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公子》也归

4、摊上大事了

　　半个时辰后，在一家包子铺面前站了很久的沈玉，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悲伤地低下了头。

　　从胡同出来后，走了没多久，他就看到了这家包子店。

　　“甘其食”沈玉在心里默念，“好名字。”

　　走近的时候，店里的“小二”正在把蒸好的包子装好给客人。

　　沈玉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大包子，口水开始分泌出来。

　　在他眼前，那些包子正对着他招手“来啊来啊，我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快来吃我啊，客官~”

　　沈玉咽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伸手进钱袋，刚想拿出银子来，眼睛一瞟，却看到之前拿了包子的客人用手里那长条形的“板砖”对着店里晃了一下，然后对老板说了一句：“钱付好了。”

　　咔嚓！

　　沈玉如遭雷劈。

　　他的手僵硬在钱袋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拿了手里的包子边吃边走远了。

　　苍天呐大地啊！

　　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里的“钱”或许和自己的钱不一样呢？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包子铺看。

　　期间又有来来往往许多人通过这样的方式买了包子，沈玉瞪大了眼睛想找出一个不一样的，却一个例外也没有。

　　他彻底崩溃了。

　　自己这个外来人怎么办呢，难道要饿死在这里了吗？

　　沈玉绝望地看着眼前一波波人带着各自喜爱的口味的包子离开，痛心疾首。

　　原地罚站一个时辰后，沈玉终于意识到了身边经过的人异样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心爱的包子店，垂头丧气地走回了胡同里。

　　绝境啊绝境。

　　沈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境地。

　　显而易见的是这里的社会法则跟自己所处的完全不一样，目前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尚不能解决。

　　那个长条形的“板砖”似乎是这里每个人都有的东西，或许这里买东西不需要用钱，而是类似于出示某种令牌吗？

　　胡思乱想的沈玉开始头疼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这种外来人要怎么办呢？

　　不向别人求助的话，连包子都吃不了；可是若向别人求助，万一被当作异族抓起来，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呢？

　　头疼加重中……

　　挣扎了半天，心里天人交战过三千回合的沈玉终于下定了决心：再熬一熬。

　　他始终相信有因必有果，他在这里莫名醒来，能回去的时机也一定在这里，只要他等，总能等的到。

　　如果自己没能回去，那么在饿死之前，他会出去找人求助。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饿死这种事太过丢脸，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想着肉包子的沈玉就在这小胡同里守着他的一方墙，等待着奇迹的再一次发生。

　　渴了就喝一口旁边浅井里的水，饿了就勒紧自己的裤腰带，像极了地主家迷了路的傻儿子。

　　傻儿子越来越忍受不了身体的饥饿，自己无数次睁眼闭眼，却还是没能回到湖中心的那艘画舫，他慢慢灰心起来，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出去当个乞丐了。

　　不知道自己的两锭金子够不够在这里打一个结实的破碗。

　　唉。

　　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向五斗米折腰的场景终究没能实施，因为刚刚，在乌漆墨黑的小胡同里，他撞见了正被行凶的魏千。
　　沈玉出手是出自江湖儿女的本能。

　　自己一身武艺，纵是在穷困潦倒之时也不能眼看着行凶之事在自己的眼前发生。

　　虽然腹中饥饿难捱，虚脱无力，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对的上手的，这一点自信沈玉还有。

　　解决了持刀的宵小，沈玉被动地跟着眼前救下的人跑出巷子，来到了宽阔的街道上，暴露在明亮的“火光”下。

　　沈玉很想对他说一句“不必跑，我打得过”这样的话，却在对方转过头来对着他笑的一瞬间，生生把嘴里的话吃了下去。

　　光下的少年明眸皓齿、面容俊秀，一张白皙的脸因刚刚的奔跑而微微泛红，眼睛里挂着劫后余生的笑意，闪着亮晶晶的光彩。

　　沈玉看着这光下的笑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地消失，眼前只剩下了这个纤瘦的少年。

　　之后他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叫魏千。

　　再之后，他就……跟着人家走了。

　　毫不设防，内心甚至还有点窃喜的沈玉，一脸“矜持”地跟在魏千的身后，迈向他“人间仙境”的第一顿饭。

　　成平暴躁地在原地转圈圈，买的东西都被他堆在了地上，无暇顾及。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哥还没回来，他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他太知道魏千的脾性，傲娇又脾气不好，他怕因为一个破手机他哥吃了那小贼的亏。

　　已经向魏千跑走的方向张望了八百遍，成平决定借个电话报警，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了他哥的身影。

　　等等，不止一个人……

　　直到魏千他们到了眼前，成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去抓了个贼，还带回来一个呢，还穿着古装，长的还这么好看……

　　难道这是那个贼？

　　可看魏千笑的那么开心的样子，不可能。

　　成平眼神投向他哥，目光里透着疑问，“这人谁？哪来的？”

　　魏千边招呼他走边跟他讲了刚才的经过，讲到“鸭舌帽”拿出刀子冲向自己的时候，在身侧走着的成平猛地跳了起来，翻过魏千的身子一阵摸索，确认没受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魏千欣慰地笑了笑，抬手呼噜了两把成平的脑袋。

　　这二狗子还真是没白疼。

　　“多亏了这兄弟，你哥我今天才逃过一劫，叫沈哥。”

　　“谢谢你啊沈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沈玉看了一眼魏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江湖儿女，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不必放在心上，叫我沈玉就可以了。”

　　成平听到这话刚想笑，被他哥一记眼刀硬生生给杀了回去。

　　他暗戳戳把头靠近魏千，咬着耳朵跟他哥低语：“哥，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还穿成这样……”

　　魏千白了他一眼，小小声又认真地说：“关你屁事，兴许是个汉服文化爱好者，你打住啊，不准乱讲话。”

　　成平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扭头看了一下，沈玉正在专心地走路，边走边打量两边的风景，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地方。

　　这家酒楼叫“鸿春楼”，是成平一早就找好的本地餐馆，看网上评价很高，都是杭州本帮菜肴。

　　进了包厢落座，成平热情地招呼沈玉点菜。

　　沈玉有点局促，求助般下意识看了魏千一眼。

　　魏千把菜单丢回给成平：“你看着点吧，你不是做攻略了吗？”

　　成平“哦”了一声，乖乖地拿出手机，大众点评推荐前十，“唰唰”都点了一遍，又选了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临了再要了一箱啤酒，齐活儿。

　　交朋友怎么能没有酒，别看成平今年才刚刚成年，酒量却不差，况且他总觉得这沈玉有点怪怪的，灌点酒才能套出些真话。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成平心里暗搓搓的乐开了花。

　　成平点酒，魏千没有反对。

　　一来今天所遇之事太过凶险，他心里知道八成跟现在自己在查的事情有关，之所以没有报警，是怕打草惊蛇，线索中断，但自己确确实实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实在不能不喝上几杯压压惊；二来呢，今天一切多亏沈玉相助，救命之情，自己和成平铁定是要多敬人家几杯表示谢意的。

　　总之，今天这顿酒，谁也跑不了。

　　点完单等菜上桌的间隙，魏千和成平讨论起今天发生的事的细节问题。

　　沈玉静静地坐在他们中间，脸上微微笑看着魏千，偶尔点一下头附和一句。

　　唉。

　　他有点难受。

　　从刚进这家店开始，他就被四处充斥的食物香气搅动的五脏不安。

　　肚子里好像真的有饥饿的小怪兽在乱跑乱窜，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吃饭！吃饭！现在就要吃饭！”

　　实在是太香了！！！

　　坐在位子上，沈玉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

　　但他拼命地忍住了，努力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翩翩风度，嘴角带着笑，“矜持”地坐在魏千身边。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很怕自己在魏千面前丢脸，不停的喝着放在面前的水，又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生怕一不留声叫出声来。

　　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不多一会儿，服务员敲门，开始上菜。

　　魏千清楚地看到，第一道菜端上来的那一刻，沈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今晚第二次了，这人眼睛上好像按了开关，口令就是饭。

　　魏千默默扬了扬嘴角，觉得这人莫名有点可爱。

　　菜很快就上齐了，成平招呼大家赶快趁热吃。

　　沈玉看了魏千一眼，看到魏千笑着点了点头，他才颤巍巍地拿起筷子，伸向了放在他面前的第一盘菜。

　　好好吃！

　　软软糯糯的肉在口腔中滚动，饱满的肉汁充斥在舌尖之上。

　　沈玉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在开满野花的春日草原，又像炎炎夏日看到一汪清冽的泉水，没有比眼下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他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狼吐虎咽的冲动，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斯文优雅，仪容得体。

　　魏千看着他迫不及待又努力克制的样子，嘴角又情不自禁地上扬了两分。

　　他暗暗地给成平使了个眼色。

　　成平不愧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虫，一秒get到了他的点，连忙招呼沈玉“别客气啊沈哥，放开了吃，来，你尝尝这个……”

　　眼看着沈玉的盘子堆满了吃的像一座小山，魏千满意地笑了笑，孺子可教也。

　　眼瞅着沈玉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成平知道他吃的差不多了。

　　眼力见儿满分的成平立马拿上啤酒，给三人都满上，举着杯凑到了沈玉面前。
　　“来沈哥，我敬你一杯，谢你今天帮了我哥，大恩大德，都在酒里了。”

　　说完不等沈玉反应，一口闷了。

　　沈玉盯着眼前的酒杯，有点呆。

　　他酒量不好，是有名的一杯倒。

　　平时跟自己的那帮朋友喝酒都是浅尝辄止，从不超过一杯，即便这样也都是一杯未满就昏昏沉沉，倒头就睡，实在不胜酒力。

　　但他看着眼前热情似火的成平，又看了看这一桌子菜，摸了摸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是开不了口拒绝。

　　他看了一眼身侧正同样举着杯子的魏千，咬了咬牙，端起酒杯学着成平的样子，一口灌了下去。

　　同一时间，魏千也干了杯，微冰的啤酒凉凉爽爽，一杯下肚，舒适又惬意。

　　成平开心地拍了拍手，又殷勤地一一满上。

　　一杯下肚，沈玉觉得有点神奇。

　　这里的酒似乎不似自己以前喝的那样辛辣，自己现在也没有要醉过去的感觉。

　　许是这里的酒对自己不怎么起作用？

　　沈玉心里瞎琢磨着，偷偷瞧了一眼魏千，心里有点小欢喜，暗搓搓觉得自己也是能跟他喝上两杯的。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魏千觉得这哥们儿自从第一杯酒下肚，好像有那么点小兴奋。

　　可等到成平灌下他第三杯，魏千发现他开始不对劲。

　　眼神涣散，面容呆滞。

　　我去，这是喝醉了！
　　魏千没想到这么快，有点好笑的看着沈玉开始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不那么“正经”起来。

　　成平有那么点失望，为了灌醉这个有点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沈哥，他准备好了大干一场，却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点没劲。

　　不过这不耽误他干正事，眼看着沈玉开始迷糊，成平开始挖起坑来。
　　“沈哥，你是哪儿人啊？”

　　“哪儿人……哦我乃京城人士。”

　　“京城？你是说北京？北京哪儿啊？”

　　“北京是什么？”

　　“……”

　　“行，跳过，那你来杭州是来旅游？一个人来的吗？”
　　“我与两位朋友来杭州游玩，不知怎地就到了这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只剩我一人……”

　　“你是说跟朋友走散了然后迷路了？”

　　沈玉抬起头，迷茫的双眼盯着成平：“迷路？不是迷路，我明明在游湖……一觉醒来我就发现自己在胡同里了……”

　　听到这里，魏千和成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
　　读出了一点惊讶和不可思议。

　　魏千示意成平继续，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你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胡同里？”

　　“嗯……”

　　“是被抢劫了？”
　　“没有，身上的钱财都还在。”

　　“怎么可能，不是打劫把你仍在胡同地上干什么？”

　　“真的。”喝醉的沈玉听到成平的质疑，有点着急起来，摸索着用力在怀里掏出了一个口袋。

　　“钱真的没少，我都数过了，不信你们看。”

　　说完，他把口袋对着桌子一倒，一堆黄金白银从里面滚了出来。

　　沈玉动作太快，魏千和成平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待看清桌子上白白黄黄的是什么东西，两人一下脸色巨变，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完了，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