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extraordinary you ...
-
1
他是一个群演。漫画里的。
从何时开始意识到的呢？
已经无法记起具体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记忆的起点，是她。或许是第一次在学校的走廊里擦肩而过时，或许是第一次与她目光交汇时，或许是第一次看到那棵与他们曾经许下约定的树无比相像的老树时……尘封的记忆，忽然就打开了一个闸口。往事扑面而来，而纷纷纭纭的记忆中，最清晰的，只有她的音容笑貌。
“殷端午。”
他那么自然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因为想起她，他也想起了她送给他的名字，哈鲁——怀抱着希望他改变她命运的期待，这样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她成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群演，连名字也没有。虽然她不记得，但他会替她记着她的名字，记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
他想过去接近她，但是他们连碰面的机会都不多。即使见到和她问好，到了下一个场景她依然不记得他。尝试了无数次之后，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感到无比失落，却又在意料之中。
没有觉醒的人是不会有记忆的。她不记得此刻的他，更不会记得上一个漫画中的他。他不再期望她会认出他，只是默默地等待和她下一次的相遇。在这无望的等待中，他再次拿起画笔，重现出他们共同度过的朝朝暮暮。
“即使你记不起来，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殷端午。”他轻轻的抚摸过画中女孩的脸庞，喃喃自语到。
＊＊＊＊＊
今天他的运气出奇的好——一进图书馆，眼前就是埋头温书的她。他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她身后的桌子坐下，然而很快就听到了她收拾东西离开的声音。
她在书架间穿梭，他默默地站在她站的书架另一面——从书的缝隙中，依稀可见她熟悉的侧颜。她原本只到肩头的短发变成了长长的卷发，衣服的风格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但这些都不重要。
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是他的殷端午。唯一的。
＊＊＊＊＊
即使隔得很远，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从阶梯上走下来的女孩——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一幅画，神情十分认真。恍惚之间，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穿越长长的楼梯，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他是那么渴望她能够停留在他身边，然而事实再次告诉他不过是痴心妄想。
她并没有在他面前的台阶停下，而是径直走下去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般往阶梯上走去——她怎么可能认出他呢？无论他注视她多久，她都不会因此恢复记忆。能够重新遇见她，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
10月10日的约定，是曾经的她与他承诺的。尽管契约的另一方已经遗忘了这个约定，他却铭记心底。曾经的他们因为作者的安排不得相见，如今他们来到了新的漫画，虽然不再有场景的阻隔，但她已经不再记得他。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去赴约。不管她来不来，他都会在那里等待。就当是，履行和曾经的端午的约定。
当他如约来到那棵300年的老树下时——如预想的一样，树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默默的站在树后，仰头看着金色的枫叶随风飘落，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过往的种种画面。一切历历在目，仿佛才发生不久。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漫画。他再次成为一个群演，而她也成为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群演。这本是他期盼已久的相遇，然而约定的另一方却已将他们共同的过往全然忘却。这就是漫画世界的规则。他能够理解，却无法不心痛。
夕阳的光静静的倾洒在遍地金色落叶之上，周围一片安静，仿佛能听见阳光在空气里断裂的声音。
他闭上眼，脑海中便全是她的模样。
以前的她虽然患有心脏病，依然很活泼，很爱笑……也不知她在这个世界过的好不好他早已适应了生活在人群之外，如果不是她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或许永远都会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群演……但她不一样。一个原本身边有那么多朋友，爱热闹的女孩，忽然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她会不会很寂寞
如果，他每天遇到她的机会更多一点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记住他就好了。
风从树梢吹过，落叶无声的从枝头一片片坠落。原本寂静的空气，忽然被踩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打碎。脚步声很急促，仿佛是匆匆跑过来一样。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树下。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他被身后的足音惊醒，不敢置信的从树后走出来。
眼前人，竟真的是她。
她拿着那幅他们一起坐在树下的画——那是他画的许许多多画中的一幅。她那样喜悦的看着他——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喜悦的眼神。她像从前那样注视着他，好像从未忘记过他一样。
“找到你了，哈鲁。”她走上前几步，将那副画递给他，双眼中倒映出夕阳的光彩，还有他的模样。
他很想说什么，可心里的话积攒了那么多，此时却一句也讲不出来。面对这双熟悉的眼眸，他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讲起。
她记起来了!为什么忽然会记起来她真的记起他了吗？!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过度思念她而出现了幻觉……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忘了去回答她，也忘了接过那幅画，只是愣愣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就像一个不真实的美梦，他害怕一旦靠近她，这个梦就会支离破碎。
如果这是梦，他愿意永不醒来。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失望。她后退了几步，犹豫片刻后那幅画放在椅子上，迟疑的看了他最后一眼，便转身走了。
“殷端午。”
心里有千千万万句，到头来说出口的，还是她的名字。
他追上去，紧紧抱住了她——这次，再也不会放开了。
【2】extraordinary him
她原本只是静静地的活在人群之外。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每天按时去上课，有时起的晚了就要匆忙赶过去。生活每一天都是枯燥的重复，但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偶尔她也会想，一开始是什么时候？她隐约觉得以前的生活不是这样。但仔细去想，又不明白这种感觉由何而来。
＊＊＊＊＊
这天她一如往日因为赖床而急匆匆的一路小跑去教室上哲学课，路上正好有人在布置展览的画，她想着自己快要迟到，来不及多看一眼便跑过去了。
虽然她已经尽力，但还是迟到了。教授已经开始讲课，她小心的推开门，沿着墙默默地走到后排人少的座位坐下。
今天讲的是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观。
“海德格尔说过，存在被扔在时间里。”
“有一个东西存在着意思是，无关自己的意志，只会被扔在世界里。”
前排的一个学生提问到:“教授，那海德格尔觉得人的存在是偶然出现的吗？”
教授赞许的点了点头。
“很好的问题。世界是无关自己的意志，是已经存在的。它的意义会相关到世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我们活在我们属于的这世界，爱在这世界，烦恼在这世界，最终死在这世界，是海德格尔说的生动的世界，我们是在这世界里具体关系到另外一个东西的存在者。”
她打开笔记本，在空白处写下了她觉得重要的几句话。
如果每个人都是因为具体关系到另外一个东西才存在着，那么，和她有着关系的那个人是谁呢她，又是为谁而存在呢
＊＊＊＊＊
在图书馆做好了当天的功课，她将查阅完的两本参考书放回书架，想再借几本书回去看，却一直没有中意的。就在她打算离开图书馆时，她正好看见前面走的人在还书处留下了一本《杜伊诺哀歌》。
从不爱看诗歌的她鬼使神差的借走了这本书。
“我们爱着……将自己从所爱的人中解脱出来并颤抖着经受它：就像箭经受弦那样，以便在弹出时积蓄得比它自身更多。因为停留是无处的。”
“奇异的，是不再将愿望愿望下去。奇异的，
是看着与己相关的，这样在空虚中飞散。死了是艰难的，净是要追赶和补足的，直到人渐渐地察觉出一点永恒。”
她一个人坐在枫树下的长椅上，翻看着这本刚刚借来的书。书的内容她完全不明白。她不懂这些瑰丽诗句背后的含义，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借这本书。
一只蓝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竟然停在了这本书的书页上。她惊讶的看着这只忽然出现的蝴蝶，试探的伸出手，蝴蝶立刻飞走了。她莫名的在意这只蝴蝶，于是一路跟在它身后，想看它会飞去哪里。那只蝴蝶飞啊飞，最后停在了路边的一幅画上。
是她早上经过的那条路。
这幅画看起来很普通，似乎只是一幅简简单单的速写作品。画面上有一棵大树，少年和少女并肩坐在树下，互相望着彼此。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幅画。可在看到画的一瞬间，她的心却好像忽然漏跳了一拍。
是错觉吗？
她的目光移向画旁边的海报——主图案是几片飘落的枫叶，海报底端写着两排大字:
展示时间:10月10日
展示地点:人文大想走的路
＊＊＊＊＊
她不知道为什么拿走了那幅画。
身后正好有一群女孩互相手拉着手走过去，叽叽喳喳的聊着天，一个女孩对同伴们感叹道:
“工学院那边那棵树的枫叶，太好看了!”
同伴中的短发女孩回应:“你知道吗？今天是那棵树第300次生日。”
“天哪，好老啊!”感叹的女孩惊讶了。
“对树竟然说老了~”另一个长卷发女孩摇摇头。
同伴中的矮个女孩笑着打趣:“应该是土中地爷~土地爷土地爷~”
“这不都是一样吗？”最开始谈到树的女孩不服气道，其他女孩们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都加快了脚步，“太丢人了，走吧~”
那女孩红着脸气呼呼的跟上去:“两个都一样，你们好好想想!”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画。
300岁的树。画中这棵树，或许也是300岁吧。
＊＊＊＊＊
去工学院的路上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楼梯，下楼梯的时候，她也一直看着手中这幅画。
走了一半楼梯之后，身后仿佛有一个人提着包往上走去。原本还在看着手中的画往下走的她，内心忽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她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个往上走的人。
又出现了，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第一眼看见手中这幅画的感觉。但她好像从没见过那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又是错觉吗？
她不解的伸手捂住了心口。
＊＊＊＊＊
她来到了工学院那棵300年的枫树下。
正是阳光明媚的秋日，因此这里有不少人学生和校外的人。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学生们围坐在地上玩游戏，情侣们手拉着手漫步在金色的落叶之中，一切都显得温暖而有生气，她却不在其中——即使和很多人待在一起，她也是在人群之外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点。
别人来这里都有正常的理由，可她来这里的原因却有些可笑……只是为了心底一个莫名产生的感觉——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来这棵树下等一个人，在看到那幅画只后。
她抬头看了看这棵三百年的老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
环望一周，并不见画中的少年。虽然她觉得通过画来认人不是完全可行的……或许这幅画都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她还是忍不住在树下等了很久很久。身边的人们一个个相伴离开了，她静静坐在树下，直到太阳西斜，金色的落叶地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在椅子上等的快要睡着了，却还是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大概这一切，真的只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画，然后抱着它走了。
她拿着这幅画走在无人的林荫道间，走着走着，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那幅画。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少女的声音:
“不管我们在场景里还是在阴影里，10月10日，我们在那里见面吧!这样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像这棵大树一样，能够一直在一起。”
她震惊的回过头，脑海里接着出现了另一个温柔的声音:“19岁的我们也好，20岁的我们也好……”
只是一刹那间，她想起了全部的过去。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无数回忆碎片之中，有关他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变的越来越清晰——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那么深刻的留在了她的心里。虽然他只在她曾经的人生中短暂的存在过，却早已成为她刻骨铭心的回忆。
哈鲁!她竟然忘了他!
10月10日，是他和她曾经的约定!
那时的她因为作者的安排，终日躺在医院无法赴约，可这一次……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她都一定要去到他身边!
＊＊＊＊＊
她拼尽全力跑回去，完全不在意路人奇怪的目光，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回了那棵300年的树下。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那幅画，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棵树。她在，树在，但是他，不在。
……是她弄错了吗？
就在她陷入茫然时，树后，忽然走出一个人。
高高的个子，清俊的脸庞，还有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睛……不是他又是谁
他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刚才用尽全力跑来，此刻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心却轻盈的仿佛要飞起来:“找到你了!”
她上前几步，有些羞涩的将手中的画交给他。
“哈鲁。”
他低头看着那幅画，又抬起头看着她，神色看起来毫无变化。
她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
难道……这幅画只是他无意识的创作所以他没有觉醒，不知道这幅画的意思，也不会，记得她……
如果他不记得她，如果他没有觉醒……想起上一本漫画里改变剧情后他的结局，她咬咬牙，后退了几步，逼着自己转过身——如果他不记得，那就这样吧……不要再打搅他的生活了。远远的看着他，或许才是最好的。
虽然她对自己这样说，却还是难以就此放下……但他真的不记得吗？不记得的人能够画出这样的画吗？
不死心的最后看了他一眼，但依然没有看出任何变化。她只得无奈的将那幅画放在椅子上，离开。
就在她走出几步后，身后响起了她最熟悉的声音。
“殷端午。”
她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眼睛，表情完全失控。
他记得!他记得她!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从她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这久违的怀抱让她不禁想起了商店橱窗里摆放的毛绒绒的大熊——柔软，又温暖。
明明应该是最开心的时刻，她却忍不住想流泪。
她转过身看着他，他温和而有力的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双眼睛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只有短短一句话:“我想你了。”
两行眼泪，无声地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滑落。
她感到眼角发烫，心里，仿佛也是这么烫。
“我也想你了，哈鲁。”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依靠在她最熟悉的拥抱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她的心柔软的像是落满了羽毛。
在她最信任的怀抱中，眼泪终于可以肆意而下。
找到你了，哈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extraordinary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