯沿叮当作响。她闲闲呷了口茶,巧妙的把下半句话暗掩过去。再抬头,夏书棠仍和自己的水袖剪不断理还乱,她无声一叹,放下茶杯莲行几步蹲在夏书棠面前伸手解围。
这本是件极寻常的事,夏书棠却无端有些怔然,她低下头看着丹红水袖被那人细细解开,偶一抬眼便是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耳旁是熟悉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拂平心上波澜,离去时偏偏勾得涟漪轻泛。
夏书棠贪恋这份不知源头的安稳,又莫名想挣脱出来。她明白,自己对于流华来讲多半是一时兴起,今后究竟如何无从定论。她复想起昨日抄写心经时的一句: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好了,”流华施施然起身,顺手抄起水袖的一头,“救你一命,如何报答?”
“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之?”夏书棠懒得紧,就手拽着水袖另一头借力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袖灰尘,言语间极是漫不经心。
“贫嘴,”流华扔下水袖坐了回去,夏书棠跟在后面随意卷了卷搁到了梅花凳上。不多时,莺歌打起帘子进门,收拾了这堆烂摊子,又给二人添了新茶。
流华好静,寝殿常常只留莺歌一人侍候。夏书棠对这位温柔的大姐姐很是喜爱,见她进来便趴在椅子把儿上看,直看得那人伸指向她眉间轻轻一点:“小祖宗,可是有事?”
夏书棠被暖阳照得身子软绵绵的,她笑着拉住莺歌的袖子,往她手心儿里放了枚白玉镂雕双燕坠佩:“给你的。”
这孩子素来爱玉,偶然间兴致来了雕个物件儿竟不俗,她又不自留,多是散给了桐彰宫众人。众人真心喜爱她的手艺,又感念这孩子知恩图报,一举一动诚心待人,益发对她好起来。莺歌握着玉佩笑颜如花绽:“我们阿棠可真是心灵手巧。”她生自南方,说起话来嘤然有声,口齿间道不尽的温柔顺然。
夏书棠顿觉放开心月照金莲,转眼又瞥见流华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心无旁骛的翻着南华经,一如昨日自己将白玉铃铛赠予她那般情形,光影斑斑驳驳穿过木楹,映得她仿若精心雕刻的一尊玉人,滴露玲珑透彩光,脱胎玉质独一品。她接过白玉铃铛轻轻摇动,玉声清越,把玩不多时便撂在一旁,只道声多谢,至于是否喜爱却半分不显,偶尔不顾面子的追着问还被怼过两句。
夏书棠做小物件多半是心血来潮想着送给流华,不图别的就图个自己高兴,给其他人送的大多是顺手多做一个,自己兴之所在的少。她给流华送了几回也都是这般结局,知道这人脾气,倒从未计较。
只如今闲下来想想,竟莫名有一丝好意难得回应的委屈在里面,复又想自己这委屈甚属自找,与人无尤,便把杂七杂八的想法抛之脑后,也寻本书歪坐着来读。
窗竹影摇书案上,唯闻风动珠帘声。忽听得流华开口,玉音婉转流:“青简”
青简是流华给书棠取的小字。
“怎么?”
“你知道本宫的母妃在法镜寺为国祈福吧。”
“娘娘慈悲为怀,天下人皆知,无不感恩戴德。”
“母妃见了你做的白玉铃铛,很是喜爱,命你三日内做个白玉法器,形制不拘,着人送到法镜寺以作祈福之用。”
三日,人言乎?夏书棠放下书幽幽道:“长公主也真是能人大士,分身有术,日日相处臣竟不知您何日脱身去拜见的娘娘,实在是关心不足,臣惭愧。”
“这不怪你,本宫与母妃梦中相会,你怎能知情。”流华面不改色的接下去,听得刚入门的莺歌差点儿失手摔了茶盅。
“……”
“母女连心。”
“是臣愚钝了。”夏书棠恨恨地放下书,脑仁生疼,“臣告退。”
流华目光未曾从书上离开半分,直到莺歌过来上茶时似不经意的一抬眼,复又翻看南华经。莺歌自是不觉,收拾了陈茶旧水便要退下,一时不察,颈间双燕坠佩碰上瓷杯,余响扣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