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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五月十六号,这是个无风的日子。

      贺兴在屋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仍旧是深棕色的,打着领结。他细细地梳着自己的板正油头,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最后磨蹭了两个小时,才在人的护送下坐上车,往旧体出发。

      他的样子,就像是去出席什么盛大宴席一样,隆重而庄严。

      车开在路上,余晖斜斜地照进窗户,树影斑驳摇曳,天边云团凝滞。

      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安宁过。

      无论最后的赌局是输是赢,他都会释然。死,原本就是每一个人的终点,最执着的那个才是输家。

      抵达旧体的时候,落日恰恰没于山峦,阮家的人已经到了,车停在门外广场上,有人出门迎接他进去。

      贺兴环顾一圈,让贺文杰在门外候着,自己带着人飒步走上了二楼。

      这里地下一层是车库,二楼有会厅,阮某人此时,应该在那里等他。

      贺兴走进门,便看见一个椅子背对自己,上面有个人影,安安静静地,仿佛等了很久的样子。他身边站着几个精干的保镖,都垂手立在一旁。

      这厅里有一张长桌,一边一张椅子,遥遥相对,这对面这一张,显然是留给他的。

      自己的保镖拉开椅子,他便慢慢坐了上去。

      对峙片刻,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凝固地可怕。

      贺兴疑惑半晌,喊了一句:“三哥……”

      这个时候,对面的椅子缓缓转过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心里一惊,手上不由自主地握紧。

      那不是阮老大,竟只是个人形偶。

      一瞬间,几把乌黑的枪端起,扣下扳机。窗外枝桠上的飞鸟受惊,扑棱着翅膀飞向霞色就要褪尽的天空。

      贺文杰听得动静,带人一拥而上,迅速加入这场混战之中。等全部人都到场的时候,发现厅内尸体横陈,贺老大倒在桌子上,身下一片血泊。

      而正值此际,外面突然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有人从窗户看见,警车从各个方向包抄而来。这个地方,瞬间四面楚歌。

      他才明白,这一次中了阮家的圈套。

      贺文杰气的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了一句。今天来的都是阮家一些杂碎,阮老大,阮安君,阮宁浪一个都没现身。

      眼看着贺家的一切都要毁于一旦,他刚刚得到东西,不能留这样付诸东流。

      贺文杰把骨节攥得直响,对着手下的人低低地命令一句:“打!”

      与此同时,阮宁浪这个时候仍旧待在别墅,没有丝毫着急出发的意思。

      他慢慢地喝着一杯酒,手上把玩着一把枪,拆了又重新装回去。

      孙朝辉心里疑惑,距离约定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他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是在等什么?他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不光他疑惑,小堂等人也都觉得一样疑惑,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但是谁也没有敢多问一嘴。

      阮宁浪再一次装完手里的枪,抬起眼皮来,向面前扫视了一圈,目光锋利若刀。他站起身来,在众人之间逡巡。

      “你们都跟我多久了?”

      听到发问,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相互看了好几眼,半晌没有人起头回应,于是小堂率先说道:“七年。”

      紧接着回答声此起彼伏,一群人都纷纷报了自己的年数。阮宁浪眯起眼睛,神情让人难以捉摸:“哪个是条子?”

      其他人同时怔住,脸上神色各异,而且这次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了。

      孙朝辉心道不好,这果然又是一个圈套,那消息是他特地放出去给人听的,时间到了,本来阮贺两家应该都在,但是阮家没到,这场战役便是警方和贺家的了,而阮家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他额角冒出一阵冷汗,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现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再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那么目前情况糟糕的程度可想而知。

      阮宁浪来来回回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过了许久,突然笑了一下。“开个玩笑,兄弟们都别往心里去,走吧。”他说着收好枪,率先一步往门外跨去。

      当一行人抵达旧体的广场时,孙朝辉心头猛然砸下一块大石头。如果地狱有形态,那么一定是现在这种景象。

      执行任务的同事们几乎全军覆没,场面惨烈异常,他的嘴唇止不住发颤,呼吸都很困难。

      是他无能,竟然反被利用,酿成这样的大错。

      这时候,一辆车自广场尽头开近,阮老大在旁人搀扶下从里面走下来,紧接着是阮夫人,阮安君,最后下来的还有难掩虚弱的江潭。

      一个黑衣男子快速走至阮老大跟前,低头附耳说:“老大,直升机准备好了。”

      阮老大满意地点点头,抚摸了两下拇指上的翠玉扳直,又把帽子扶正一番,便带头朝里面走去。

      原来阮家早就做好了金蝉脱壳的准备,旧体楼顶空旷平阔,是乘直升机逃离明川的绝佳地点。

      江潭不动声色地看了孙朝辉一眼,就眼前形式而言,两人只能按兵不动。

      一群人走上二楼的时候,阮老大突然停下了脚步,似感慨一般说了句:“我还是得去看看他。”

      阮安君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劝说。他知道两人虽相争这许多年,贺兴死了,他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他让其他人待命,自己便陪同他而去。

      这条走廊里血流成河,尸.体横陈,他父子二人踏在这修罗场上的景象,看在江潭眼里格外诡谲。孽花开得旺盛,腥气染在身上的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尽了。

      阮安君一脚踹开那道千疮百孔的门,里面大抵和想象中一样。贺老大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身下的血已经凝固。

      阮老大静默地望了片刻,做了个手势让阮安君在门外守着,便步子沉沉地走到对面的椅子前,扯开那个人形偶,自己坐了下去。

      “老伙计,你还是输了。”

      他点起一支烟,靠在身后慢慢地吞云吐雾,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年两个人打的赌,到这个时候才见了分晓。其实那次贺兴打赌失败,变成太监的事情只是谣传,他们真正赌的东西,就是最后谁先死。

      赌了一辈子的局,或输或赢,意义似乎都没有那么大了。他现在什么都不必再想,找个安宁地方,度过残生即可。

      阮老大盯着眼前的人,吐出最后一口雾气,慢慢撑起身子,想离他再近一点儿看看。

      忽然之间,椅子上的人抽动一下,电光火石般掏出一把枪指向他的心脏,半秒之后,毫不犹豫地压下了扳机。

      这声枪响划破夜空,震得所有人心中一惊。阮安君发疯一样冲进会厅里,只见贺兴满脸鲜血,手中举起的枪还没放下来,而阮老大倒在了地上,血泊渐渐扩散,人已经没了声息。

      贺兴狂笑不止,用沾满鲜血的手狠狠拍着桌子,那表情在夜色下显得尤为狰狞。

      “三哥啊三哥,到底你输了哈哈哈哈哈,你还是比我先走一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安君抬起手朝他胸口恨恨地补了两枪,贺兴应声倒下,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站起来了。

      阮安君搂起阮老大的身子,颤抖着摇了摇,喊了好几声“爸”。阮夫人听到枪声冲进来,崩溃地扑到阮老大身上嚎啕大哭。

      阮宁浪紧随其后,把她往一旁推了推,便立马查看阮老大的伤口,确定他的确失去生命的时候,他猛然往地上一锤,怒喊了一声“爸”。

      世事总是瞬息万变,在场的人任谁也没有想到,贺兴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装死一回,反要了阮老大的命。

      江潭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切。趁着混乱,孙朝辉靠近她,低声告诉她做好准备,不出意外的话,支援的人马很快就会来了。

      正当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阵枪声,孙朝辉一把将江潭推开,自己胳膊却瞬间中弹,刹那血花飞溅,他压抑地低吼了一声。

      身后的人时不时倒下,孙朝辉才惊觉贺家竟然没有完全死透,这场战役,竟然还没有结束。

      阮宁浪听得动静,扯起阮夫人,冲着阮安君喊道:“哥,带着妈上天台,这些杂碎我来处理。”

      阮安君咬咬牙,便接过依旧悲恸不已的阮夫人,从另一条楼梯往上离去。

      阮宁浪躲在门后,从缝隙中一看,没有找到江潭的身影,心里倒松了口气,最起码这时候她应该还活着,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参战。

      两家的人再一次交火,这个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地方瞬间又被点燃。外面树枝上的鸦雀扑腾起翅膀乱飞,黑夜浓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江潭跟随孙朝辉躲到地下车库,随便扯了块布给他把胳膊包扎一下。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放心吧,她没有事。”

      江潭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么多天来,她被看守得密不透风,除了阮宁浪,什么人都见不到,什么消息都听不到。

      现在这种时候,最起码知道她安然无恙,她的心,瞬间安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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