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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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这个城市的喧嚣被冲刷得很干净，连知了都蛰伏起来，安安静静地躲在香樟树叶下。
陶星月睡得很沉，好像她的灵魂沉淀下来，藏到躯体深处去了。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外头灰蒙蒙的，是一片迷离的白。
“咚咚。”
不知哪里来的敲门声，听起来不太友好。
陶星月的梦里，这声音很远，仿佛同她相隔千里。
“咚咚咚！”
半天没有听到回应，这声音显然是没了耐心。但陶星月依旧溺在梦里，不肯醒来。
“嗙！！”
这次踹门的动响，终于将她拉了回来。
费力睁开眼睛，伸出手去拿床头叠好的睡衣睡裤。敲门声还在继续，愈加强烈，她张了张嘴，用沙哑嗓音应了一声，那边才稍微安静一点。
她捋一捋有些蓬乱的头发，从防盗门的猫眼里向外望去，见到一张讨厌的女人的脸。
陶星月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把门打开。
“睡死了你？！”
那女人扁着一张嘴，鼓着眼睛冲她吼道，说着直接走进了屋里。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袭来，呛得人胃里难受。
女人在客厅四处打量了一圈，房子干干净净的，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她似乎想找个借口数落陶星月一顿，但显然没有其他合适的理由。
“懒得像猪！”
她又骂了一句。
现在是七月下旬，离高考结束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女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甩在茶几上。
“你爸给你上大学的钱，赶紧搬走吧，房子我要租出去了。”
她昨天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是明川一个二流大学。眼前的女人算是她继母，她亲妈和她爸早离婚了，都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谁也没有带着她过日子。
这房子是她爸买的，暂时给她住，她从初三起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直到今天。
她爸做寿材生意，发了点小财，离婚后娶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又生了个儿子。每月就给够她生活费，其余事情基本不管。这下她考上大学，他们干脆直接就撒手了。
陶星月面无表情，收起银行卡，淡淡地说：“我收拾一下，这两天就走。”
女人听了这话还是不太满意，瞪了她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就走了。
房子重归安静，陶星月坐在沙发上，扯过一个毛绒熊抱在胸前，把腿收到怀里，双臂环紧。
她有点恍惚，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是她的梦。梦里她变成一只白蝴蝶，跌跌撞撞飞过她上学的那条街道。她用蝴蝶的眼睛，把那条街上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包括她爱吃的那家蛋糕店，买过很多次的文具店，甚至还有经常出现在路口的戴帽子老人。
她想起来语文课上讲的“庄生梦蝶”，到现在才有一些更深刻的理解。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又看见茶几上那张红色的卡纸，上面用金漆印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是明川工业大学的。
脱离高考炼狱后，她没觉得特别高兴，反倒是有些空虚。在别的同学都在兴致勃勃地进行毕业旅游的同时，她几乎是一直宅在家里，不怎么出去。本打算过完这最后一个暑假，就再也不回来了。
但是……
她望着窗外的雨水汇成河流在玻璃上蜿蜒而下。
得提前走了。
明川离这里有上千里，她报志愿的时候故意挑了个远的，本就是抱着不再回来的信念。
陶星月拿出手机，想订一张飞机票，又考虑了半晌，决定订一张火车卧铺。她的时间还早，可以慢慢走。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能带的都带上，又仔仔细细地检查好几遍，最后锁上门，把钥匙放在垫子下面。她拍了张照片发给那女人，半天没有回应。
这是第二天下午，彼时天已经放晴，连绵几天的雨终于停了。走在种满香樟树的街道上，清风飒飒袭来，她当时觉得，这大概是这个夏天最舒适的时候。
行李中有鲜切水果和代餐的健康零食，足够她漫长的旅途中用来消磨时光。
她运气很好，几乎路上遇见的每一个男士，都愿意主动帮她的忙，甚至帮完忙后还要找个借口加她联系方式，美其名曰为了随时提供给她帮忙。
原因她其实早就知道，她长得足够漂亮。
从小到大，她收到过无数人投来的爱慕，多到她习以为常。而她依旧在接受每一个的好意时，甜甜糯糯地说一句“谢谢”，嘴角上扬，露出迷人的酒窝，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但这没什么关系，这张好看的脸蛋上，再拙劣的演技，都不会被识破。
到明川的时候，学校新生宿舍还没有开放，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短租房，暂时安置下来。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时间，在明川玩了几天后，她开始在一家奶茶店做兼职。
有好几次，上班的时候有人过来和她搭讪，问她有没有兴趣做模特或者主播。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笑着婉拒了，有时候还会自嘲地想，光靠着她爸妈给的这张脸，吃饱饭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她掏出镜子，端详起来。半垂的标准杏眼里含着两颗晶莹的浅棕色瞳孔，像是猫眼一样。眉毛弧度不大，微微下垂，平添了无辜柔弱的感觉。鹅蛋脸上的皮肤白皙通透，唇瓣小而翘，樱桃一样水灵润泽。
她放下镜子，又开始工作。
今天是晚班，她要等九点才能走。繁忙的工作让她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夜色已经完全降下来，商场里的店铺都开始陆陆续续关门。
陶星月终于结束这一天的工作，清点洗刷好东西，就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今天是她打工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可以去学校报道了。
店长嘱咐她：“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女孩子得注意安全！”
她一边小跑一边回头笑道：“知道啦，谢谢店长！”
其实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晚上人很少，的确不那么安全。她心很大，就那么走了一个月。
本来店长不说，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最后一天了，不会那么倒霉吧？
她显然忽视了墨菲定律。
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后，踏上这条街，开始时候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等到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发现一个人靠在路灯下，戴了个黑色鸭舌帽，身穿着黑色长袖衣裤，在大夏天捂得严严实实。他低头抽着烟，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陶星月走过他面前之后，他开始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脚步。她走得快一点，他就走快一点，并且距离越来越近。
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
路灯昏暗，街上很安静，风摇树枝簌簌地响，偶有车飞快穿过。
旁边就是学校的围栏，里面是片浓密的树林，这个时候也没有学生路过，陶星月不详的预感越来越严重。
那人和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像一座大时钟的钟摆，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觉得身上有些阴寒。
自己的脚步不由得在加快，身后的脚步紧追不舍，她头脑一片空白，感觉全身都是麻木的，只是在机械地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不远处的天桥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一时没有注意到。
“谢敏！”
陶星月身子一顿，脚下慢了下来，这是个女生的声音，虽然喊的不是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抬头追寻声音来源。
天桥阶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穿着热裤，露肩上衣，双腿细长有型。女孩儿扎起高马尾，夜色太暗，她没看记清她的长相，只觉得面容姣好。
陶星月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别人，她是在叫自己。
“回学校吗？”她问。
陶星月迟疑了一秒，微微转过头用余光看身后，那人见状放慢了脚步，但仍旧在锲而不舍地跟着。
“嗯……”
女孩儿不着痕迹地向后看了一眼，拉起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两人没有说话，却十分有默契地，留意着身后的动向。
走了大约两分钟，后面的人在一个路口消失不见。陶星月提起的心，在这时才终于放下来。
“往前走就是人多的地方了。”
女孩儿放下一句话，就快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了，一面顺手点起一支烟。原来她并不是同自己顺路，而是特意陪她过来的。
等到她快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陶星月才发现自己连声“谢谢”都忘记说。她望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快步向前跑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