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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Chapter93 ...


  •   宋山进了办公室就变了脸色,没有头发的头顶油光锃亮,嘴角缓缓勾着弧度,和蔼非常。

      尉殊当场有些讶异,进门的步子都顿了一下。

      见他明显后退的动作,宋山招手:“进来进来,就耽误你一下,马上就好。”

      易文成见怪不怪地笑了一下:“宋主任在外面就是装装样子,不骂你两句过不了几天学校广播室就乱套了。”

      宋山闻声摸了摸谢顶的脑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说:“你不知道承裕的兔崽子多能找事,我今天不说两句,明天广播室就能被一堆人围了,下战书,念情书,指不定怎么搞事情。”
      随手指了个位置,宋山继续说:“你啊,沈渊的事学校虽然收到了很多投诉,这几天也没回复,但不回复又不是真的不管,校领导今天还在开会讨论呢,你直接上去念了一个……”宋山顿了一下,眉毛缓缓隆起,像是在思考。

      尉殊坐在位置上扮乖,十分体贴地接上:“青少年正确的价值观引导——以本人童年故事为例。”

      宋山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校长当时会都差点开不下去,你这确实是在帮沈渊,可你这也是不信任学校,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真以为随便两句就能否定一个人?”

      尉殊抿着唇,没有接话。

      “校领导哪个不知道沈渊什么样,他的人品是那些小兔崽子能说的吗?一天天的打架闹事,拎个棍子出门就能和长林的人干起来,结果一考一个二三十,奶奶的,老子当年就是用脚考都比这分高。”宋山的声音逐渐拔高,到最后直接爆出几句脏话。

      尉殊慢慢将视线转向他,怎么回事,装都不装了?

      易文成很少见尉殊诧异的样子,有些好笑地开口:“别看宋主任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上学的时候和你们,哦不是,和沈渊差不多,听宋夫人说,主任以前也是拎个钢管就能冲进去干一架的人,以前不少小弟呢。”

      尉殊点头,再次撇了一眼宋山的谢顶,感叹人真是不可貌相。

      “剩下的你也不用管了,学校会出面解决的,你俩就好好备战高考。我知道沈渊的成绩都是你慢慢提上去的,你俩好好努力,考个好分数给学校添彩,这就够了。”
      看了看时间,宋山起身拍着他的肩,“回去吧,记得脸上别太高兴,我是训你来的,别一脸开心的给我回去。”

      尉殊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那个锃亮的脑壳有些帅。

      点头离开,走到一半想起来折回问了一句:“主任,沈渊的事,学校的处理什么时候下来?”
      “公告下午就出来了,你回去好好上课。”
      “谢谢主任。”尉殊笑了一下,转身出了办公室。

      宋山微微皱着眉,盯着门框有些狐疑地开口,“这小子是不是笑了?都说了让他别这么高兴……”
      易文成有些狐狸的声音响起:“没事的,现在是上课时间,外面没人。”

      数学课,徐琳在上面耐心地讲着,到了复习周,能讲的其实都讲过了,只能尽量查缺补漏,能多讲一点是一点。只是明显看下面没几个听的,后排好几个已经睡倒,就连文涵都在打瞌睡。

      放下手中的卷子,徐琳沾满白色粉尘的手指伸进粉笔盒,从中抽出两根,折断,举手做抛物动作,粉笔头以极其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打在后排学生的头上。

      利索地扔完手中的粉笔头,徐琳扫着余光中的尉殊,边拍手边说:“进来。”

      熟悉的视线向他探了过来,尉殊坐回椅子上。

      沈渊没有开口,他极度的理智和清醒,做题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这道题是这样解的吗?”这是他对尉殊说的第一句话。

      尉殊低头看着桌上递过来的的草稿本,上面是沈渊规规矩矩的字体:“没有问题,但是你的答案算错了。”
      沈渊将脑袋探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算错了吗?”
      “嗯。”
      “你看一下答案就知道了?”
      “这题我做过,答案不是这个。”

      他们在课上保持着诡异的平衡,似乎一切都是泡影,没有群里的爆料,也没有广播室的自述,只是最为平静普通的一天和最为寻常的课堂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徐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剩低跟鞋与水泥地板规律的敲击声。

      “你跟我出来。”沈渊猛地起身,说话的同时已经捏住了尉殊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尉殊任由他拉着,甚至笑着问他:“等不及算账了?”

      “俩个人的说什么呢,我们听不了?”包扬嚷嚷着,作势也要跟上去。
      林嘉木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有没有点眼色!”

      掌心是尉殊泛凉的体温,沈渊一路将人拉下楼梯,同行的学生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嘴唇轻轻蠕动,说了什么?是在骂他,还是在同情尉殊,亦或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沈渊走得急,什么也没有听到,那些声音落在他身上又顺着肩膀,脊椎缓缓滑了下去。

      他将尉殊带到教学楼前的花园,与操场相反的方向,与操场相反的安静。

      “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有人问过的问题,沈渊还是开口了。
      “这不值得。”他太明白这种举动代表了什么,将已经结痂的伤疤再次掀开,将血淋淋的伤口凑到人前,告诉他们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幸,换来浅薄的悲悯和同情。

      尉殊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看得人会觉得疼吗?不会,他们只是看看,看着别人的伤痛庆幸自己从未经历,庆幸自己原来是那样幸运,然后装模作样地唏嘘几声。

      少年黢黑的瞳仁盯着他,薄唇紧紧地抿着,神色紧绷,尉殊一反常态地笑了,他说:“反馈不错,已经从你转移到我了。”

      “你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和听录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沈渊盯着他,想起那简单的字句,心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攥着。
      那些字句成了画,在他眼前反复切换,他看着尉殊,能看到粘稠的血,触目惊心。

      尉殊依然在笑,少年疏朗,笑时生春,“你在担心我?”

      沈渊不作回答,自顾自地说:“他们很快就会忘的,而且只剩四个月就高考了,你不用自揭伤疤。”

      “你真的会没事吗?”尉殊收了笑,他忘不了那些,不论是群里还是学校,脏话、谩骂、侮辱。
      沈渊成了圆心,半径则是堆积在一起的负面情绪。

      这里有他从未听过的脏话,不少人在暴力和脏话上造诣深厚。
      他有很多次厌烦自己为什么不会骂人,他骂不来特别的脏字,也说不出口那些由生殖器组成的话语,已经成为口头禅的“我艹”都在这里都显得清新脱俗。

      沈渊顿了一下,没事吗?

      “沈放山”三个字就可能将他击垮,何况是那些连着爷爷和妈妈一起骂的脏话,将无辜的人混在肮脏的言语中才会有最尖锐的刀。
      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没事的,他们只是正常的讨论。”

      “不是。”尉殊打断他,声音扬了起来:“这不是讨论,是言语暴力和侮辱!是霸凌!”

      沈渊沉默了,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霸凌,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又有谁不曾习惯。

      耳边隐隐有操场广播的声音,尉殊肃声:“沈渊,那不是我的秘密,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它也远没有你想的那样不敢提起。它只是我人生中不太平常的一次不幸,一个藏在创可贴下的细小伤口,小到就算揭开也没什么问题。”

      沈渊缄默,良久才开口,“真的吗?”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说服了,因为他明白在口齿上自己永远说不过尉殊。

      “真的。”
      “那可是绑架……”这两个字份量太重。

      “可我的人生是泡在蜜罐里的,再绝望的不幸也会沾上糖霜被风干。”

      四下无人,尉殊紧紧握着他的手,属于沈渊的温热体温在掌心蔓延,他的话打着比方表情却无比认真。
      他本不想说这些,可似乎只有这样沈渊才会相信。

      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耳边的广播慢慢落幕,寂静袭来,两人呼吸可闻。

      紧绷的神色逐渐放软,沈渊妥协:“回去吧。”

      他默然转身,脑中回忆着尉殊的付出,教他做题,帮他过生日,找播音老师,数不清多少次来兰府巷,一个假期的早餐……太多了,多到他满脑子都可以是不重样的他。
      可他为尉殊做过什么?他想不起来。

      尉殊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捏紧了他:“你真的理解吗?”

      沈渊陡然站定,顿了两秒才转过头问他:“假使人生足够幸运的话,这样的伤害也可以治愈吗?”
      他不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明白尉殊简单字句里的经历足以与他的童年并排,可为什么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对过去的阴影。

      “可以。”
      尉殊神色坚定。

      “回吧。”沈渊反手握紧了他,带着他离开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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