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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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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秋不敢再动。
“有人寻我,将他们支开。”少年的声音沙哑,气息渐渐紊乱起来,“否则......”
他闭上眼,身子轻晃了一下,像是体力不支一般,但很快又睁眼,重重喘了一口气,目光紧缩着冉秋,仿佛要将她钉在身后的柱子上一般。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树丛里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少年立刻松开了手中的匕首,身形一闪,藏身在冉秋紧挨的石柱后面。
树枝被拨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很快喘着粗气出现在她面前,其中一个人见院中场景,骂骂咧咧起来:“信你奶奶,哪有那小杂碎的影子!”
旁边那个瘦高的家丁不悦地皱了下眉:“我明明看到他往这边来了。”
“这地上还有雪影。”
他扫视了一圈,看向冉秋,匆匆忙忙作了一揖:“这位姑娘,可曾看到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经过这儿?”
“我......”
冉秋贴着身后的柱子,似乎听得到少年的气息。
她不知这些人的身份,那两个人走了,少年是否会真的放了她,冉秋没有把握。
若是告诉这二人,一柱之隔的少年是否会立即胁迫到她,她亦不敢去赌。
刹那之间,冉秋脑中天人交战 ,思绪最后却定格在少年那几近支撑不住的身形上。
她有种直觉,少年若是被眼前这两人带走,很可能会没命。
她攥紧了袖中的拳头,终于下定决心,一手指向左前方,“方才有个人跑进来被我撞见,朝那边去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瞪圆了眼:“我就说那杂碎肯定往山下跑了,你他娘的非要跟老子作对!”
那瘦高个似是一直忍着他般,没理会这埋怨,草草向冉秋道了谢,便与那人一同朝着她指的方向而去。
眼瞧他们就要离去,冉秋纠结往复,又突然出声:“等等!”
“敢问......”她深吸一口气,“你们在追什么人?”
怕他们怀疑,冉秋又继续道:“这里人迹罕见,要找到什么人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我瞧你们二人模样,应是军营中的人,怎会到这儿来?”
方才那粗鲁的家丁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骂道:“那小杂碎敢抗我们主子的令......”
还未说完,另一个家丁神色惶然,急忙打断他:“那人盗了我家主子的东西,逃了出来,故而主子才派我们二人捉拿,我们顺着脚印找,可此人十分狡猾,在这林中绕了一番,使人辨不得踪迹。我方才瞧见了他的身影,所以才追到这里来。”
“原是如此。”
那家丁眼睛转了转,道,“姑娘若是看到了,切要小心,此人穷凶恶极,恐怕会伤及姑娘。”
“我明白了。”冉秋心中有了定数,道,“我自会留意。”
那两人转身匆匆离开。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冉秋才放松了从方才起一直紧绷的身子,呼吸后知后觉地急促起来。
她转身朝柱子后望去,只见那里空空如也,却不知何时,那少年已经离去,只在地上留下了点点血迹。
冉秋扶着柱子在长廊坐下,手还在轻颤。
方才家丁说那少年盗了他们主子的东西,可她方才看那少年一身的血,气息不稳,似是受了很重的伤,不像是偷了东西逃跑的人,而更像是,逃命。
其中想必有隐情。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心仍旧跳得厉害。
冉秋看着空落落的长廊。
那少年并未伤及自己,只是借着她逃命罢了。
好在,都与自己无关了。
“姑娘!”
听到冬盏的声音,冉秋抬头,就见冬盏快步走过来。
“可找到你了。”她轻喘着气,过来扶冉秋,“这儿这么凉,姑娘怎就坐下了?万一再生了病可怎么是好。”
冉秋由她扶着起身,逐渐回过神道,声音僵硬道,“冬盏,我们回去。”
冬盏看她脸色不大好,急忙应道:“诶,好。”
回去的路上,冬盏似是有话想说,但又像是顾及到冉秋似的,再三欲言又止。
她伺候冉秋这么些年,冉秋又岂会不知她的心思,等出了寺庙,她便开口道:“冬盏,有什么话想说便是,我无妨的。”
她这些天是因着家中的人而意志消沉,却也不应让担心着自己的人在她面前这样小心谨慎。
“姑娘,方才我去捐香火钱时,听这庙里的姑子说......”冬盏咽了一口唾沫,“说今日这后山有群公子哥在围猎。”
冬盏压低了声音,“冬日的猎物少,那些公子哥们又觉得像平日那样打猎,实在无趣,加上近日里南边闹了灾荒,很多难民逃到京城来了,那些公子哥们便......便从大街上抓了那些逃难的难民来充当猎物,反正那些人无家可归,就算死了也没人发现......”
冬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便直接停住了,因为冉秋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是说,他们抓了人去冬猎。”冉秋神情僵硬,紧紧盯着冬盏,“那些人,还会活着吗?”
“唉,我听那姑子说,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冬盏唏嘘道,“哪有回来的,没一个活着的,全都死了。”
冉秋听了冬盏的话,回想起方才碰到的那家丁说的话,心中便咯噔一下。
“我方才一听这个,就赶来找姑娘了,那箭可是不长眼的,我真是怕这后山乱着,姑娘受了什么差错。”冬盏拍了拍胸脯,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见冉秋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冬盏有些自责,又心急着解释:“我方才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姑娘,我知道姑娘自幼便是个心软的,就怕这事让姑娘听了心里难受,可又想着那些人实在危险,若是不告诉姑娘......姑娘?!”
冬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冉秋神色匆匆,转身就踩着石阶又向寺里跑去。
“姑娘,你要去哪?!”
冬盏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立刻冉秋跑去。
冉秋提着衣裙,眼前不断闪现出地上的血迹,若是那孩子再次被抓回去,一定会死在那些人的箭下。
一想到方才还留有一丝生气的人,会因自己的漠视,随时可能失去生命,她心中便极其不忍。
她一路跑回后院,已是筋疲力尽。
虽然当时匕首抵在了她脖子上,可她看得出,那少年受了重伤。
若没有被追来的人抓到,是走不远的。
冉秋一步步走到方才那个柱子前,看着青石上的延伸出去的红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姑娘,你丢了什么?”冬盏跟来,焦心道,“怎么跑得这样急,摔着了可怎么办!”
冉秋没有说话,顺着血迹的方向走过去,不远处的转角又出现了一丝血迹,暗红的血落在地砖上,在冷冽的寒风里透着一股死气。
冬盏跟过来,看清地面后吓到了:“这是......血!”
“小声一点。”冉秋再往前走,走廊的尽头是寺院的一栋旧楼,前几年被大火烧过一场,如今已鲜少有人到这里来。
她脚步放轻,推开那木门,鼻尖瞬时涌进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味。
地面上都是灰尘,墙壁早已成了黑色,纵是白天,仍旧可怖。
冬盏抓紧了冉秋的袖子:“姑娘,这里怪瘆人的,咱们快走吧。”
冉秋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已经能隐隐感觉到少年的气息,又屏气凝神,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墙角处塌陷的木板旁露出了一截布料。
那木板支在墙角,使得两者之间挤出来一个小小的空间。
少年就蜷缩着身体待在这里,一动不动。
初见时,他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还高一些,如今缩在这里,却看着那么小。
穷凶极恶之徒?
与其这么形容,不如说是殊死一搏的困兽。
冉秋探下身子。
冬盏连忙拉住她:“姑娘,小心!”
“无妨。”冉秋拍拍她的手,蹲下身,试着扯了扯少年的衣衫。
衣衫冰凉,少年也毫无动静。
冉秋大着胆子,将手伸过去,探少年的鼻息。
还有气,但很微弱。
京中的那些纨绔,平日里围猎觉得无聊腻味,便会想着法子找乐,过去她也听说过会有人抓牢中的罪奴和街上的乞丐去充当猎物玩乐,却不想今日会亲眼所见。
这个少年,想必是走投无路,才躲到这里来。
不管他做了什么,是否真的偷盗了那些人的东西,都罪不至死。
她若今日放任这人死去,以后定会夜夜不安。
“冬盏,去叫寺里的人帮忙。”冉秋看着少年的情形,紧蹙双眉,“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快回。”
“姑娘,你......”
冉秋神色一凛:“快去!”
冬盏目光在冉秋和地上的人之间来回游动,最终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冉秋蹲在少年身旁,试着查看少年身上的伤口。
少年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沾上的雪已经融化,汇聚成泥水,与身下的血迹混在一起,污浊不已。
那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露出了里面残破的棉絮和苍白的肌肤,从冉秋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暴露在外的身子上布满了紫色的淤伤。
冉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少年背后的衣衫,满眼都是伤疤,新伤叠加在旧伤上,明明未脱少年身段,背上却已然诸多风霜。
冉秋说不出此刻是何心情,只觉得这小小的一隅,几乎要让她窒息。
流了这么那样多血,却看不到伤口。
少年仅仅蜷缩着,这样的姿势,流血的伤口恐怕在腹部。
冉秋手撑着地,探起身子想要看一看他的伤情,影子刚覆在少年脸上,他的睫毛便轻轻一颤,眼皮微掀。
他半睁着眼,看不清神态,似乎是看了冉秋一眼,很快又闭上了。
冉秋将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柔声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