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壹羊

2、2

　　第一天赛程结束了。
　　小鬼们都回自己酒店休息了。

　　席青很难睡得着。脑袋嗡嗡地在疼。她也不敢打开手机，微博上是怎么样的骂声她都能想到。

　　她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脸埋进手臂里，眼睛干涩涩的。

　　“席青。”战队负责人嘉吉敲了敲门。

　　席青低着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浅笑，“嘉吉哥。”

　　“是这样的，青青，”嘉吉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愧疚和不安，“新的投资商赶过来了，想跟你谈一下关于月神的问题。”
　　席青眸光冷了下来。
　　“大概还有五分钟到酒店会议室。你……抓紧时间过去，我……我也就不多呆了。”这几句话仿佛烫嘴，嘉吉说完赶紧开溜。

　　呵。
　　用脚指头猜也知道是什么事。
　　想让月神坐冷板凳。

　　决赛结束后，嘉吉就被新投资商“委派”过来跟她和领队勇哥讨论过这个问题。说是空降一个刚从韩国训练营回来的新人，韩服第一辛德拉。
　　席青一口回绝。
　　她当初接手战队的时候就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不请韩援。

　　这次也不派人来迂回了。两场败北，人直接杀到她面前了。

　　席青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下脸，感觉脑袋清醒了一点，这才移步到了九楼会议室。

　　人已到。席青一来，助理也立马推门离开在外等候。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两人。

　　席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男子的侧影，先开了口。
　　“陆一承。月神替补可以，但是韩援不行。”

　　男子微微颔首，抿唇不语。
　　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席青身上。
　　席青这时才能顺着灯光看清他的脸。
　　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席青还是容易被这个男人的长相惊艳到。一双桃花眼微垂，谈不上大，却刚刚好。鼻梁高挺，脸部轮廓像19世纪雕刻大师杰作一般流畅。

　　席青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深吸了一口气，“陆一承，我——”

　　陆一承眉头微蹙，不客气地打断：“谁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席青讽刺地笑了笑，转口道：“陆总，这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战队。我当初说得很清楚，我绝不接受韩媛。如果不是怕他们受委屈，我当初也不会把战队卖给你。”
　　“你已经卖给我了，”他调调清冷，“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席青没说话。
　　好像很多年前，他穿着病号服，站在她面前，也是用这么一副漫不经心地语气，眼里凉嗖嗖的。
　　明明是夏末，她看着他的时候，却感到一阵寒冷。

　　“嗯，”她突然没力气争了，垂着头低声应了一句，“那你开了我吧。”

　　“你知道你没资格威胁我，”陆一承无视她的低落，扯了扯领带，“第一天0-2的战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小组赛只打六把，即便后面全胜，4-2的战绩也不过堪堪晋级淘汰赛。进入淘汰赛，会对上别的小组第一，生死难说。

　　“WOT两把全胜，现在小组积分第一，”陆一承冷笑，“我们的头号种子你可带得好啊。国内舆论都炸开天了。”
　　“你隐瞒了月神真实的情况。”

　　席青安静听完，出他意外地没有反驳，声音低低的，“嗯。责任都在我。”
　　“所以我没得辩。”
　　“你要么开了我。要么替补中单我来选。”

　　她又想到什么，“如果你要开了我，陆总请您好好对那五个小鬼。他们为了打职业……不容易。”

　　陆一承没说话。气氛安静地有些压抑。

　　她无措地抬头，眼眶红着看着一脸漠然地他，突然慌了。

　　“陆一……你别解了和月神的合同……陆一……”

　　“滚。”陆一承脸骤然沉了下来。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他每一个字都盛满了怒意，领带被无意识直接扯开。

　　席青滚了。
　　滚得远远的。

　　她也不知道陆一承会怎么处置她。和那五个视电竞如命的小鬼。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一边流泪一边从行李箱里翻出助眠药。

　　她本来没那么容易崩溃的。

　　月神从台下走回休息室的时候，她冲过去一把把月神抱住，拼命告诉他：“月神你尽力了。不是你的错，不是。”
　　月神没有出声，手颤抖着，埋进她领口里。

　　阿七眼泪都已经流下来了，他把眼睛摘了，别过身子去擦自己的脸，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哭声。
　　他是战队里最小的成员，一开始是和counter双排。后来书也不读了，背上几件衣服就来A市找counter，家里人因此跟他断绝了关系。
　　最艰难的时候，就和counter凑在只有是十坪的地下室，每天吃泡面吃粗粮饼直播。因为没和虎乐TV签约，收入被扣下来大部分，能进自己荷包的也堪堪够两个人基本饭饱。

　　后来被席青找来打职业。一开始条件也不好，都是大家咬牙撑起来的。直到从次级战队打上来，零星有了一点赞助商，条件才好了一点。

　　月神是从老牌战队皇族转会过来的。那时候还是他的巅峰期。战队条件不成熟，基地配置也跟不上。月神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年薪从百万变成了十万，从动火锅海鲜变成了泡面炒饭。
　　大家也从一开始的陌生，走到了现在无比熟悉和默契的程度。

　　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ZHQ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别人吹出来的，也不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是他们无数个熬的夜，敲坏的键盘，坐破皮的电竞椅，用泪和汗拼出来的。

　　可世界赛已经来了。

　　迎来的却是两场败北。

　　月神没有想过竟然会是因为自己而失利。
　　是席青的怀抱太温暖，月神终于扶不住自己的情绪。二十四岁的大男孩，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用手遮住脸，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

　　那时候席青也没有哭。她只是蹲下用力地抱住了ymoon，用怀抱告诉他，你尽力了，你一手把年轻的队伍ZHQ送进了世界赛。
　　他们第一次世界赛。

　　大家都哭得很厉害。席青给他们点了助眠的香薰，监督小鬼们都睡着之后才敢往休息室走。
　　那时候她也没哭。

　　可是。
　　好像一见到陆一承。她的情绪就像被撕开了口，汹涌地一泻而出。

　　许多年以前。
　　好像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