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吧！我的胖青春》怀山海

21、第二十一章 沉睡美男

　　信不长，看得出，是陈宇在看守所匆匆忙忙写下的。他已经料定魏律师会把详细的背景解释清楚，所以信里就写了几个重点。

　　1、每周一三五下午7点前去人民医院住院楼711病房探视李岩。
　　2、携带”第九套广播体操”与《追梦赤子心》等几首歌的音频，探视时播放给李岩听。
　　3、读《力量训练基础》给李岩听，这本书就在李岩病房的柜子中。

　　虽然王未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不过陈宇在末尾写了一句话，让王未很有感触——“无论事情怎么发展，只要你肯帮助我这些，我一定用生命来感谢你。”

　　王未读的出这句话背后的分量和诚恳，即使陈宇是个罪恶难恕的混蛋，但他对待朋友的这片心，却可以让王未暂时忘记他的污点，愿意用最初的诚恳来对待他，帮他。

　　匆匆吃完饭后，王未按照陈宇心中所提供的地址，去到了人民医院711病房。今天并不是一三五，但王未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李岩。

　　离探视时间结束还有不到1个小时的时间。王未在病房登记处讲明来探视的人时，值班护士好奇地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了王未一阵，说：”之前没见过你来。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嗯，准确的说，是他朋友的朋友。”
　　“你朋友姓陈还是姓简？”
　　“姓陈，叫陈宇。”姓简是谁？王未在心中升起一个烟圈般的问号，不过李岩的亲友应该也不只一人，所以不必耗费心力去注意这些无谓的细节——王未在心中吹散了那个烟圈。
　　“对。是叫陈宇。高高壮壮的。他去哪了？之前他可几乎是天天来这里报到的。”
　　“他……有点事，所以让我替他来……帮忙。”
　　“这样啊？…… 你去吧，直接找711。”护士沉吟了几秒钟，脸上不无遗憾，不难看出，多少她对陈宇的关注还是有一些的。

　　王未在雪白如北极冰川的病房走廊中走着，查看门牌，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711号房间。

　　这是个很干净很安静的单人病房，日光灯将屋内照的雪亮，四处设备齐全，消毒水的味道也十分够味，一如医院应该有的样子。

　　一个少年直直躺在病床上，薄被盖到了胸口处，仿佛熟睡般安详。一个身穿护工制服、五十岁上下年纪的中年妇女正弓身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玩手机。见王未进来，便挺直腰背，一脸警惕地问：“小伙子，你找谁？”

　　“我找李岩。”
　　“你是谁？从没见过你嘛！”
　　“我是陈宇大学同学，是他让我来的。”
　　“陈宇同学啊？你好你好，我是李岩的看护。你坐你坐，我给你倒点水来。”
　　仿佛如核对了正确的密码般，妇女立刻松弛了身体，拒人千里的冷脸也瞬间挂上了不可思议的社交性笑脸，十分神奇。

　　“不用不用，我不渴。”王未一面推让，，一面慢慢走到那少年的床边，小心翼翼，像是怕吵醒那个人似的，然后定在一个适合的距离，仔细打量。

　　那个叫李岩的少年，面色惨白地躺着，鼻孔和手臂上有很多管子粗鲁地插着，有点科幻的意味，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正漂浮在一个长到无边的睡眠中，而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闭着眼，气色又并非健康，但从整体看，李岩仍然称得上是一个顶级的美男子：直挺的鼻梁，浓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不厚不薄好看的嘴唇，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组合在一起，令人心动。疏于管理的胡渣，让他过于俊美的外貌被一丝丝野性的男子气概中和，就像是一个被魔法诅咒的沉睡王子。

　　如果”睡美人”真的存在，且是个男子，可能再也找不出比李岩更相称的形象。王未在心中一面感叹，一面震撼，一时又觉得李岩看起来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哪里见过。难道像个某个明星？可能。但突然之间，又说不出来是哪个。

　　只可惜，这样一个沉稳俊美、观之可亲的绝色少年，如今却如植物般，孤零零地被世界遗弃在这里，这辈子能不能醒来，都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谜题。

　　王未边看边想，竟慢慢有些痴了。他从李岩那无比令人艳羡的肉身上面，读出了数不清的遗憾和悲凉。他无法想象如此完美的一个躯体，如今只能像一棵植物般生长在这孤独的病床上。每日像一个物品般被人侍弄喂养，吃喝拉撒无法自理，活得如此卑微。

　　甚至，他连卑微都感觉不到。他只是在那无尽的睡眠中，灵魂去了遥远的九天外，不知此生能不能回来。

　　王未站在那里，一边叹息，眼睛微微的湿润了。那看护阿姨见他这样，司空见惯，又很套路似的苦笑着说：”你也是个心软的孩子啊。我呀，虽然天天拿了钱在这里照顾病人，各种悲惨也见惯了。不过，每天看着李岩，看着一个这么好的孩子，出类拔萃的，命却这么苦。我这心里它难过哟，一边干活，一边都能落下眼泪来。”边说，还边拿袖口去擦拭了一下那似有还无的泪水。

　　这番话说得流利又动人，似乎是重复了很多次的功课。

　　“阿姨，您贵姓，怎么称呼？”
　　“别叫我阿姨，怪老气的。这儿的人都习惯叫我王姐，你也这么叫我吧。”
　　“好的，王姐。我叫王未，咱们还是同族哪！我这次是受陈宇的拜托，过来照看李岩的。平常陈宇过来这边都是怎么做的啊？”

　　王姐眼睛转了转，仔细想了想，说：”基本上都是唤醒刺激吧！因为李岩这孩子失血过多导致休克，脑部受损，现在是植物人状态。前面医生都觉得不抱什么希望。可陈宇天天在这里儿读这个放那个的，上个礼拜，李岩竟然有了肢体反应。医生说，持续下去，就可能唤醒他。那可就是大奇迹了。”

　　王未点点头，说：”王姐，我也是受人之托。不大熟悉。如果哪里不对，您是专业的，也提醒提醒我，指导指导我。谢谢您啦。”

　　王姐热情地说：“没问题，应该的。不过，陈宇他后面不来了吗？前面几个月，除了军训那段日子，他可是几乎每天都来的。昨儿只发了条短信给我，说有事，让我好好照顾。不知怎么了，我这儿还想了一整天呢。他没出什么事吧？”

　　王未心里想了想，觉得病房这里的人都与陈宇相熟，“QJ未遂”这种事，暂时还是不要讲出来刺激她们为好，免得生出无谓的猜忌和困难。

　　想罢，王未简单地说：”没事没事。陈宇就是临时外出去一个地方办事，来不了。所以我来代班几天。”

　　王姐听了点点头：”好的好的。那……下个月5号要交护工费，他记得的吧？你到时别忘记提醒下他哦。谢谢啰。”王姐做了个不符合年纪的、令人尴尬的鬼脸，谄媚地硬把座位让出来给王未，让他在这边陪着李岩”做功课”。而自己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出去了，行动如风。

　　王未按指示翻出了陈宇信中提及的书。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几乎像是电视剧里演出的那样，守着一个不会说话的病人，为一个陌生人念东西。这对于王未来说，可谓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关键是，这《力量训练基础》并不是一个故事性的图书，通篇的健身教学，满纸的肌肉讲解，为一个昏迷不动的人读来，显得十分荒诞好笑。

　　不过王未也猜测出，这书似乎是陈宇和李岩二人过去顶重要的记忆载体，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认真阅读。不过这书也是本好书，条理清晰，内容充实，配图也恰到好处，读着读着，竟然也让王未这个”运动绝缘体”生出几分想要锻炼的心思来，实属不易。

　　刚读了几页，王姐突然猛推门进来，风风火火走到王未身旁，急匆匆地说：”孩子，李岩他爸来了。你收拾收拾，快走吧！”

　　王未正有些疑惑，李岩父亲到来，何以让王姐这么紧张。

　　还没来得及问，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王姐身后跟了进来，歪歪扭扭地像是辆失控的汽车，刹停到了王未眼前。王未抬头看，充满视线的是一个满脸胡须，身材结实，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五官和李岩有些许相似，不消说，定是李岩的父亲了。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李岩父亲明显是喝醉了酒，眼光涣散，口齿不清。
　　“李叔叔好，我叫王未。是陈宇的大学同学，是他拜托我过来看李岩的。”

　　李岩父亲的眼皮半睁着，盯着王未的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不解和蔑视，不知是针对王未，还是仅仅因为酒精。

　　他停了会儿，大脑找回信号般，摇摇晃晃地开始说：”陈宇？你……是陈宇的……大学同学？他……都上大学了？m来个b的，他……小子倒是好的很……上大学……结婚……生娃……我们家李岩只能……整天躺在这里睡觉……睡它m个b的一辈子啊……岩儿啊……呜呜呜……”

　　李岩父亲突然摇晃着砸到了墙上，像一个麻袋般缓缓滑下，上衣被卷了上去，露出油腻的肚腩。

　　他仰着脸，眯着眼睛，像一个孩子般大声哭起来，涕泪横流，可怜又难看。王姐一脸嫌恶，在旁边冷冷地说：”老李，你又喝多了。来陪夜就少喝点酒，你再这么哭闹一次，回头护士又不让你来了。”她这一说，李岩父亲的哭声立刻调低了音量，如有人扭动了音量旋钮。

　　王姐对着王未狠狠使眼色：”孩子，快走吧。下次早点来。”

　　王未懂了这眼色，赶紧丢下书，逃也似的从病房跑了。经过护士站，还听到护士们推诿的声音，她们正在分派谁去”控制”李岩的父亲。

　　出来医院，天色已经全黑了。一天之内，王未似乎经历了排山倒海般的故事与悲伤，信息像倾泻的洪流注入到他每一个脑神经，让他大脑爆炸，太阳穴涨的发痛。他此刻只想早点回宿舍、早点睡觉，然后明天早早起床，好好思索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以及，他要怎么做。

　　回到学校后，王未度过了很平淡的两天。屏蔽了外界的噪音后，王未似乎有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错觉。上课吃饭睡觉都平滑地溜了过去。连吕梁和刘睿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生活必须的交流，不再和王未探讨更多关于陈宇的事情。

　　然而，超出想象的事情还是不期而遇。在第三天，王未午饭后接到了陈宇父亲的来电：”王同学你好，嗯，可以见个面吗？那个……陈宇，可能要坐牢。”

　　怎么会？王未错愕地站在热风阵阵的树荫底下。四周的蝉鸣声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