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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第三话——寒夜雨
      流年似水,朝来暮去的光阴从指缝间滑过,我守着寂静的山村,见那斜阳西去,日子也无非就这般地过了。
      茅屋蓑草,墟烟里,几声寒鸦渡,日暮时黄昏归人。
      燃了一盏桐油灯,摇曳的影子淹没了斑驳的柴门,我和往日一般,靠在西窗下候他。
      那孩子日渐大了,也不知怎的,性子愈发地倔强,镇日里和我闹别扭,让我不得省心。悠然思起往世,不觉有些莞尔,他还是这般模样,一些儿没变。
      正思量间,季留回来了,进门见了我,却捂着自己的脸,偷偷摸摸地拐着墙角走。
      “过来。”我叹了一口气,“你又和谁打架了?”
      季留委委屈屈地蹭到我身边,满头满脸都是泥污,青一块紫一块的,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勉强唤了一声:“我回来了,爹爹。”
      我拉他到灯下,为他拭擦额头上的伤口,轻轻地责备他:“好好地玩就罢了,偏生天天和人吵,爹爹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朦胧的灯光透过我的身体,照在季留的脸上,英挺的轮廓略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长长的眉毛斜斜地一挑,皱了起来。十四岁的少年,已长到我的肩膀高了,我坐着,仰视着他。
      他梗着脖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我不知这孩子在想些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他道:“日后安分些,莫要再招惹是非,你是知道的,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年了,也不容易,总不成能再搬个地方。”
      他恼了,涨红着脸,愤愤地道:“他们说我是捡来的野种呢,我咽不下气!”
      我手一抖,忡怔了半晌,强若无事状:“随别人说去好了,小孩子家,总是这般胡言乱语的,计较什么?”
      季留挣开我的手,瞪着我,大声地道:“他们说,从来没见过我爹爹带我出去玩,便是上回我病了,也是隔壁家的大牛叔背着我去找大夫的。爹爹您不疼我,我不是您生的吗?”
      胸口又在作痛,这些年了,一日比一日更甚,我想我的身体就要破碎为尘埃。我的季留,我是见不得天日的鬼魂,我只能在黑暗的夜里偷偷地望着你,我的季留,天知道,我有……多疼你。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傻孩子,爹爹身子骨不好,不能陪你玩,是爹爹的错,你莫要怪爹爹。”
      季留的眼眶红了,低低地道:“可是,爹爹……从来没有抱过我呢,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爹爹不喜欢我呢?”他讨好地偎依过来,带着撒娇的语气:“爹爹抱抱季留吧,您从来没抱过季留呢。”
      那是他的气息,温暖而柔软的呼吸拂过我的发际,融合着一种甜蜜的味道。饥饿的感觉忽然间从骨头里面蔓延开,我好饿,好想……吃了他、吃了他。
      烛花明灭,只在刹那。
      我惶然推开了他,狼狈地躲到墙角里:“季留,爹爹不舒服,别闹了,快去吃饭,菜都凉了。”
      季留呆住了,脸上慢慢地浮起了一种难过的神情,就象一只受伤的小兽,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我,猛然大声地叫了起来:“我最讨厌爹爹了!”扭头冲出了门。
      “季留!”我失措地唤他,追了出去。却见村头的张婶娘从门前路过,我只好慌乱地缩了回来,日头余晖未泯,我寻不到我的影子,不敢见人。
      窗外下起了小雨,湿湿答答地敲着檐上的青瓦,九重天色春自寒。
      入了夜,我急急撑了一把纸伞,出门寻他。
      泥泞的草径上,鬼的脚步无声地踏过,细细的雨点摩挲着纸伞,声声轻叹,仿佛天也萧索了。
      循着他的味道,走入一片竹林,见他蜷缩在树下哽咽,身子都湿透了。我默然,行到他身前,将伞撑在他的上方。
      他抬头,冲着我吼道:“我不要你管,走开,理我作甚么,我便是死了也和你不相干的!”他爬了起来,推开我,踉跄地要走。
      那瞬间,我看见他的脸上都是水。
      手中的伞落在了地上,我忽然用力地抱住了他,把他紧紧地搂在我的胸前:“季留、季留……”
      我如此痛苦地呢喃着,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一直一直唤着他的名字,“季留……”
      “爹爹……”他终于在我怀中哭了出来,“爹爹不喜欢季留么?不喜欢么?”他抓着我的衣袖,就象小时候一样,在我的胸口蹭着。
      雨声轻寒,悉悉索索的声音象是一只虫子在啃蚀着我的骨头,一点一点地咬掉。很痛很痛,我的骨头在痛。
      季留摸索着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抓住了,使劲地抓着,我的骨头要在他的手中裂开了。“爹爹……”他哭泣着仿佛无法呼吸,“季留很乖,爹爹为什么不喜欢季留呢?”
      他在我的身边、在我的手心,我的季留。他的味道束缚了饥饿的鬼魂,忽然间不能思量、不能感觉,被诱惑着,张口咬住他的喉咙。我的季留,我很饿,我想吃了你。
      季留睁大了眼睛,宛如流水宛如月光,直直地凝视着我。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喊我,可是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我抓得更紧更紧。
      血的味道,就象掺了蜜的毒药,分不清是苦涩还是甜美。白骨在黑暗中吱吱地响,我的牙齿穿透他的肌肉,疼的是我。
      他挣扎着说了什么,血沿着白皙的脖子滑下。“爹爹……”他模糊的声音只是在喉咙里流动,“喜欢季留么?”
      雨幕重重,天哭的声音,在黑夜里弥漫。
      我的眼睛象是被火焰灼伤了,刺痛难当。疯狂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我狠狠地推开季留,爬到林子里蜷成一团。
      “爹爹……”季留用他嘶哑的嗓子拼命地叫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抱着头,倏然尖叫,“我会吃了你的!”
      季留的脚步在我的身后顿住了。
      “爹爹……不喜欢季留……”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吃力地道,“最讨厌季留,所以……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来找爹爹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更好。”
      嘴唇上还留着他的血,苦得我想要流泪。
      一双手臂从身后伸了过来,环住了我的腰,抱紧我。不很粗壮、却是结实用力的拥抱,那是季留的声音:“爹爹吃了我吧……我宁愿被你吃掉,也不要离开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很乖的,爹爹……饿了的话,就吃了我吧。”他的声音和着喉咙里的血沫,每一个字都疼得发抖,那样挣扎着诉说着,“爹爹……吃了我吧……”
      我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的指甲扣进口中,用力地掐得稀烂。我狠饿很饿。淋漓的夜雨中,伤心的鬼发出了长长的尖叫。
      “爹……”季留笨拙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的脸颊。他的手上,我的脸上,都是湿的。“爹爹!”他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惶恐地问我,“你流血了……痛吗?痛吗?”
      我回眸望他,我的眼中有血,那一时,他的影子刻入我的骨头,痛的竟不知道是谁。
      他闭上眼睛,用最温柔的动作拥抱住我腐朽的白骨,在夜雨的婆娑声中轻轻地呢喃:“季留最喜欢爹爹了,即使……爹爹不要季留了,季留也不会走。季留要跟着爹爹……做了鬼也要跟着爹爹。”
      那一夜,天哭了,鬼哭了,泪流了一天一地。我听见冥河岸边花开的声音。
      ——
      季留病了。在夜里淋了雨,又受了伤,身子骨终究是吃不消,在床上躺了三天。
      我熬了清清的薏米粥喂他。他很乖,一口一口地吃,偶尔会抬眼看看我,触着了我的目光,又偷偷瞥开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上飞起一抹殷红的颜色。
      待他吃完,我想要回房,他却拉住了我的手,嘴唇动着,似乎想说话。
      我急忙掩住他的口:“禁声,喉咙上的伤口还没合上呢,这几日不许说话,怎么总是忘?”
      他不依,牵着我的手,用手指在我的掌心比划着:“爹爹陪我。”
      我凝视他的眼睛,半晌淡淡一笑,坐到他身边:“好,爹陪你,快点睡吧。”
      我想要将手抽回来,他却恼了,皱着眉头瞪我,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吓得紧忙握住他的手,柔声哄他:“爹在这呢,乖,睡吧,爹不会走。”
      他并不睡,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我。
      我微微地笑了,轻轻拍着他的手,软软地哼起江南的小调。青杨柳、绿蓑衣,斜风细雨燕子归,湿了翅的蝴蝶在花阴下宛转缠绵,三月春、四月天,人间如梦。
      “爹爹……”季留闭上眼睛装睡,悄悄在我的手上写着,“季留最喜欢爹爹了。”
      手心很痒。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了天明。胸口的痛楚一刻也未曾停止。

      第四话——月沧海
      我身子一日比一日弱,人间的阳气慢慢地侵蚀着我的骸骨,不觉间,青丝已成点点白花。闲时看着窗外桂花落了、梅子黄了,我坟头的野草已经淹没了我的名字。
      季留长得比我还高了,才情横溢,容姿清贵。我靠在窗边,时时见那娇羞的少女从门前施施然而过,待见到季留的身影,有意无意地一回眸,桃花人面相映红。我轻叹,放下竹帘,心下一片惘然。
      秋风起,黄叶自落,七月中元。
      冥府的鬼魂从奈何桥的另一头溜了出来,在人世间飘飘悠悠地游荡。离人挑着莲灯,在山头唤道,魂归来兮。冷冷的风从冥河边吹来,带着彼岸花的味道。
      也该归去了,我负他一世的情,还他了。他是人,我是鬼,也曾道生死白头,却已然隔世。
      黑夜中,我从窗口飘了出去。调皮的小鬼在我的肩头嬉闹,发出“唧唧”的怪笑,它们的手指向冥府的路。我循着往世的回忆,飘向我的墓冢,尘埃落定,腐朽的白骨终究埋葬于黄土之下。
      “爹爹!”身后传来季留凄厉的呼喊,一路不停,反反复复追逐着我,“爹爹,你在哪里?”
      我的脖子咯咯地响着,却没有办法转过头去。季留,我的季留。我脚踏上阴间的黄土,我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遥远的夜空,我的季留,你是我的天。
      恍惚时,我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季留……”
      “爹爹!”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黄土里拖出,“你说过不会走的,你骗我!”他愤怒地咆哮着。
      小鬼们在下面拉着我的脚:“回来吧,回来吧,你是鬼……”
      我的手指缠着他的手指,就象纠结的藤蔓,蜿蜒在我的坟头。
      他望着我的眼睛比夜空更深、更黑,把我溺死。“我喜欢爹爹,求你不要离开我!”他用沙哑的声音拼命地叫着,“爹爹,回来!求你回来!回来!”他使劲地抓着我,他的手指掐进我的肩膀,露出我森森的白骨。
      “我已经死了……死了,是你杀了我。”我喃喃地对他说。
      “不!”他狂乱地呐喊着,眼中血色浓浓,“不要走,死了也不要离开我,听见没有,不要走,爹爹!”
      “季留,我的季留……”鬼的血从眼中滴落黄土,彼岸花开过了奈何桥。“季留,我舍不下你,我不想忘记你……不想忘记。”
      我被他从黄土里硬生生地拉出,小鬼们叹息着,在地底睡去。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我的白发、我的白骨、我白色的嘴唇,他的眼中有水就要流出:“爹爹,答应我,做了鬼也不要离开我。”他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吻我指尖,“饿了的话,把我吃了吧,和你一起做鬼,可是说好了,做了鬼也不要离开我。”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他心跳的声音,我颤抖不能自已。我的手指滑过他的眼角、眉梢,把他轮廓刻在心底,我的声音象濒死的蝴蝶在月光下叹息:“我不离开你,如果要走的话,我会把你吃掉,带着你一起走,季留,我会把你吃掉。”
      月光落在坟头,有一种宛如流水的声音,清清冷冷。明月几时照我,何处归来?
      季留轻轻地拂去墓碑上的尘土,露出野草下面斑驳的朱漆篆字,他问我:“那是你的名字么,爹爹……月沧海,是你么?”
      “嗯……好象是吧,我已经忘了。”我答他。
      “我记住了。”他的眼神是暗夜中的火焰,仿佛要将我的骨头焚成灰烬,“我记住了,不会忘记的。”
      沧海明月,蓝田暖玉,庄生一梦千古,不曾醒来。

      第五话——三生石
      密密麻麻的红线绕过我的脚踝,缠了一圈又一圈。季留把红线的另一头系在窗边的柱子上。
      “等着我回来。”他望着我的眼睛,认真地道,“答应我,爹爹,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伸手抚摩着他的头发,喃喃地问他:“你要去多久啊,季留,你会想我么?”
      “我很快回来。”飞扬倨傲的神情写上他的脸庞,“季留此行定然蟾宫折桂,待到金榜提名之日,我会风风光光地回来见你。”他的眼神柔情似水,“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受任何苦。”
      十年寒窗,多少意气尽在今朝一试,我怎么忍心阻你?
      我模糊地微笑:“好,我等你,待你归家,共醉状元红。”
      季留走了,临及出得门去,却又回头一望,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转过头,花白的头发缠住脚上的红线。
      池塘里的水鬼又在吟唱着忧伤的调子,雁字南回,在天外长长的鸣叫。
      夜幕笼罩我的眼帘,我的白骨被黑色的尘埃所覆盖,寂寞中的鬼魂在夜里一声声地叹息……叹息……
      我好饿,我想吃掉自己的骨头、吃掉骨头上的泥土,我饿得快要死去死去。匍匐着向外面的荒野爬去,红色的丝线在我的身后拖出一道绯红色的影子。我抓住一只游荡的小鬼,贪婪地塞到口中,尖尖的獠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我饿得发软,骨头都烂了,小鬼从我的口中挣出,怪叫着踩过我的头颅而去。
      季留,我的季留,我想等你,可是我等不到你。
      我爬回了我的墓冢,缩进棺木里,睡去。是的,我已经死了,连骨头都要化成了灰,季留,我要忘记你了。
      躺在黄土下,我的意识慢慢地模糊不清,忘记他,我连鬼也做不成了。
      寒鹄鸟在枝头哀哀地号叫,又被小鬼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我的坟头,在月亮上面划下黑色的痕迹。
      我闭上眼睛,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听见了季留的声音。
      “爹爹、爹爹……”他叫得撕心裂肺,我听得肝肠寸断。我想答他,可是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瞪着空洞的眼眶,望着头上的黄土。
      修长的手指插进了土里,带着斑斑的血迹,他叫着我,刨开了我的墓,把我的骨头从地底下挖出。
      他穿着大红的官袍,锦衣玉带,容华绝世。
      头骨裂开嘴,露出苍白的微笑。我的季留,你是天上人,我是地下鬼,我还了你的命、还了你的情,我要忘记你了。
      “爹爹……”他的手上绕着那根红色的丝线,痴痴地唤我,吻着我的白骨,“不要走,你说过,会把我吃掉,带我一起走,你分明这么说过的,爹爹,莫要骗我。”
      他用锋利的刀刃切开自己的手腕,血如泉涌。
      我好饿,我想吃掉你,季留。
      颌骨一张一合,拼命地吞咽着他的血。我愿意让骨头化成灰、让魂魄散落尘埃,可是我舍不得忘记你,我的季留。
      他守在我的坟头,喂我。很好吃,自己的喜欢的人,吃起来味道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我爬到他身上,把他的血他的肉吞到我的肚子里,带走。我的季留,你是我的。
      他的血染红了坟上的黄土、黑棺。
      他的嘴唇艰难地颤抖着,拼命地说着说着。其实我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
      把他全部吃下去。
      他在我的身体里,他说:“季留……最喜欢爹爹……”
      “啊——”我仰起头,对着黑色的夜空发出了凄厉的号叫。我的脸上有他的血、我的泪,皆是绯红。
      ——
      彼岸桃红,岁岁年年,黄泉碧落两无穷。
      黑白无常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拖向奈何桥头,骨头的碎片落入冥土。
      “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他……”我用努力地向他伸出手去,够不着,“季留、季留,我不想忘记你!”
      “爹爹……”他带着模糊的血肉、支离的骨头爬过来,“爹爹……”
      “咄!”黑白无常一声断喝,“休矣!你前生欠他一命,轮转殿上判你还他一命,而今血肉相抵,自斯后两清了,勿要纠缠。”
      “不!不!”他疯狂的叫喊着,血从眼中流下,“不要带他走,我的血和肉都在他的肚子里,怎么两清?不要走,和他说好了的,做人做鬼都要在一起!”
      “岂由得你?”黑白无常的脸上没有眉眼、也没有表情,木然地卡着我的骨头,不让我动。鬼魂们习惯了别离,冷漠地在冥河岸边来来去去。
      孟婆许久不见了,眯着老眼看我半晌,啧着干瘪的嘴絮絮念道:“你又回来啦,何苦呢?轮回常转,生死由定,道是你痴,你偏生不信,来来去去也不过是这般模样,天命啊。”
      奈何桥下鬼哭,声声断肠:“我愿下阿鼻地狱,我愿永不入轮回,只求莫让我忘他……生生世世,莫让我忘他!”
      季留挣扎着,用他的嶙峋的手骨抓住我,我们的骨头在风中一起裂开。“爹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孟婆捧来了忘魂汤。发了疯的鬼拼命地号叫着:“不,爹爹,不要喝,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我是你的季留啊!爹爹!”
      苍老的皱纹掩去了孟婆的脸上的神情,她举起干枯的手,巍巍颤颤地指向西方:“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她露出了一种飘忽的笑容,“从沿着冥河岸一直向西边去,在冥界和佛国交接的地方,有一块石头……三生石。”
      “三生石……三生石……”季留的骨头咯吱咯吱地做响,转着向西望去。
      “把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向佛祖求三世情缘,往世、今朝、来生……即使忘记了也不要紧,佛祖会让你们在轮回里重逢。”孟婆老了,言语起来总是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往世、今朝、来生……三生石上三生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去过,从这里一直一直向西走,可是现在还没有人回来过……你要去吗?要去吗?”
      彼岸花开了又谢,风彻骨,花飘零,九转轮回,三生情缘,我何处寻你?
      黑白无常扳开我的颌骨,灌下了孟婆汤,我的眼睛渐渐地模糊,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只看见遥远的岸边,一具森森的白骨慢慢地向西方爬去。
      我没有心,我的骨头碎了、碎了。

      余音——江南春
      烟雨杨柳,人间三月江南春,蝴蝶弄舞,梨花轻愁。
      我撑着一柄纸伞,施施然踏过西子湖畔的断桥,回眸间,却见桥下一人,青裳长发、衣带当风,恍惚间有几分熟稔,细思量却又是惘然。
      错身而过,他无意时一回首。“咯噔”,我手中纸伞落在了他的脚下。
      我看见,杨柳外,燕子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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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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