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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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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扇玻璃门,阿不思站在屋内,凯厄斯站在屋外,此刻金发少年正静静凝视着阿不思,红色的眼瞳在夜色里宛如一汪冷却的血。
“殿……殿下?!”阿不思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究竟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他实在没想到凯厄斯竟然会跟着自己偷偷溜下山,更何况,今天的宴会还是特意为他举办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阿不思赶紧拉他拐进了一条无人的街道。
“怎么,你未经我允许先跑了,现在倒好意思来数落我?”凯厄斯的声音很低沉,脸也阴沉沉的。路灯的冷光照在他身上,随着步子的变换而忽明忽暗。
阿不思瞥了一眼身边人,因为要参加宴席,凯厄斯今日很难得地没再穿那一身黑袍,而是换了非常正式的金色礼服,白色衬衫繁复的衣领让他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看上去有些朦胧。从耳后散出来的卷发又将他的脸挡住了大半。也许是一种错觉,阿不思觉得有那么几个瞬间,凯厄斯的身影和盖勒特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相像的两种人呢?阿不思静默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其实我……”话未说完,阿不思的声音就被另一种古怪的声音淹没了。
只有两人的街道上突然冲出来一辆车,而这辆车的行驶路线十分诡异,就像是无人驾驶一样往前横冲直撞着,眼看就要撞向路口处的花坛。
就在凯厄斯看到这些画面的同时,身边的红发少年已经飞奔向那辆车。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急速行驶的汽车在距离花坛只有半米不到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呼啸声平息了,凯厄斯看见阿不思钻进了车子里,几分钟过后,后者拖着被汽车搅得不成样子的裤腿和鞋子朝他走来。
“还好,只是喝多了。”阿不思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捡起刚刚慌乱间被丢在地上的纸袋。
“如果我是你,就会顺便把他脖子给咬断。”凯厄斯朝着那辆车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本来就该死。”
阿不思“噗嗤”笑出声来,“那就当他今天遇到阿兰朵了吧。”阿兰朵是希腊神话中的幸运之神,经常与他的妹妹贝尔蒂放在一起,被认为能够为人间带来太平和信服。
“不过。”阿不思抬了抬半露在外面的小腿,面露难色,“我这样可是真的去不了庄园了,殿下您先过去吧,我回城堡换了衣服再……”他话刚说到一半,两只脚就纷纷离了地面,整个人都被凯厄斯背在了身上。
“殿下……”阿不思哭笑不得,“我没受伤,你用不着背我。”
凯厄斯偏过头看了阿不思一样,手上的力度却分毫没减弱,“地上脏。”凯厄斯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好像在生气,“我最讨厌衣服沾到灰尘了。”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中间挤出来的。阿不思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也就不再说话,任由凯厄斯背着自己往前走。
非常奇怪,凯厄斯平日里走路都跟风似的,只恨不能快到让别人彻底看不见才好,今日却一反常态,像个正常人一样一步一步往前走,是不是还会停顿片刻,好像背上的阿不思真的能让他觉得累一样。
不过阿不思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也不催促他,只是觉得脸被对方头上烫的有点毛躁的卷发戳的有些痒。凯厄斯着阿不思手上的纸袋,“你买这个做什么?”阿不思还没说话,又听他来了一句,“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的?”
“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阿不思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笑着说道。没想到凯厄斯还真的伸出一只白皙光滑的手,将袋子里的蛋糕拿出来,张口就要往嘴里送。
阿不思急忙低呼一声将凯厄斯手里的蛋糕抢回来,之前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还不知道,直到被转变后才发现原来人类的食物在吸血鬼世界根本就像泥土一样难以下咽。“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呢。”
凯厄斯冷哼一声,“那就是说你没礼物送我了?”
阿不思无言以对,原本他得知凯厄斯生日的时候就已经很迟了,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礼物,而且看他对茱莉亚送来的钢琴的态度,阿不思也不太想上赶着招他嫌。“您要是喜欢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我怕自己挑的东西不合您心意。”
“用不着。”凯厄斯这时已经走出了城区,从目前的方向来看,他似乎是不打算直接回庄园了。
两个人静静往山上去,阿不思的手虚环在凯厄斯的脖子上,却意外地摸出来一些小疤痕。就着路边的灯光,他竟然看到凯厄斯下巴往下的肌肤上几乎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你——”阿不思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到他发现自己失礼的反应后已经太迟了,凯厄斯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和话语所指。
“有一些是最初争夺沃尔图里的统治权时留下的。”凯厄斯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这些伤疤并非是长在他身上一样,“大部分都是和狼人打斗时受的伤。”单只是看这些伤疤,阿不思完全无法想象他究竟死里逃生了多少次。
他之前从未想过吸血鬼那种坚硬如花岗岩般的肌肤上也能留下伤痕来,之前没发现,是因为普通人的触感和视力并不能察觉出这些瑕疵,之后没发现,是因为每一次见到凯厄斯时,他都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阿不思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大块石头,这种感觉比他在饥渴时拼命克制自己的食欲还要难受。他想起凯厄斯和狼人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还有他死在狼人手里的妻子……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这些糟心的事情,阿不思只好祸水东引,把话题转向别处。
“不过话说回来,你好像很不喜欢茱莉。”阿不思想起凯厄斯看茱莉亚的那种眼光,该怎么说呢,和他对待一般人时直接无视的态度不同,凯厄斯对这位曾经挚友的女儿带有一种明显的不屑。
“凯撒一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这个女儿。”凯厄斯冷言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生生把自己唯一的孩子养成了弱不禁风的废物。”
也不知道这话他有没有当着茱莉亚的面说过,阿不思只觉得身后一凉,浑身不自在起来。不过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意识到,凯厄斯对大多数人都很高傲与不屑,甚至说自他内心深处就带有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阿不思叹了口气,转而揶揄他道。“这么说,如果你有女儿的话,一定会把她培养成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
凯厄斯的步子突然顿住,他转过头看了阿不思一眼,将他轻轻放下来。等阿不思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玫瑰花海中央。
一年多以前来这儿的时候,玫瑰花都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这一次却是已经盛放到了极致,虽然阿不思感觉不到,却也能猜出自己此时的花香一定已经浓烈馥郁到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二人紧紧包围。
花开到最盛处,又不免显出一点颓势来。偶尔有风吹过,就有花瓣落在脚背上。凯厄斯从花丛中揪出一捧花枝,三两下就编出了一个花环。
“我会让自己的孩子做她真正喜欢的事情。”凯厄斯说着,把花环戴在了阿不思长长的红发上,“但就算不像我这样能征善战,也应如你一般聪慧明睿。”
玫瑰花环原本轻飘飘的,稍微大点的一阵风都能刮跑,阿不思却觉得此刻头上顶着千斤重的皇冠,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您说笑了,殿下。”阿不思低头拨着玫瑰花丛,“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我生来的命运注定我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
凯厄斯看着阿不思在月色下的脸庞,细腻的皮肤溶在月光里,就像是一块举世无双的白玉。他那样美,却美而不自知,总是漫不经心地散发着自己致命的诱惑力。
“那样也很好。”凯厄斯走到他面前,帮他把快要掉落的花环扶正,然后有些试探地牵过他的手。起初阿不思有点抵触,但想到今天是凯厄斯的生日,便不好一再拂他的兴。“我们可以领养一个两个人都喜欢的孩子,如果和我们都有点像就更好了。”凯厄斯看着阿不思笑起来,“最好是头发像我,眼睛像你。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我想你肯定也最喜欢我的金发。”
阿不思的话好像打开了凯厄斯冰封已久的心房,金发少年牵着红发男孩的手在花海中漫步,眼睛里藏着无限温柔与期许。“那个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勇敢,同样也像你一样温柔。如果她好动,我就教她习武,一定让她能够轻松单挑军队里最厉害的将士。如果她喜静,就让你教她读书,虽说我知道的知识也不比你少,但恐怕我没法像你这么有耐心,你可以教她绘画、写诗,让孩子用笔墨将我们永远留在世上……”
凯厄斯滔滔不绝地说着,整张脸都因为快乐而神采飞扬,好像他说的这些事情全都真实存在,而并非只是脑海中的幻想。
阿不思在一旁静静聆听着,心里却渐渐生出酸涩的滋味来,“怎么了?”凯厄斯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在想别的心事。
“我明白您的心意,殿下。”阿不思悄悄抽出手,朝着花海深处走去,酸楚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但如果您说的这些有朝一日都能成真,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也绝对不该是我。”
花环从阿不思的红发上坠落,又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没进及腰的花丛中不见了。
“我始终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凯厄斯听见面前的人这样说,于是他朝着阿不思走过去,就好像在追寻着心中唯一的那缕光。
“你如果不介意,过两天陪我去一趟希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