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致我最亲爱的吸血鬼》枪杀玫瑰

17、你是落日残阳

　　凯厄斯躺在荒地上一动未动，从胸腹流出的鲜血早已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褐红，乌鸦和秃鹫就盘旋在头顶不远处的位置。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凯厄斯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太阳眼看就要落山，现在他的结局大概有两种可能，要么撑不到天黑就流血而死，要么勉强挨到晚上，再等着被野狼吞食干净。

　　干裂的手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向地面，湿润且带有腥味的泥土嵌进指缝，于是上面的蚂蚁便顺着掌纹的轨迹一路钻进衣服里。

　　金色的头发因为长时间的关押和折磨而失去了往日光彩，如同死在珍珠笼里的金丝雀，羽毛上还沾着一点铁锈味的血。

　　凯厄斯闭上双眼，他现在已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只盼着自己能快点死去，阳光照耀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但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好像在某一刻，远处起了一阵风，风里还夹杂着鸢尾花的香气。

　　冰凉的手指覆上凯厄斯脸庞，温柔仔细地描摹着他英俊的轮廓。

　　“你为何沦落至此呢？我骄傲的王子。” 似乎是在诘问，又似乎是在叹息，但凯厄斯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那人又叹道。

　　这一次凯厄斯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自己面前的男人，后者正半跪在地上，一脸怜惜地看着自己。男人白到透明的肌肤犹如棱镜，将光线反射到空气中，像彩虹般色彩斑斓。

　　“你来救我？”凯厄斯问。他发现这个男人的不寻常之处，却并不打算深究，本身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是的，我来救你。”男人笑了，似乎在为对方猜到自己的心意而感到高兴。“我们的家族很需要你的加入，一个强大的复仇者，一个悲剧的英雄。啊，我相信你会给我们带来无尽荣耀的。”

　　“代价呢？”凯厄斯并不相信一个素昧平生之人会无缘无故来救自己。

　　男人轻笑一声，朦胧的双眼瞧着身下少年。“代价可以是没有，也可以是一切，就看你怎么想了。”说完这话，男人低垂下头，他柔软浓密的黑色长发也伴随着这个动作而扫在凯厄斯溃烂的胳膊上。

　　“唔。”凯厄斯哼了一声，他感觉到那个男人咬了自己一口。而被咬的伤口处好像瞬间燃起一团火，炽热而灼烈，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燃烧并没有随着时间而缓和，它仍在不断滋长着——绽放、尖锐、绽放，几乎超过凯厄斯曾感受过的一切痛苦。

　　凯厄斯想到已经死去的母亲，也许她被拷在火刑架上的时候，也如现在的他这样痛苦。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快要冲出胸膛，凯厄斯听见自己体内的灵魂伴随着心跳一起声嘶力竭。

　　痛，真的太痛了。仿佛有几千把利剑割在自己身上，凯厄斯不得不闭上眼睛，但泪水还是顺着眼角不断滚落下来，冲开脸上的灰尘，并在眼尾处扩散成一小片蛛网形状。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心跳仍在加速，无止境的火焰极度燃烧着。

　　不知这痛苦到底持续了多久，但它们确实在即将达到巅峰的那一刻突然全部归于沉寂。整个 世界都在瞬间安静下来。

　　凯厄斯也觉得自己体内的灵魂安静了下来。

　　有些试探性地，他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有点犹豫，眼睑上的睫毛也因他的犹豫而颤抖。

　　他重新看见这个世界，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再和之前一样。

　　一抹残阳倒映在凯厄斯眼里，也许正是残阳将他的眼睛染成红色，亦或是他的眼睛将天空印染上残阳。

　　那日的残阳如同鲜血一样。

　　“阿不思！”

　　凯厄斯曾对自己的速度相当骄傲，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的迟钝。

　　鲜血从男孩喉咙里喷涌出来，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整个染成通红。“阿不思！”凯厄斯又叫了他一声，男孩紧闭双眼，无知无觉。

　　凯厄斯感觉到手中的生命正在以不可阻挡的态势迅速枯萎。

　　别……千万别。

　　一声很像狮吼的咆哮从凯厄斯嘴里发出来，击退周围无数吸血鬼对他怀里少年的贪婪眼神。 凯厄斯将目光钉向站在阿罗身后的苏尔庇西亚，而对方却在与自己对视的瞬间移开双眼。

　　“救他！”凯厄斯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苏尔庇西亚厌恶极了凯厄斯那副总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姿态，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都会忍不住臣服在这份威严之下。

　　即使过去三千年，那些刻进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却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妹妹。亚西曾是那样娇嫩柔弱，柔弱到不像个沃尔图里。但她却是唯一一个不会妥协在凯厄斯王室威严下的人。

　　那男孩倔强的样子与当年的亚西简直如出一辙。

　　苏尔庇西亚试探性地望向阿罗，发现对方竟无动于衷，仍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就好像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剧本。

　　“Right now!”凯厄斯再次对她命令道。

　　苏尔庇西亚丝毫不怀疑如果今天阿不思死在这，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殉葬品。她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指，朝向阿不思。

　　“Still”

　　阿不思喉咙里原本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立刻被凝固，时间在他身上似乎被静止住一般。

　　“我只能让他的伤口不再流血，但不能让他痊愈。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他死，最好还是找别的办法。”

　　“可惜我们这里少了一个技艺高超的医者。”阿罗从他的王座上走下来，对着凯厄斯说：“亲爱的凯尔，你不如就顺水推舟，把他给……”

　　“绝无可能！”凯厄斯冷如冰霜的目光依然没从苏尔庇西亚身上挪开，紧接着，她看见一团气体凝聚在他手里，这团气体不断扩大，并渐渐显现出人类的轮廓。

　　一个和凯厄斯有着相同容貌的少年被凭空制造出来，几秒之后，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少年被制造出来。凯厄斯就这样一连制造出五个分身。

　　“给我看好他们。”凯厄斯对着分体们命令道。

　　“遵命，殿下。”五个分体一同回应他。

　　苏尔庇西亚当然知道自己也被包括进“他们”之中。

　　凯厄斯把紧闭着双眼的阿不思交到其中一个分体怀里，然后走到大厅中央的排水道旁，用力往上面一踩，脚下的混凝土立刻四分五裂。凯厄斯往下纵身一跃，黑色的长袍则从他身上脱落，留在了沃尔图里城堡。

　　凯厄斯在日落之前便赶了回来，身后还多出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卡莱尔却来不及和阿罗他们寒暄，他在侍女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地走向阿不思躺着的房间。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敲打在凯厄斯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上。简端着一个木制托盘站在他身旁，并不敢出声。此时的凯厄斯比她几百年来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落魄。原本柔顺如丝绸的金发因为海水而粘到一起，衣服上沾满随处可见的泥沙，甚至还有一条海藻缠绕在上面。

　　凯厄斯的眼睛直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红到发黑的眼球始终一动未动。

　　终于，那扇门被打开了，卡莱尔从门后面走出来，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温和表情。“他暂时没生命危险了。”卡莱尔看向凯厄斯，“但情绪还不是很稳定，我刚刚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所以这段时间最好别再刺激到他。”

　　简能够明显感觉到凯厄斯松了一口气。

　　“沃尔图里会承你这份情。”凯厄斯对卡莱尔说，后者点点头微笑，“我是医生，救人是我的天职。”

　　在卡莱尔离开后，凯厄斯才开始感觉到身体里扩散开来的疼痛感。在这之前他从未一次性制造过像今天这样多的分体，这极大地消耗掉他的体能，现在凯厄斯只觉得身体里的灵魂在被一点一点撕碎，他勉强迈开步子往前方走去，简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已做好随时接住他的准备。

　　凯厄斯推开面前的房门，刚踏进去一只脚，就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黑倒了下去。俊美无比的脸就这么砸向地面，把木制地板直接砸出一个坑。

　　“砰——”

　　等再苏醒过来时，阿不思的伤都已经快好了。

　　因为这场意外，卡莉勉强捡回一条命，凯厄斯没再怪罪她的疏忽，而是让她继续照顾阿不思。只不过另外加派了两个人手时刻看着他们。

　　阿不思自那一天自杀未遂后就再也没醒来，医疗仪器显示他的各项系数都已恢复正常，但他就是一直没醒，凯厄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自己这样一直沉睡着，以逃避现实带给他的所有打击。

　　他承认他真的后悔那一日说出来的话，所有所有的话，都很后悔。

　　好在一切还算来得及，他终究是将阿不思救了回来。凯厄斯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有大把时光可以等阿不思醒过来，然后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害怕他的离去。凯厄斯想起这三个月来所有快乐的回忆，阿不思就好像是自己转变那天看见的残阳，给他无边黑暗的日子里带来了些许光亮。
　　他们仍可以重新来过。

　　在凯厄斯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阿不思则在梦中陷入了另一段回忆里。

　　他重新遇见十六岁的盖勒特，英俊快乐的金发少年在麦田里笑着朝自己招手。“阿尔，快来！”盖勒特的脸上异常兴奋，阿不思知道他一定又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阿不思朝着恋人跑去，但很快便发现，不管他怎么跑，盖勒特始终都在自己触及不到的远方，他仍朝着自己招手，人却慢慢远离了自己。

　　别……别走。

　　阿不思拼命奔跑着，却阻止不了盖勒特的离去，他看见金色的麦田在身边迅速流逝，金色的盖勒特也随着麦田一块流逝。

　　阿不思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凯厄斯看着床上少年紧锁着的眉头，心里又是一阵触动，他俯下身子吻在少年的眉间，但少年的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

　　“别走。”阿不思轻声说。他被凯厄斯握住的手此时紧紧揪住了对方。

　　“我不走。”凯厄斯抚摸着阿不思的脸，柔声回应道。

　　但阿不思却好像没听到凯厄斯的声音，于是他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完整地，重复了一遍。

　　“盖勒特，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