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外科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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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右、左。
空气冰冷干燥，呼啸着从脸颊边滑过。在奔跑时，迎着风的肺被扩大，冻成硬块，再坍缩下去，从口鼻里喷出被焐热的气息。杂乱的脚步声在石砖铺就的路面上响成一片，代表了一场月下的逃亡。只不过这场逃亡一点也不浪漫，头顶有月光照着你的路，迷宫里有怪物要来砍你的头。
祢羽琉费劲地抓回自己恍惚的神智，一边被白发男人牵着，一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这个迷宫大的惊人，四处还有古怪的敲打与脚步声，结合之前广播预告的【黑色枪兵】，令人脊背发凉。
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现。
她精疲力竭，脚腕像被人攥住了一样僵硬。但她不敢停下来，只能任由男人拉扯，用力迈步，一次次稳住快要打跌的脚下。在发出喘息的间隙里，她还要很小声的告诉埃德蒙多正确的方向：“在前面往右转，看到第二个路口后再右转。”
埃德蒙多只留了一个背影给她。他手里握着自己的武器——一把尖锐的手术刀，据他自己所说，这把刀是在进入【夜间剧场】后，擅自登记进他的名下的，和摩托一样，可以以像素化的形式凭空出现。埃德蒙多的手很冷，握着它就像握着风。祢羽琉浑身抽痛，手上不出所料出了很多汗，又粘又腻，她尝试放松手，然而这使不做声的埃德蒙多捏得更紧了。
于是祢羽琉开始走神，把思想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指挥干燥龟裂的嘴吐出正确的路线，一半开始点数过去。这是她在长大过程中逐渐获得的能力，在绝望与焦虑当中，如果在脑海中清点一些过往的片段，她会感觉好过很多。就算是正在被扇耳光，被骂没良心，冷漠，不够优秀，只要这样做，悲伤就能更容易的被咽下去。
一个朋友、两个大人、一只玩具羊。有一辆车在玫瑰金色的光中飞驰，有叫骂的声音，骂人者声泪聚下，一句接一句的点数她的罪行，像是面对世间极恶的杀人犯。
有人跌跌撞撞地下车狂奔，哭泣，大口呼吸，全身痉挛。那时的空气就像现在一样冷，街面上，街面上亮着好几盏灯，具体是几盏？不记得了。路上有车，来来往往大概有四五辆。
然后就摔倒了。祢羽琉看着自己在回忆里狠狠摔了一跤。她从头到脚颤抖了一瞬，被迫回到了现实。
突然间，拖行声和脚步声清晰的令人恐怖，埃德蒙多猛然停下，祢羽琉猝不及防，差点被自己绊倒。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那只冰冷的手扯正身子，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护在了胸前。背部与男人前胸的磕碰令祢羽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微微踮脚，用很别扭的姿势躲避接触，表情绷紧，咬住下唇。
祢羽琉也听见了那从四面八方响起的恐怖声音，压着嗓子劝道：“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我们快跑吧！”
埃德蒙多对她耳语：“没办法确认它的位置，贸然活动对我们来说风险更大。”他活动手指，手术刀在指间翻飞，甩出一串闪亮的光点。
祢羽琉浑身发凉，用五指狠狠箍他的手：“埃德蒙多，别傻了！带着我你怎么能打的过！还是用你的能力逃跑，去取【银之键】……”
“别念没用的经！我最讨厌你身上这一点，”埃德蒙多打断她的话，手上用力反捏回去，祢羽琉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不满意的表情，“我的能力是有时间限制的，敌人不止一个，我们现在是瓮中之鳖，不如停下来看看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祢羽琉还想反驳，可惜刚张开口，就被巨大的碰撞声给打断了——是右边！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攻击石砖墙！它的速度奇快，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坚硬的石块就被如威化饼干般折断，裂缝出现在祢羽琉目光可及的一侧。她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随着轰然巨响，碎石块洪水爆发般流到地上，然后一柄有常规尺寸三倍大的斧头探出头来。捏着斧头的手呈现出石蜡的透明感和光泽，血管宛如黑蛇盘踞在手背上。【黑色枪兵】身穿下摆破烂的纯黑西装，脸上带着金属制成的面具，没有任何通气孔，自然也看不见五官。头顶夸张的黑礼帽，帽檐上放着一个很小的动物头骨，从形状上看，大概是猫。它把那张覆着面具的脸转过来，发出连续且粗哑的笑声，活像拉风箱。如石蜡浇筑成的双手握住斧头，很缓慢地从墙后走过来。
不止右边有危险，他们的后方，前方道路尽头的拐角处，也出现了拿着斧头的【黑色枪兵】。它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面对这样的场景，埃德蒙多的表情变得凝重。“一共三只，这就是总数吗？”他用手环住祢羽琉的腰腹，把她紧紧箍住怀里，“我能保护你，相信我，我想要你的信任。”
我的天哪！这个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祢羽琉还来不及对这种小学生发言气急败坏，【黑色枪兵】就怪笑着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每一个怪物都有大概一米九，挥舞着斧头跳到半空，祢羽琉只在漫画里见过这种恍如用了时停的移动速度。
然而更惊人的是，她身后的男人灵活的躲开了三个怪物瞬移般迅捷的劈击，还是在一只手兜着她这个拖油瓶的情况下！祢羽琉只觉得自己像个被埃德蒙多别在腰间的挂件，双脚时而悬空，时而需要落地抱头蹲防，总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礼帽上的动物头骨凝视，亦或是被斧头扬起的冷风拍痛脸颊！
没有任何办法的她，非常绝望的发出一串叫喊。与任何恐怖片里的淑女不同，祢羽琉发出的声音粗的活像牛叫：“啊啊啊啊我靠！”
在这竭尽全力的一声后，脏话如同山体滑坡般从这个神智不清的小孩嘴里吐出，从兄弟姐妹到祖宗十八代，尤其是问候母亲的词句，被用力摔打在地上，溅得空气里到处都是。
一头明亮白发的男人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他的脸上被杀意涂满，手里那把金属刀不断变换角度，用巧力弹开每一下攻击，即使带着普通人，依然有力气和怪物对抗。他的动作和自己的体温一般冰冷，规整如竹节的身体所做的每一下躲避，都像是在舞蹈。无法得手的【黑色枪兵】隔着面具嗥叫，声带振动，就像三柄一同被拉响的大功率电锯。
不过，这些【黑色枪兵】的能力的确强到令人畏惧，埃德蒙多与它们势均力敌的对抗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意识到出现失误，手臂隐隐发麻的他，用超出常人的脚力连续轻点地面，移动到了【黑色枪兵】包围圈的外围。此种举动令三只怪物齐齐转头，每一只都迫不及待地举起斧头，想要冲在第一个将他们斩首。
祢羽琉此刻疲惫的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自暴自弃地靠住身后人，眼睛微眯着，很想小睡。
埃德蒙多沉下脸色，调整呼吸。
滴答。
只一秒的时间内，埃德蒙多握刀的手开始溃散，像被撕碎在空气里，又像在被无形的火焰燃烧。很快，他的一半身体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就是埃德蒙多的能力，名叫外科手术。可以剥夺自己和队友的存在，将自己或队友从敌人的眼前“抹掉”，即便是再敏锐的人物，都无法将他们找出来——没有人能找到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
然而，埃德蒙多对于能力的运用终归是不够熟练，速度上输给了对面恐怖的全能怪物。因为祢羽琉属于队友的范畴，被能力作用的时间终归是迟了一步。怪物的斧头从侧边砍来，埃德蒙多眼疾手快，用手揽住祢羽琉来了一个原地转体。他的上臂被结结实实地拉了一道口子，但这一下为能力的起效争取了时间，刹那间，从脚尖到头顶，他们两人被无形的幕布盖住，化为了无。在追击者的眼里，他们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无法被察觉到。
被猛然转身惊醒的祢羽琉，回头去看旁边扑了个空的【黑色枪兵】——它们此时正气急败坏地用斧头劈砍那几滴落在地上的血迹，捶打得石砖龟裂，然后化为粉砾。她慌张的推开那只牢牢箍着她的手，转过身去看埃德蒙多的伤口。受伤者本人并没有什么要包扎的自觉，只是死死盯着和他们只距离半米远的异常生物，双手握拳，捏到指节发白。
那一下劈砍伤到了埃德蒙多的肌肉，伤口的出血需要绷带才能止住，祢羽琉脱下自己的卫衣，折叠到规整，很熟练地用这根粗大的布条把他的伤口捆起来，勒紧，打上结。“快走吧！”她催促道，“你的能力只有三分钟，如果不抓紧时间我们就完了！”
回过神的男人低下头看她，露出很温和的表情：“啊，的确，你说的没错。”
“伤口先忍忍吧！唉，都叫你不要带我这个拖油瓶……”
祢羽琉避开埃德蒙多的视线，非常小声地抱怨，没有管他是否听到，只是自顾自地躲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为了不让血沾到埃德蒙多的西装上，她把手掌往石墙上擦了一把。埃德蒙多也没有抗拒，任由她推着往前走了几步，随后朝后向她伸出了手。祢羽琉顿了一下，继而无奈地抓住面前这个低体温的怪人。
两人一言不发地开始小跑，跑出了几米，祢羽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巨响，禁不住回头的她看见其中一个枪兵开始攻击石墙，斧子快速的落下，每一下都敲在刚刚她擦过手的地方。而另外两个则伏下身触摸溅在地上的埃德蒙多的血，石蜡质感的手指贴着地面蛇一样爬行，好像想要从其中发现什么端倪。
被拉拽着往前跑的她被迫收回了视线。时间紧迫，他们得在【外科手术】的有效期内找到那把银之键，离开这个鬼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外科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