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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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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呼呼!”
“噼里啪啦!”
“咔嚓!!!”
狂风暴雨中,院儿里的大树被拦腰折断。
倒下来的树冠砸到屋顶上,在上头凿出老大一个窟窿,雨水顺着窟窿哗哗往下灌。原本还是“小水滴灌”的室内,一下子变成“大水漫灌”,地面上放着的用来接水的几个盆子完全失去了作用。
雨水落在炕头上,打湿了妇人身上盖着的被子,湿答答冷冰冰的水汽沾在身上,冻的人直哆嗦。
李慧终于被冻醒了,她把身上的湿棉被放到一边,自己缩到还干爽的炕尾窝着。
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李慧稍微把衣角拧了拧,攥出不少水来。她稍微用了点儿劲,不成想直接把衣服下摆扯下来了。
看着手上的布片,李慧叹了口气,认命下床换衣服。
她其实并不想换的,原主的衣服实在太破了,她现在穿的这身,是唯一一套没有补丁的。据原主的记忆,这身衣服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家里特地做的,到现在已经有十三四年。
原主特别爱惜这一身,只有过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饶是如此,十几年过去,也已经不够体面了。
李慧刚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上套着的衣服可以说是补丁上面摞补丁,李慧嫌辣眼睛,立马洗头洗澡然后把没有补丁的一身翻出来换上。但是现在,她只能把这一身脱下来,换上补丁最少的。
换好衣服,李慧继续回炕尾躺着,她怕冷,还特地把原主冬天的棉衣翻出来盖在身上。虽然棉衣也挺薄的,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
外头的风雨声和着雷声,屋顶漏雨灌风。李慧看着已经积了一层水的地面,估计水位还得继续往上涨。她没敢睡觉,生怕在睡梦中一不小心被淹死。
她刚死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短时间内实在不想再死一回。
“咕噜。”李慧的肚子又开始叫唤。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肚子里就挺饿,可原主家里只有土灶,李慧完全不会用,只能等原主儿子回来做饭。
结果,从上午十点来钟一直等到晚上该吃饭了,暴雨下了又停,原主的儿子还是没有回家。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甜味道,李慧吸了吸鼻子,判断出是隔壁人家在煮红薯粥,她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李慧挣扎着爬起来,从灶间柜子的隔板里翻出块儿麦芽糖来。丁点儿大的麦芽糖是之前原主去给娶媳妇的人家帮忙时得到的谢礼,原主没舍得吃,一直给儿子留着。
但如今,这具壳子里的灵魂换成了李慧,她可没有原主的慈母心肠。更何况,她看过原主儿子杀害医生的卷宗,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李慧的任务就是维护小世界的和平安定,她决定要勇于和黑恶势力做斗争。
比如把麦芽糖都吃掉。
嘴里含着糖块,李慧终于感觉好受了一点儿,至少没有饿到头昏眼花的程度了。她感受着口腔里霸道的甜腻味道,开始回忆卷宗。
本次的拯救对象陈家宝,也就是原主的儿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可怜人。十四岁丧父之后,小学毕业的陈家宝没有继续念初中,开始在社会上讨生活。孤儿寡母受人欺负,陈家宝励志要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害怕的人。这时候,他遇到了刀哥,镇上的混混头子。
成为刀哥的小弟后,陈家宝的日子明显好过多了,他于是对刀哥越发忠诚。某天晚上,一行人酒后泄愤,把镇长家公子打至右腿骨折。为首的刀哥被判刑六年,陈家宝因为年纪小且负责望风没有动手,只需要接受批评教育。
刀哥不满提出上诉,上诉期间正好赶上严打,一行人被定性为“斧头帮”。包括刀哥在内的三人被判处死刑,陈家宝是所有人中量刑最轻的,尽管如此,他的服刑时间依旧不短,有期徒刑七年。
七年后,原主也死了,陈家宝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他远走他乡,娶了一名哑女为妻,哑女难产,一尸两命,陈家宝一气之下杀死手术室内所有的医护人员,后自杀身亡。
依李慧来看,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凌驾在别人的生命之上。陈家宝杀医的行为,严重危害了他人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理应受到惩罚。
至于怎么阻止陈家宝走上犯罪的道路,李慧还没想好,当务之急是先把肚子填饱。
那块麦芽糖好像只是短暂的充饥了一下,隔壁人家传来吃饭的声音与味道,她现在又饿了。
李慧在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食物的情况,得知这个家里根本没有可以直接吃的饼子馒头之类,想吃饭就必须自己动手。
米缸里还有两勺糙米,看着有点发霉,旁边的一袋玉米粒倒是没坏,李慧尝试着咬了一口,差点把牙崩下来,她于是歇下了生啃玉米粒充饥的念头。白面也有,但她根本不会做,所以只能放弃。
好在地窖里还放着两袋红薯,李慧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去够,好不容易才拿了一个上来。
地窖的正确打开方式是人跳下来,拿完东西再跳上去。李慧没敢这么做,她看着自己皮包骨头的细胳膊细腿,十分怀疑自己下去之后就再也上不来了。小命要紧安全第一,因此,哪怕再费事儿,李慧也没往地窖里跳。
红薯表面覆盖着一层干掉的泥土,李慧沾了一手灰尘。家里的水缸已经干涸,平日里都是原主挑着扁担去大队部的水井打水的。盆子里接的雨水还没倒掉,不过李慧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也还是做不出用洗脸盆洗吃的的事情。
她拿上水瓢,到隔壁家借水。
一进隔壁家屋子,食物的香气更加浓烈了,李慧没忍住吞了口唾沫。
陈大娘撂下饭碗:“家宝他妈,有事?”
李慧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家宝他妈。
见她没说话,陈大娘又喝了口粥:“家宝他妈?”
“啊?”李慧终于从食物香气中抽回神来:“那个,大娘,我借点水。”她晃了晃手里的水瓢。
陈大娘:“嗐,就这啊。你一进来就站那儿不说话,我还以为出啥事儿了呢。”
陈大娘指了指灶间的方向:“水缸就在里头呢,你自己舀去就成。”
李慧于是去灶间舀了一瓢。刚要提出告辞,陈大娘把她叫住了。
“我看你那房顶塌了,还能住人不?对了,今儿一天都没看见家宝,他又出去耍了?我跟你说,孩子爹没了,你这当妈的必须立住了,再难也得把孩子养大成人,这可是老陈家的根啊,可千万不能让他跟着镇上的小混混搅合到一块儿,万一学坏就麻烦了。”
李慧心说晚了,陈家宝已经和他们凑到一起了。
她点点头没吭声,迈出隔壁大门时,还能听见陈大娘念叨:“家宝他妈也是不容易,孤儿寡母的也没个娘家婆家帮衬,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水瓢有点儿漏,满满的一瓢水,到屋里已经只有三分之二。李慧赶紧把水倒在碗里开始洗红薯。
值得庆幸的是,红薯是可以生吃的。李慧至今还记得她刚发现这个事实的场景,那是一个饥肠辘辘寒风料峭的夜晚,校门口卖烤红薯的大爷抱着个生红薯啃,啃一口红薯,喝一口热水,脸上的神情分外满足。
她没忍住诱惑,买了最大的那个。烤红薯的热度透过塑料袋,穿过口腔,温暖了双手,温暖了食道,也温暖了心灵。
怀着充满期待的心情,李慧啃了一大口面前的红薯。虽然这个红薯看起来没有大爷摊子上的那么好看,但人不可貌相,薯也是如此。它长得这么丑,再不好吃的话就说不过去了。按照这个逻辑,这个红薯应该非常非常好吃才对。
然而李慧只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实在太难吃了,又涩又柴,还有一股子泥土的味道,简直就是在吃土。
她把这个红薯放到一边儿,打算等儿子回来给他加餐。自己又去地窖捞了个好看的出来,丢灶膛里点火开烤。
啊,我真是一个爱护孩子的好妈妈。李慧一边点火一边想到。
约莫二十分钟后,屋里浓烟滚滚,李慧呛得直咳嗽。好在火终于升了起来,她随手丢了几根粗树枝进去,又仔细清理了周围,确保火不会烧到灶膛外头。
完事之后,李慧的双眼已经被熏出生理性的泪水,她赶紧捂着鼻子往外冲。
刚出灶间的门,迎面一桶冷水泼过来,陈家宝提着水桶转身就跑。
李慧:“你给我站住。”
陈家宝不听,跑出院门又很快跑回来,又一桶水泼进灶间。李慧飞快闪开,生怕他再泼自己一身。
眼看陈家宝还要跑,李慧赶紧把人拽住了:“跑什么跑!”
陈家宝:“妈你快撒手,赶紧提水救火啊。”
李慧:“……”
李慧:“救什么救,根本就没着火。”
陈家宝不信,那么大的烟,他刚一进村就看见了,咋可能没着火呢。直到李慧揪着他看完好无损但已经被泼湿的灶间,陈家宝才终于相信,那些烟其实是他妈做饭弄出来的。
陈家宝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李慧:“你还我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