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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僵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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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叫出那个名字的瞬间,阿不思就已经后悔了。如果现在手里有时间转换器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把一切都倒流回五分钟前,可惜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最初的情欲淡去后,房间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来,未着片缕的少年冷的忍不住开始发抖,而比房间更冷的,是凯厄斯的眼睛。
“那个人是谁?”
阿不思一言不发,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我问你那个人是谁!”凯厄斯突然一把揪住了身下人的头发,扯着他的脑袋问道。
“唔——”头皮撕扯的痛苦让阿不思眼里流出了一滴泪,但他依然紧闭着嘴巴,继续保持沉默。
看到他这副样子,凯厄斯几乎气到发抖,他与阿不思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此刻正不断收紧。
不说是吗,还真是个够倔强的羊羔。
“啊啊啊啊——”阿不思终于痛的叫了出来,整张脸都因为骨头的断裂皱缩在一起。这痛苦先是从指间的关节处传出,而后迅速蔓延到整条胳膊,没一会,就如同在烧杯里迅速产生化学反应的试剂一般,阿不思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随着他被捏断的左手一起痛着,痛到他整个灵魂就快要被撕碎。然而抓着他的那只手仍还在继续把他夹得更紧。“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如同厉鬼哭泣,在房间里回荡着。
凯厄斯终于停止了右手的动作,原本冰冷的语气又突然变得温和,他躺在阿不思的胸膛上,侧脸紧紧贴着对方的肌肤,几乎是哄着阿不思说话。“告诉我吧,我不会怪你的。”
一层细密的冷汗浮在阿不思额头,他现在只能感觉到痛,十指连心的痛,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很久很久,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那个时候的他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天真,以为带上戒指就能唤回死去的妹妹,如同现在唤回死去的爱人。
“I really couldn’t say.”他这样回答。
“呃——”阿不思刚刚说完话,他的上半身就被脱离了床垫,紧接着整个脑袋就如同大□□动场上的棒球那样被丢了出去,狠狠撞击到身后的墙上,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如此迅速连贯,行云流水,以至于他还未叫出声就被砸晕了过去。
凯厄斯看着手里拎着的脑袋就这样颓然地垂了下去,他一松手,阿不思整个人便滑回了床上,头部滑落的轨迹在墙壁留下一道血痕。
甜美的气息立刻从阿不思的额头上蔓延开来,凯厄斯凝视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一秒钟后迅速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凯厄斯一把掀开,连接门与墙壁的金属在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下生生烈成两瓣,“轰隆——”巨大的声响传遍城堡,有几个负责守卫的吸血鬼闻声而来,在看到凯厄斯脸上的表情后又迅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凯厄斯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刻他有点希望刚刚的声响能把阿不思吵醒,但是很可惜,阿不思这时仍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似乎是他来到这里后最安稳的一觉了。
手指间那一大把红色的头发纷纷落在地上,凯厄斯望着地上那团小小的红云,心里却莫名揪了一下。他迈开步子消失在走廊,留下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卡莉。
“把他送去医院。”
阿不思沉睡了很久,迟迟没有醒来,或者说是他自己不想醒过来,他在尽可能地逃避。
逃避醒来,逃避现实,逃避凯厄斯。
这一觉睡得漫长且动荡,阿不思做了许多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一只乌龟,从三叠纪开始就被冰封,陷入漫长的冬眠,无数生物在他的头顶繁衍,再因灾难而灭绝消失,霜雪覆盖冰原、岩浆流过土地,等他结束冬眠后,时光已跨越数个纪年来到新世纪。真好,一切都是新的,都可以从头开始。
可惜这一切都只源于阿不思的幻象,事实上他只昏迷了不到一周。好在这七天时间已经很好地缓冲掉伤口处的疼痛,只剩下一点巨大冲击后的涟漪。
唯一的遗憾是医生告诉他他的左手因为过于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已无法再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也许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不过只是生活带来的无伤大雅的小小挫折,但对阿不思而言,这意味着他一辈子都不能再走进几乎快成为他第二个家的实验室。
卡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阿不思只是沉默了一会,看着碗中几乎一口没动的白粥,然后笑着告诉卡莉没关系。
在住院一个月后,阿不思被再次送回沃尔图里城堡,只不过这一次他被彻底限制自由,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又是一个月过去。
阿不思坐在床沿,望着面前已经积上灰的钢琴发呆,在手受伤之后,他几乎丧失了对从前所有爱好的兴趣,每天醒来后就是在床边静静坐着,直到困意再次袭来。
这两个月里,凯厄斯似乎彻底忘记了他的存在,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以至于阿不思都快觉得他只是自己幻象出来的一个人。
“您吃点东西吧。”卡莉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蹲下身子耐心劝着阿不思。这段时间她已经学会自己烹饪,可每当她将做好的食物端给阿不思,不管是花费多少心思的美味佳肴,阿不思都只是礼貌性地尝一口,笑着夸奖着卡莉的手艺,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餐盘推开。
阿不思看向卡莉,毫无血色的嘴巴弯了一下。“谢谢,但我现在还不饿。”
卡莉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您别再这样了。”在她照顾阿不思的这段时间,她亲眼见证这个少年的身体一点点消瘦下去,现在的阿不思几乎已经瘦脱了形,身上的骨头几乎每一秒都在尝试着冲破皮肤。“或者您去见见主人也行。”
她相信如果阿不思愿意去见凯厄斯,对方是不会拒绝的。
阿不思的瞳孔微微扩大,但紧接着他又摇头。“我不知道见到他后该怎么做。”
如果凯厄斯再次问自己盖勒特是谁,他又该如何回答。
他依然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事情似乎就要在这个临界点上一直僵持下去,而苏尔庇西亚的探访,似乎又为这一切带来一丝转机。
“他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吗?”苏尔庇西亚看着阿不思单薄的背影,问向卡莉。
“是的。我也曾劝过他,可是…”卡莉叹了口气。“几乎没有效果。”
“真是倔强的孩子。”苏尔庇西亚朝着卡莉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来和他谈。”
阿不思感觉到四周的床垫下陷了一点,他看向身旁的苏尔庇西亚。“您好,苏尔夫人。”
看着他深陷下去的双眼已经空洞无神的目光,苏尔庇西亚忍不住叹气。“难怪凯厄斯对你念念不忘,你连受委屈的样子都亚西这么像。”
阿不思的嘴角扯了扯,却始终没办法让自己笑起来。不过苏尔庇西亚并未注意这些,她自顾自继续说着话,好像完全不在意阿不思有没有在听。“不过我那个弟弟可不想你想象的那样有耐心,你们这样僵直下去,只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不!”阿不思猛地抬起头,却因虚弱的身子而导致自己出现一阵眩晕感,“卡莉只是负责照顾我而已,这不关她的事情。”
“哦。”苏尔庇西亚的神情有点吃惊,“我想你恐怕不止卡莉一个朋友吧?”
“您的意思…”阿不思直视着苏尔庇西亚鲜红色的眼睛,内心却生出不祥的预感。“我不太明白。”
苏尔庇西亚从床上优雅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连衣裙连一丝皱痕都没有。她径直走到门前将房门打开。“跟我来吧。”她看到阿不思眼里的迟疑,于是展颜一笑,“放心,这会凯厄斯不在沃特拉,我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阿不思跟着苏尔庇西亚,行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上,在坐完电梯之后,他们似乎来到了下水道附近。四周都是物体的腐烂味,阿不思不禁皱起眉头咳嗽了几下。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很薄的外套,衣料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从后面看起来活像个幽灵。
“我们到了。”苏尔庇西亚带着阿不思来到一排生锈的铁栏杆前,打开挂着锁链着的门。“进去吧。”
随着开门声传到下水道的更深处,一声呻吟从里面传了过来。
阿不思的魂几乎要从身体里抽离,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半路上果然摔了一跤,但他来不及管那些粘在衣服上的污秽,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方跑去。
整个地下的空间不算很长,阿不思很快就跑到尽头,而在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肺腑也再次痛到了极点。
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一起长大的伙伴、一起上学的同窗,那个如同野狼般快乐奔放的少年,此时就如同一堆被丢弃的垃圾,蜷缩在下水道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