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落柯

1、chapter1

　　那天是十月末的一个阴雨天。
　　深秋的雨冷得刺骨，整个北京都是灰白笼罩着。陈昕遥刚在美容院做完皮肤管理，没有化妆，简单涂抹了护肤品，拨了他的电话。
　　那边的人接得很快，陈昕遥一愣，忽然不知道给他打这一通电话干什么。于是沉默了几秒，问道：“你在哪呢？”
　　魏岂嗤笑了一下：“查岗？”
　　陈昕遥有些尴尬，掩饰道：“随便问一下啊。”
　　那个地方离陈昕遥在的美容院很近，打车十分钟，是他一朋友整的一个场，在东直门那，陈昕遥以前去过，对那地方厨师的手艺赞口不绝。
　　她打了车，去找他。
　　司机是地道的北京人，一路上扯着京调，大谈北京这房价真是逼死人。陈昕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下了车之后才发现伞落在出租车后座了，还好雨小了，便把包搁头顶挡着雨小跑进了室内。
　　也许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到。
　　陈昕遥一推门就看到他腿上坐了个鲜嫩的女人，他那一堆朋友一愣，有一个却还是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哟！来找岂哥的！”
　　没有任何心虚，没有任何遮掩。
　　陈昕遥发丝有些湿润，未施粉黛，刚刚小跑脸色微微红润，看到室内有几个空酒瓶随意摆着，魏岂懒散地坐在沙发上。
　　她情绪很淡走到他身边，魏岂推开了身上的女人，把她拉进怀里。那一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有脂粉味，有些头疼，便抱紧了他，贴着他的肩胛缓了几秒。
　　那天是她第一次想结束，她清楚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这样下去。
　　其实他的圈子陈昕遥很少接触。她在上大学前的十几年一直生活在上海，对北京十分陌生。她坐在他身边，魏岂把她搂在怀里，亲昵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儿这模样少见啊。”
　　陈昕遥一直都很注重自己仪表，每天护肤化妆穿搭都很精致，和魏岂在一起更是花尽心思，女为己悦者容，陈昕遥倒腾自己从来不嫌累，所以魏岂很少见她素颜出街。
　　但他不得不承认，陈昕遥就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白净的鹅蛋脸上没有任何瑕疵，眼睛大，眼神清澈，像水灵灵的紫葡萄，不化妆却显得格外稚嫩。
　　魏岂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儿，陈昕遥神色正常，百无聊赖的听着其他人谈笑，有她感兴趣的话题还会插上一句，态度恰到好处，不显得冷傲也不让人觉得聒噪。
　　那天结束的很突然，陈昕遥忽然接到了表妹的电话，小姑娘刚上初三，青春期叛逆，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什么行李也没带，没地去只好买了上海飞北京的机票来找她，现在已经登机了，两个半小时就落地首都机场。
　　已经晚上九点了，陈昕遥不敢继续逗留，想去附近的商场给钦佩买身睡衣和洗漱用品，魏岂也离座陪她一起。
　　开车前，陈昕遥忽然一顿，问道：“你喝酒了吗？”
　　“喝了一点，没事。”魏岂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小心，倒也是诚实交代了。
　　“算了，你下来我开车吧。”陈昕遥走出副驾驶要去主驾开车。
　　魏岂只得任她去，他知道她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任何的意外都会考虑。
　　陈昕遥其实不认路，以前在上海偶尔会开家里的车，但在北京从来没有开过车，上车后便打算开启导航。刚打开还没搜地址，旁边的人就给按退出了。
　　“开就行，我知道路。”
　　“这附近的商场还有开门的吗，我得先去给我妹买些洗漱用品啊，她什么都没拿就走了，我家也没有多着的。”陈昕遥有些慌，钦佩这小姑娘都登机了才给她打电话，什么都没准备。
　　“这跟前就有一个，你按我说的走就行。”魏岂看着身旁的小人儿皱着眉认真的样儿，有点想笑，还真的是头一次见她有点慌。
　　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一个购物商场，陈昕遥刚进一层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经典的黑色和粉色搭配，几个发亮的英文单词。这是一家专门卖内衣的店，她容不得多想，就进店去挑选。也就五分钟，就拿了一套纯棉的两件套长袖睡衣和一件纯棉内衣，打算去收银台付款时，才注意的身边的男人，片刻感觉有些尴尬。
　　魏岂很坦然地跟在她身后，付款时陈昕遥的卡在包里不好取，他便拿出卡夹想直接付了，被陈昕遥阻止了。
　　随后又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蔬菜。
　　“还打算给你妹做饭吗？”魏岂问，他还不知道她竟然会做饭。
　　“不会做。但是等接到我妹，太晚了，她又没吃饭，哪有外卖啊。”陈昕遥边说边往购物车里塞了两包泡面“放点青菜一起给她煮碗泡面凑合一下吧。”
　　陈昕遥往购物车里塞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他推着车，忽然心里有些泛酸，这样的时刻显得格外温馨，就像是两个已经生活多年的夫妻一般。
　　可她根本来不及去多体会，只能速战速决，到收银台付款的时候，她刻意走在前面，提前把商品装袋提在手里，不好去拿包里的卡，看他取出卡夹，去刷卡付款。
　　那一幕很多年后她依然记得，他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肩膀宽厚。那是他们这段感情里弥足珍贵的，他像是认真了的样子。
　　开车到机场走的机场高速，陈昕遥从来没开过高速，刚开始有些紧张，牢牢的攥住方向盘。
　　说实话，魏岂也是第一次坐陈昕遥开的车，见她脊背挺直认真严肃的样子不免有些许想笑，于是便伸手去抚了抚她的背。
　　“放胆开就行，这个点儿车很少。”
　　陈昕遥被他一抚后背，浑身瞬间一颤，一脚踩了刹车。
　　车子速度很慢，这时候她才缓过来，神色严肃的对他说：“我开车的时候你别碰我。”
　　魏岂调侃道：“怎么？碰到你背部的敏感点了吗？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敏感点，改天咱试试，嗯？”
　　陈昕遥被他气得不行，不再理他。
　　钦佩的航班很准时，他们在机场等了一会。
　　小姑娘显然没有意识到十月份的北京已经是初冬的感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格子衬衫，配了条深灰色牛仔裤，脚踩着一双耐克的运动鞋，十五岁的年纪带着独有的孩子气和青春感。
　　陈昕遥朝她招了招手：“在这儿！钦佩！”
　　钦佩一看到姐姐，就迫不及待地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搂住陈昕遥，委屈道：“姐！你可不知道，我都快被我爸妈逼死了！”
　　陈昕遥哄着怀里的小朋友，声音温柔。
　　魏岂在一边干站着，有些尴尬，这俩人没一个搭理他的，只得干咳了一声。
　　钦佩这才注意到姐姐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神色诡异的看向陈昕遥。
　　陈昕遥有些尴尬：“快走吧，我们先去取车回家。”她没有介绍魏岂是谁。
　　回去的路依然走的机场高速，陈昕遥开车，魏岂坐在副驾，钦佩在车上迫不及待地分享了她最近的遭遇。小朋友不开心的点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自己的一些愿望想法得不到满足。钦佩是不想寒假再去上辅导班，父母却问都没问就给她报了三门，她死活都不去，就威胁她要给她断网。
　　陈昕遥开车的时候很难去仔细倾听，别人说的话大都左耳进右耳出了，也就没怎么跟钦佩互动。
　　魏岂坐在副驾驶上倒是听的挺有劲的，懒散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这家长可不对，姑娘大好年纪不搁自个儿手心好好疼着，还给报这班那班来折磨孩子......”
　　钦佩得到了认可，说得更起劲了。
　　下高速已经是凌晨了，路灯还亮着。北京的街道很少有这么空旷的时刻，第一次见到竟让她有些晃神，差点开到路边的绿化带里。
　　魏岂动作迅速的帮她转了方向盘，才免了这一遭。
　　陈昕遥脸色煞白，吓了一跳，停住了车。
　　魏岂下车打开了主驾的门：“你下来，我开。”
　　她没有犹豫，直接从主驾跨过中间的操纵台坐上了副驾。这个时刻也不在乎他喝没喝酒了，她明白自己的状态绝对比不上他。
　　刚刚那一瞬间她真的慌了。
　　为了克制着自己，她把车窗打开吹了吹冷风。北京最近空气质量还不错，广阔的街道干干净净，吹着干燥的风。上海的风不是这样的，上海的风总是很湿润，扑面而来，又一丝丝粘腻，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情侣。
　　魏岂开车，陈昕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住，以前都是李师傅开车送她，就算他在车上坐着，也没有抬头注意过。
　　“上城三期。在中关村那。”陈昕遥是个很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在北京上了大学，接受不了北方室内的干燥和洗澡不得不去公共澡堂的尴尬，就跟家里商量要在外面租房住。陈复正自然不忍拒绝自己的心头肉，立马就说，女儿，那咱买一套呗，爸爸给你出钱。陈昕遥没有接受，心想租一套多省事。最后商量下来，租了一套离学校很近的公寓。
　　魏岂“嗯”了一声。
　　到了上城，陈昕遥下车前轻声说：“开车小心。”
　　带着钦佩一回到家，就被小姑娘缠着问道：“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陈昕遥取出给她买的睡衣：“瞎操心！快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之前我已经给舅舅发微信告诉他你来北京了。”
　　钦佩嚎叫一声：“啊！姐啊！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告诉我爸呢！”
　　陈昕遥给她煮了一碗面，又折腾了许久，上床休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躺在床上，却一直睡不着。钦佩问她的那个问题，她没有回答，也许钦佩是觉得她不好意思说，但不是的。
　　不是不好意思。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把他当男朋友的，但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
　　明明他可以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