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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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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叫洛尘风。
这个名字并非他的本名。是许孚为他起的。
十年前,洛家被这一带最凶残暴虐的匪帮所劫,一家老小只有洛尘风一个人逃了出来。
逃亡路上,他身无分文,衣衫单薄,差一点冻饿死在路上。所幸,他被人救下——而那人就是许孚。
时至今日,他仍然清晰的记得那一天——白衣男子衣袂飘飘,眉目间仿佛盈满了三月的阳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他简直想融化在他耀眼的光芒中。
于是,少年就在心中最珍重之人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迈去。
(二)
洛尘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叫什么。
不过,忘了也罢。洛尘风想,反正只要记得许孚为他起的名字,就足够了。
他在许孚手下做“影子”,已经快十年了。为了更好的为许孚效忠,他一直尽心尽力,该杀的人从未落下过一个,且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于是,不出三年,他便成为了许孚最得力的“影子”。
为了能让许孚多看自己一眼,洛尘风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初,许孚还会给予几句夸奖或一个赞许的眼神,而现在连最普通的应答仿佛都是种不可得的奢求。
是他厌烦我了吗?
不,不会的。洛尘风飞快地否定了自己脑海中莫名浮现的想法。
只要自己还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许孚就不会将他抛弃。洛尘风冷静地想,毕竟,自己现在还如此值得利用。
(三)
许孚可能是真的厌烦洛尘风了。
洛尘风每每看向他那火热的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全府上下,长眼了的人都看得出洛尘风对他有意思。
许孚又怎会不知,不过是装作不知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许孚想,利用这份爱意,或许可以让洛尘风去做旁人都做不了的事。
许孚从怀中摸出一枚纹饰精致、华贵异常的玉佩,放于手心把/玩。窗外透入的清冷月光打在玉佩上,仿佛是照着一块莹莹冰雪。
许孚望着掌中玉佩,无声的笑了。
(四)
洛尘风接到传唤,立即飞也似地向许孚所在的院落奔去。
许孚的命令,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也不愿耽搁。正想着,转眼已至门前。
洛尘风抬手轻叩了三下门,听见里面人一声慵懒的“进来”后才推门而入。他前脚刚迈进门,身形却是一僵。
只见许孚没骨头般斜倚在榻上,一头青丝散落,流水般铺在榻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眼角飞起一抹红色。
“还不过来?”许孚向洛尘风勾了勾手指。
屋中点的不知是什么香,让人闻了昏昏沉沉的,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狠命咬了一下舌尖,直到血液的腥咸在口腔中弥漫开时才勉强恢复清明。
“先生有何吩咐?”洛尘风毕恭毕敬地站在榻前问。
许孚轻笑,并未答话,而是一把拉过洛尘风的衣襟,将珊瑚珠般的双唇覆上洛尘风的薄唇。
洛尘风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也荡然无存。他紧紧拥着怀中的许孚,漆黑如沉潭的眸中只余下许孚一人。
他是他的神,他的信仰,也是他的挚爱。
(五)
这或许是洛尘风此生最后一个任务。
而洛尘风本人当然不愿意这样想。他还记得,那日许孚将玉佩交至自己手中,笑容比盛放的桃花还要绚烂。
“南山的花开了,待你这次平安归来,我们去南山赏花可好?”
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洛尘风想,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次的目标,是当朝宰相。
许孚的父亲曾在朝为官,因上疏弹劾宰相而获罪,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许孚作为全家唯一活下来的人,自要为自己的家人复仇。而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洛尘风的肩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算身死,这次任务也必须成功。
(六)
洛尘风的尸体直至七日后才被人发现。
不愧是许孚最得力的“影子”,宰相所豢二百多名死士遇上他竟无一生还。
洛尘风形容也颇为凄惨。他身中九十余刀,已经不成人形;满是血污的俊脸上却还噙着一抹笑。左手提着宰相的人头,右手死死握着一枚玉佩。仵作使了全力,也没能掰动他的手指一分一毫。
许孚听闻,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略一抬手,让下人抬着棺材将洛尘风葬至南山脚下。
南山下,草萋萋。
孤独地立在山下的石碑前,一袭白衣的许孚跪坐在地,端起酒杯来,自斟自饮。有泪顺着他脸颊滚落,落入杯中,平添了几分苦涩。
抬眼间,飞花漫天都似做了飞雪,冷得彻骨。
远方有风吹来,呜咽着穿过山谷,似是在替亡者诉他那未完的情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