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孤馆》三尖儿月

4、第四章宠荣平安

　　宝华殿正厅内，一身玄纹云袖衫的魏王正坐在大厅之上，右手垂在膝盖处拨弄着一串佛珠，左手时不时的扶额。底下一众官员见状，知道魏王近日忧心公主的丧事再加上近日祁州山洪频发，诸多事务等着他做决策，高堂之上的人已经好几日不曾合眼。

　　一位胡子花白一身文官穿着的官员走上前来道：“王上，老臣请旨愿前往受灾之地治理灾情。”
　　这时一位年轻一点的官员立马出来说：“王上不可，崔太仆年事已高祁州离王都千里之远怕是崔大人受不住这一路颠簸。”

　　“于爱卿所言极是，崔爱卿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魏王扫视了一屋子的人，除了崔傅光其他人全都低着头躲避他的视线。

　　贺兰亭在人群穿梭，将宝华殿中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个个怂如龟鼠，生怕被魏王点到去治理洪灾。

　　他看着厅中的一群人，突然有些感慨只怕是这个生于忧患的魏国，即将要死于着近几十年的安乐中。

　　四十年前，如今的魏国、陈国、羌国、蜀国都被大厉统治着。厉王残暴，荒淫无度。整个国家政治腐败、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帝王充耳不闻。最终结果就是各封地、郡县揭竿而起，直至兵临城下、四面楚歌之际，厉王才从莺歌燕舞中回过神来想要重新稳定局面。然大势已去的大厉在并没有经过多久的挣扎便一败涂地。厉王的头颅被割下后挂在城楼之上宣示着这场起义的胜利和大厉的衰败。

　　大厉被灭后由魏、陈、羌、蜀四分天下，灭厉之战后分裂出来的各个国家都忙于休养生息，一直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十年。直到十年前羌国实力日渐强盛，开始对邻国边境有所动作。已经连续灭了几个小国，与蜀国也早已兵戎相见。

　　据贺兰亭所知蜀国已经连续丢了三座城池，如果蜀国战败那么接下来就轮到陈国和魏国了。想必魏王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三年前桓陇山一战中蜀国前来求援时，魏王立即派了当时的驸马，前任中军大将军杜东阳率五千骑军前去支援。那一战中，蜀国有了魏国的支持取得了胜利，驸马杜东阳却在交战中失去了双腿再不能领兵打仗。一年后郁郁而终。

　　想到此，他突然觉得魏王着实有些可怜。

　　等魏王议事完毕召见时无桑时已经是日薄西山，时无桑被一个宫女引进大厅时就看见魏王一只手扶着头闭着眼在小憩。贺兰亭在一旁打量着大厅之中一幅挂画。画中是四个将军打扮的人一身戎装身骑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冲霄汉。

　　宫女将时无桑领到厅前便自行离去。魏王身边的内侍俯下身低声说：“王上大师到了。”
　　他缓缓睁开眼，屏退众人看到到迎面走来的时无桑眼里露出一丝惊讶：“许多年未见，无桑师父任是朱颜未改，孤却老了。”

　　时无桑走上前来向他叩了一礼：“民女时无桑拜见王上，王上万福！”

　　他连忙扶她起身：“无桑师父不必多礼！您能来为孤的女儿渡魂，孤已不胜感激。”

　　说到公主，时无桑看到这位在大臣面前一贯威严的帝王表情难过眼里闪着泪光，想必他也是和天下所有父亲一样也会为失去子女而痛苦。

　　她向来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只说了句“王上请节哀。”

　　魏王转身摆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是孤宠坏了了她，不然她也不会如此下场。”

　　“的确是你宠坏了她，不然也不会明知杜将军有个青梅竹马的情况下却还是要听从公主的话将公主赐婚于他。”

　　鬼之所以吓人，就是鬼总常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来找一下存在感。就比如刚刚还在一边默默看挂画的贺兰亭就突然出现在时无桑旁边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不见首尾的话，好在旁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时无桑白了他一眼内心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带他来。随即又恢复神色对着魏王说：“王上让民女为公主做法想必是对公主有所嘱托，明天便是公主的回煞之日，不知王上有何嘱托让民女一并转述给公主的。”

　　背对着时无桑的人身形突然一颤，话音有些虚无：“荣安出生的那年，宫里从未开放过的木槿花丛开的异常繁茂。整个王宫都充满了木槿花的香气，荣安的生母那时对孤言木槿花傍晚凋谢第二日又是满枝的花开，如此日复一日开过整个花期。象征着坚持和希望，那是时孤只当这是女人家心思，不过小小一朵花怎么能代表希望。”

　　他回身正对着时无桑，眼睛神放空不知在望向何处，像是在对着时无桑又像是在自语继续说道：“没过多久荣安就出生了，她是众位公主中最活泼的一个。孤有十几个子女，他们对孤有奉承、有惧怕、有敬畏。唯独荣安她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会对孤撒娇、会在孤睡觉时偷偷往孤脸上画胡子，还会跟孤闹脾气，非得哄着才肯原谅孤。在她眼里孤只是一个纯粹的父亲，孤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人们常说的天伦之乐。后来她一天天长大，及笄时孤为她指了一门婚事，那是她千挑万选的夫婿。只是不曾想不过短短五年光景她与驸马皆弃孤而去，现在想起荣安发现她确实是孤戎马倥偬的半生中的一抹希望”

　　说到伤心处他用衣袖掩面在脸上抹什么东西，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帝王的威严，长长舒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对时无桑说：“若明日师父能见到荣安代孤跟她说一句孤欠她的来世再还罢！若有来世孤定与她做一对平凡的父女，保她世世平安。”

　　时无桑和贺兰亭一人一魂都有些发懵，不知为何魏王要说自己欠公主。她们一路从越中山走来，路上也听说了公主的事情。魏王明明对公主宠爱有加，即使后来公主提出要嫁与本已有婚约在身的中军大将军杜东阳魏王也只不过是生气她胡闹，最终还是依了她将她赐婚于杜东阳。
　　这样集帝王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为何魏王还说自己欠她的。

　　相传，魏王二十年，久旱不雨。八月，后宫柳美人产下一女。

　　当晚婴儿啼哭声伴着闷雷划破整个魏国，天降甘霖，无数百姓冒着倾盆大雨朝着魏国王宫跪拜，大呼公主千岁，盛况空前！

　　第二日，民间处处传唱，公主乃是天降福星，福泽魏国。

　　魏王大喜，当即封了柳美人为柳妃，赐金银珠宝无数，从后宫一个偏僻的角落迁到王宫中心。亲自为公主赐名槿荣，号荣安，特许自由出入皇宫。

　　如此殊荣在魏王众位皇子公主中仅荣安公主一人。

　　荣安，一生宠荣平安。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位公主的一生竟是短短的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