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下》江南老板

12、第 12 章

　　“大哥，你终于醒了！”人还未到，便听到了满带喜悦的声音。
　　韩奇和六营的几个兄弟先后走了进来。刚结束训练，几人身上带着股热气，胸前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姚知武撩起衣摆擦了把脸上的汗，“方郎中走了？”
　　“嗯。”连平自己都未发觉，虽只有一个字，可里面再也不复往日的冷淡。
　　韩奇道：“大哥，你错过好戏了！昨天新兵比武的最后一轮，你猜是谁和谁对战？”
　　连平还未说话，韩奇便自己抢着回答了：“殷怀玉和佟天石！你是没看到，那场面简直精彩绝伦！殷怀玉把佟天石揍得狗血淋头，佟天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总算替你狠狠地出了口气！”
　　姚知武忙道：“夸张了，夸张了。佟天石虽然略逊于殷怀玉，但人家的确也不弱，一开始和殷怀玉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伯仲，就是最后半炷香时露了破绽，被殷怀玉重伤了。若他不强，裴将军也不会让他和殷怀玉一道进神五营了！”
　　连平一愣，“他们都要进神五营了？”
　　上午殷怀玉还在这儿，却只字未提。
　　姚知武道：“佟天石进了，殷怀玉却拒绝了。”
　　“为什么？”
　　“此人做事向来随性，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韩奇不满道：“知武，你怎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忘了大哥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连平好笑道：“是我自己自不量力，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会被打伤。”
　　众人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没了声。
　　连平不解，回想了下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
　　姚知文轻咳了声，“好像......认识了这大半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
　　本来说的是事实，可不知为何，一说完，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唯有葛大壮不觉，犹自笑道：“你一笑，也没那么丑了嘛！”
　　气氛总算恢复了过来。
　　“你得罪了张教头？”一道冷静的声音响起，是周堃。
　　韩奇想到什么，气道：“张教头说，等你好了之后罚六十军仗！问他理由，他竟然说是军令，我们再多问一句就连我们一起罚！”
　　连平脱口道：“不是五十......”立马住了嘴。
　　没想到那人竟然还记得此事！他肯定是在比武大会上认出了她，又向能做主的军官揭发了她，让她不得不受这罚。既然此人能自己违反规定却不受罚，那等级必定在司马以上。
　　分明已经是个高官，却还揪着她这点小错不放，真真是个锱铢必较、毫无度量的小人！
　　连平将洗澡一事托盘说出，几人都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而后盛情邀约：等伤好了，跟我们一起洗澡去！

　　因为连平的伤，六营的人每日结束训练后，都轮着过来照顾她。她本以为殷怀玉说的是他和六营的人轮着来，可六营的人轮了一圈，却不见他的人影。
　　房间的门被推开，紧随而来的是浓烈熟悉的汤药味。
　　她倏地睁开眼，缓缓坐起。经过这几天的调理，她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整日躺在床上，浑身都仿佛要长了霉，每日喝药的这个时候，倒成了她最为期待的时刻。
　　看清来人后，她奇道：“怎么是你？”
　　周堃走来，将药递给她，“韩奇手折了，我替他。”
　　“严重吗？”
　　“训练受伤是常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连平点点头，没再多问。
　　周堃向来话不多，平日里，他也是将药送到，没什么事便离开了。不像韩奇，还要坐在一旁将一天发生的事都告诉她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这次，周堃却不似往常一样，而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将药喝完。
　　她心下疑惑，才要将碗放下，便听他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猛然一惊，却强自镇定地将碗稳稳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见过我这张脸的人，怕是都不会忘吧？”
　　周堃道：“你刚来时，脸上的伤显然是刚受不久。若是在你变成这副模样之前见过，忘了也非没有可能。”
　　连平默了默，“我从未见过你。”
　　周堃点头，“许是我记错了。”
　　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明知道不是别人的对手，为什么还要参加比武？”
　　“为了进神五营。”
　　周堃笑了下，“这话也许别人信，我却不信。”
　　连平摇了摇头，“我没骗你。只是我并没想过要通过比武进去。”
　　以她的身手，若要凭武力进神五营，怕是永无可能。
　　“什么意思？”
　　连平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想知道的话，不如帮我一个忙？”

　　韩奇正将箭捡起，便见一支箭直直向他射来。他大惊，刚避开一步，那箭就射进了一旁的草靶，正中红心。
　　他吁了口气，看到殷怀玉正朝他快速走来，“抱歉，箭射偏了。”
　　韩奇：“......”
　　殷怀玉将箭拔出，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六营的连平怎么样了？”
　　韩奇笑道：“好多了，都能下床走几步路了。前段时间还嚷着没事做，这几天周堃给她带了几本书，终于不觉得无聊了。”
　　“书？”殷怀玉好奇，“什么书？”
　　韩奇挠了挠脑袋，“好像是什么关于江湖门派的书......对了，除了书，周堃还买了官报和杂报。哎，你不知道吧！半年前我们赤炎军出兵朝阳武城，将琉璃军打得屁滚尿流，那时朝阳的无能王就答应了给我们赤炎进贡。昨天贡品名单朝廷已经拟好了，不要他们的金银首饰，也不要山珍海味，就要兵器！朝阳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连续几年都进贡这些东西，迟早要完蛋！到时候，咱们就可以问他们要城，要地，嘿嘿，过不了多久......”
　　“你哪来的这些消息？”
　　“贡品名单是官报上写的，结果是我自己预测的。”
　　殷怀玉纳闷，以前倒不知道他喜欢看这些东西......还有，他什么时候和周堃这么好了？

　　将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日常行动没什么大碍，但一训练，胸口还是有些闷痛。
　　方白让她再多休息一个月，此时开始训练，只会得不偿失。
　　自那日和方白谈话后，连平便没再见过他，药也是六营的人到他帐里给她拿回的。让她继续休息的意思，亦是别人代为转达的。
　　连平竟有些觉得好笑。
　　不接触便是不知情了吗？
　　不过，她心里却有明晰的主意：若有一日事发，她必定不会连累他。
　　张教头对她继续养伤、不参加训练毫不在意，反正练不练都差不多。他关心的是，她什么时候能受那六十军仗？
　　这是将军第一次亲自给他的命令，他务必要严格地、完满地完成。

　　赤炎进入五月后，天气才开始回暖。
　　连平从给病人居住的营房搬回了飞六营的营房。
　　六营营房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片嫩紫的月见草，远远望去，像是绚烂飞舞的紫色云霞。
　　连平从心底里喜欢这些“不速之客”，她每日就坐在它们旁边看书，看得累了，便停下看一看它们。
　　周堃笑骂道：“在军营都能过得这么惬意的，开天辟地以来，你是第一个！”
　　殷怀玉几次经过他们营房前，都忍不住驻足。
　　成片的月见草海浪一般翻涌，似在朝他微笑招手。就在一旁，一人低着头在看书，神情专注。他背靠着营房灰色的砖墙，一身赭红色的战服将砖墙衬得古朴而大气，而砖墙的灰却将他衬得鲜艳而热烈。
　　微风中，他的衣摆扑扑作响，几缕发丝恣意飞舞。
　　他仿佛饮了世上所有的琼浆玉液，晕乎如梦，不知身在何处。
　　可每当那人有了察觉，抬头看来时，他又如大醉方醒，扭头便走。

　　这日，连平刚要将杌子搬进营房，便见张教头疾步而来。
　　她不自觉攥紧了书角，心里砰砰直响。
　　周堃正巧从房里出来，她一把抓过他，快速道：“这便是我进神五营的方法。若我能安然回来便将事情告诉你，若不能，便是失败了，千万别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周堃正要说话，就见张教头走到了跟前。
　　他疑惑又不耐地指着连平道：“跟我来，将军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