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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uty of Regret 悔恨的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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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魔法防御术是斯内普唯一真正想要教的课,也是他最能教的课。
现在他不得不作为一名学生去忍受它。再一次。
斯内普不记得他以前的座位在哪儿了,但他明显记得不在前面。今天一大早的古代神秘文字研究课上,他就已经遇到了这个难题,并选择了最后面的靠窗座位。一个赫奇帕奇不满地瞪着他,但在斯内普凶狠的怒视下,疾步走开了。
这堂课上,至少再次成为学生的他有一些人当向导了。穆尔塞伯懒洋洋地坐在最后排角落的那张椅子上,埃弗里直接坐在了他前面。罗齐尔坐在后排穆尔塞伯的旁边,于是斯内普猜到埃弗里旁边的座位就是他的。
斯内普把书包放在书桌上,把魔杖放在旁边。在这个年纪,他的魔杖没有皮套,所以如果他想用魔杖,他只需要拿着它就行了。他有足够深的口袋,但它们磨损得很厉害,把他贵重的东西塞在里面让他感到很不安,唯恐不经意就掉了。
然后她走进来了。
他想他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
莉莉在前排坐下时,斯内普移开了视线,但她一次也没有朝他这边看。
她还活着。
他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这一点以减轻痛苦。他无权感到沮丧。毕竟最终证明她说的不都是对的吗?
他要为她的死负责。
一位中年女巫出现在侧门,不难猜到她是今年班上的教授。斯内普松了口气。就要开始上课了,不管这门课对他来说有多简单,至少有点事情能让他集中精力。
“行啦,同学们。”教授轻快地喊道,让全班同学安静下来。斯内普几乎记不清她了,她曾经的模样在系里进进出出的许多面孔中显得模糊不清。“我的名字叫安娜贝尔斯伯里,你们可以叫我斯伯里教授,”哦,上帝,可真友好。“你们应该还记得开学典礼时提到过——”没人记得,“——你们以前的防御术老师瓦克斯教授夏天染上了龙痘疮。”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在她继续发言之前,教室前方的门咣地一声被拉开来,四人组涌了进来。掠夺者们。一时间,斯内普内心的怨恨之火放肆燃烧起来,看到他们迟到,他一点也不惊讶。
“哦,还有学生。好吧,请快去找座位。”斯伯里教授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不尊重师长的表现而受到影响。要是他们在斯内普的课上迟到了,他会很乐意把他们分数扣到负分,并给他们长达一个月的禁闭。要是他现在有这权力的话…
他垂下目光,因他的可悲而暗自发怒。他实际上把教授的权利当作真正的权利。
“现在,相信我们不需要再研究课程的引言部分了,我敢肯定,到了六年级你们都清楚黑魔法防御术有多重要。”不讲引言?真是大不敬!“我们直接开始第一堂课,无声防卫咒。从铁甲咒开始。” 斯内普不赞成的脸色略有缓和,回忆起那确实也是他在六年级第一天教的第一个咒语。也许斯伯里教授其实还是挺有想法的。
“好的,同学们,都站起来。”斯内普慢悠悠地照做了。劫掠者们甚至还没有找到座位。随着魔杖无声地一挥,桌子分开了,中间的地方可以用来练习了。“我希望你们找一个搭档一起练习咒语,一方用击退咒语,轻轻地,另一方试图用一个无声的铁甲咒来抵挡。”
小菜一碟,斯内普心想。他手腕轻轻一挥,就抵挡住了埃弗里射出的击退咒。但他究竟还期待什么呢?他上的是六年级的防御课,没有任何挑战性。“Flipendo!”埃弗里咆哮一声,发出了一个更强大的击退咒,斯内普丝毫不在意他的全力一击,又把它掸到了一边。
这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那大喊的咒语没有让他在教室里失控地摔倒到堆在一旁桌子里。斯内普环视了一下教室,看到了同学们目不转睛的眼神,迫使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放下了目光。
直到他遇到那双绿眼睛,并极度渴望它们不再移开。
“噢,鼻涕虫。这位女士可不想让你那油腻的大鼻子杵在她的前面。”
詹姆斯该死的波特。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一定能帮他个大忙。斯内普就能用憎恨的目光刺穿他那傲慢自得的笑脸,把他那愚蠢完美的牙齿打到他的头骨里去。
“那真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演示。”轻快的声音在他肩上响起。如果他是其他人,早就吓得跳起来了,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间谍,他只是惊讶地皱着眉。教授出现在他身边,似乎是从墙里钻出来的。“我想我从没见过,在你这个年纪,能像你这样毫不费力地运用无声咒的学生。斯莱特林加十分。”角落里的一小群绿衣服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声,那些此时宣称是他朋友的斯莱特林们,他们看起来对自己很满意,好像是他们贡献了这一加分。他们的生活仿佛因此更加美好了。
斯伯里教授拍了拍手。“现在互换一下,每个人都有机会练习铁甲咒。”
“Flipendo”斯内普漫不经心地咕哝着,把埃弗里击倒在地,四脚朝天地摔在地板上。
“轻点!”松鼠男孩抱怨道,掸掉身上的灰尘,似乎也在试图掸掉尴尬。
“已经很轻了。”斯内普嘀咕道,差点要翻白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再试一次,一个击退咒从后面朝他猛击,把他打得双膝跪地,原本一触即痛的后背仿佛被点着般疼痛难当。
暴怒的斯内普挣扎着站起来,黑眼睛勾勒出布莱克和小矮星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发出嘲笑。可恶的狼人卢平也无法掩饰他的笑脸,站在他们后面,假装他没有参与这件事。在他们中间站着波特,伸着魔杖,露出幸灾乐祸的傲慢笑容,很满意他出其不意地击倒了斯莱特林的倒霉蛋。
相比掠夺者们做过的其他事情,这几乎算不了什么,斯内普深知他们的能耐。甚至在前世,他和莉莉吵架后,他们戏弄他的行为也逐渐减少了。毫无疑问,波特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把斯内普从莉莉的生活圈里剔除。对那个傲慢的男孩来说,斯内普就是一个障碍,胆敢站在他和梦中情人之间,必须碾碎摧毁。符合他被宠坏的孩子心性,他垂涎的是唯一一个没有拜倒在他脚下的女孩,死缠烂打,直到她也为他倾倒。
斯内普怒不可遏,猛地横扫他的魔杖,发出了一个强大的无言咒,反击的冲击波正中那个傲慢混蛋。波特挥舞着魔杖,试图用无声咒抵挡,但无济于事。斯内普的魔咒炸穿了他脆弱的屏蔽咒,让他直飞到朋友们身边。布莱克很快反应过来,在波特飞来时侧步闪开,他撞上老鼠和狼人,三人翻滚进了桌子堆。
绿眼睛再次看着黑眼睛,莉莉气愤的表情扼杀了斯内普可能从中得到的任何快感。为什么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恶棍?他只是以牙还牙。
布莱克吠叫着抽出魔杖。在他愤愤不平的瞪视下,斯内普露出了轻蔑厌烦的表情。没有什么能比当众痛打掠夺者们更让他快慰了。他跃跃欲试,想把这些折磨他的人撕成碎片,凭他的巨大力量和多年经验不成问题。在这个年纪,他们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挑战。他会毁了他们。
但那双碧绿的眼睛望着他,让他停了下来。他不会先进攻。他不会去做恶人。
可那也不会给她留下好印象。
为什么我还要给她留下好印象?
我早就失去她了。
布莱克低吼着念出一个咒语,斯内普把它扫开,就像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他完全有权报复了。
但那双绿眼睛不会允许。
它们看着他。
审判着他。
“鼻涕虫,我以为你学聪明了。”波特从小矮星、卢平交错的手脚和一堆桌子里解放了自己,
“但似乎你还没吸取教训。”斯内普仇视的双眼对上满是鄙夷的淡褐色眼眸。波特冷冷讥笑一声,吐了吐口水。“我以为我在湖边给你的教训够深刻了。”
他瞬间回忆起一切,他的耻辱。永远不会淡忘的记忆。对所有站在这里的人来说,这仍是一段鲜活的记忆。残忍的嘲笑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斯内普感到怒火中烧。
“大家安静。”斯伯里教授试图稳定局面,但毫无用处。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地想要违背对光明的承诺。他所忍受的痛苦再多也无法与他对面前这个人的仇恨相提并论。黑暗向他低语。
击倒他。
这是他应得的。
他紧紧攥住魔杖,关节咔咔作响。
我杀过你一次。他想,细细品味着詹姆斯死亡的记忆。他在其中担当着甜蜜的角色。但记忆在他嘴里逐渐变得苦涩,他内心惶恐不安。
因为他用同样的方式杀死了莉莉。
内疚使他窒息。这不是他想唤起的记忆。
那一刻,那个可怕的时刻,绿眸凝望着他,几乎就像是在审判他那个可怕的行为。审判他杀死了她。
愧疚叫嚣着威胁他,击溃他。他禁受不住了。
斯内普冲出门口,从走廊逃走,被残酷、响亮的笑声追赶着。詹姆斯波特是笑得最响的那个。
* * *
真可怜……
斯内普缓缓回头,轻轻敲开了冰冷的石墙。他夹起尾巴跑进地窖,躲在一间空教室里。这是一间没人用的房间,在灯光昏暗的地窖角落里。
这位曾经的间谍大师无法想象他会如此糟糕地应对这次冲突。他在敌人间周旋多年,演戏、说谎,从未被抓住,从未怀疑。然而,在一天的时间里,仅仅一群小孩就能够瓦解他的冷静,让他落荒而逃。
斯内普一脸苦相,突然想起他犯下第二大邪恶罪状后,逃出占星塔的情景。当年那个无知少年一针见血的质问话语同样也让他的冷静飞到了九霄云外。
“命该如此。”他在黑暗中低诉。
从走廊传来的隆隆脚步声提醒了他时间。魔药课一定结束了,那想必是学生们课间休息时匆匆跑上去的声音,他们都急切渴望着远离阴冷潮湿的地窖。
斯内普缓过神来,还好课间休息能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恢复。他不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挫折就逃课,无论现在学校对他来说有多无关紧要。他很庆幸下一堂课是算数占卜。大多数巨怪脑袋的掠夺者们不可能去上。或许卢平也学了这门数理艺术,但没有其他三个,他一个人不成气候。
黑暗中,他脸色阴沉,因避开了那些恶霸而感到如释重负让他觉得自己分外可悲。在这,他还不是懦夫,却表现得如此。
这只是第一天……
他由衷地向黑暗发出深切的叹息,还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问题是,生活在充满感知的城堡里,他几乎很少有独处的机会。
“起来!”斯内普听到低沉有力的声音,站了起来。“没有斯莱特林会藏在老鼠沟里自怨自艾。”
斯内普凝视黑暗,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发现几乎隐形的幽灵轮廓漂浮着,是脸上有依稀血迹的血人巴罗。作为一个幽灵,他最喜欢的消遣是在不同的地方敲响锁链,然后悄悄地溜走。
“让我一个人待着。”斯内普喃喃道。他已经知道巴罗不会理会他的要求。从来没有一个学院幽灵像他那样不同情自己的学院成员。
在前世,他和巴罗只是点头之交,除了必要的对话外从未有过交流。虽然其他幽灵们会给自己学院的学生带路,并在各种事情上提供帮助,但巴罗只会痛斥学生缺乏技巧或判断。
最适合斯莱特林的形象。
“没人怜悯懦夫!”血迹斑斑的鬼魂大声喝道。
“我不是懦夫!”斯内普咆哮回应,勃然大怒。
几乎看不见的灵魂朝他脸上猛扑过来,他们如此接近,鹰钩鼻碰上幽灵鼻。“我不相信。”鄙弃地哼了一声。
“你懂勇气是什么吗,哼,斯莱特林幽灵?你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位不满回应,“你不需要勇气了。”
“是吗?” 巴罗的眼里闪着警告的神色,忧郁晦暗的苦笑浮现在他几乎看不清的脸上。“你有悔恨吗?深深扎根于灵魂中的那种?”
斯内普僵住了。
“你有每日每夜萦绕心头的悔恨吗?”
……有……
巴罗往后退,消失在黑暗中,眼睛闪着光芒。“当你能在活着的每日直面那些悔恨时,你才有资格跟我谈勇气。”
斯内普注视着消逝的鬼影,呼吸困难。“那就够了吗?”他轻蔑地朝黑暗吐了口唾沫,没有听到回答。
* * *
魔药课,当天的最后一堂课。
课程内容毫无挑战可言,他变得无法专心致志。斯内普发现自己时不时地瞟向坐在前排的漂亮姑娘。
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她甚至一次也没朝他这边看。
莉莉……
魔药大师心灰意冷,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冒泡魔药上。这是一种混乱思想的药剂,混淆药剂的高级版。这魔药对他来说毫无难度,除非他不受吸引,此时直接把药喝进肚里。
快来分散我的注意,可恶。
巴罗因他拒绝直面悔恨而称他为懦夫。他懂什么?他前世每一天都备受煎熬。
虽然从不像现在这样直接。
她坐在一个他无法说出名字的人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格兰芬多女孩,不论坐着站着,都比她红头发的伙伴要高一些。他看着莉莉把魔药放在炉子上,然后用她的银刀切开山核桃。用刀柄快速撞击后,她将核桃从中间劈开,然后轻击一下,将核肉与硬壳分离。三下敏捷的敲击,她将标本切成相等的四份。这不是教科书中标注的必要步骤,但她知道这些材料就该这样准备,以加快反应速度,降低酿制过程中结块的可能性。
娴熟的技术。
在斯内普印象里,莉莉一直在学习他的魔药技术。一年级开始,他们就坐在同一个长凳上,她仔细观察他,比任何学生都更接近他。但她并没有简单地复制他的技术。
她很聪明,都学会了。
四年级,她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了制药大师,本能地理解每种成分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特性,以及如何发挥每种成分的最大潜力,做出想要的效果。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成功教会制作魔药的人。
教?她从来不是我的学生。
他唯一成功传承的手艺,他甚至不能称作是自己的功劳。
斯内普将刀片压入他的山核桃并将其去壳,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一丝不苟。旁边的埃弗里已经落后了三步,龙葵切成乱七八糟的碎屑。魔药大师内心叹了口气,但没心情纠正他。
令人安慰的是,这堂课终于接近尾声了。斯内普交出了他精心制作的魔药,埃弗里也是,尽管不怎么自信。他看着斯拉格霍恩合上了他装魔药的盒子,愉悦地向他挑选的个别几个学生挥手告别。
斯拉格小团体。一种比斯内普教授更为明显的偏袒表现。
斯内普全神贯注地把东西收拾进他越发破旧的书包时,莉莉愉快地向满面笑容的魔药教授挥挥手,走了出去。她的魔药稳稳当当的躺在胖教授的手心里,好像他打算在其他魔药前做标记。
莉莉一直是教授最喜欢的学生。但谁能怪他呢?
“你先走吧。”斯内普低声对着前面等他的同桌说道,“我需要找教授商量点事。”
“好。”埃弗里回答,翻了个白眼。斯内普要讨论魔药的事。这个想法没人会惊讶。斯内普也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时,门咔嗒一声关上了,孤独的斯莱特林终于接近了这位“庞大教授”。他把包抛到最前面的桌子上,谈话时完全不想背着它。带子磨损得很厉害,像绳子一样扎进了他的肩膀,但他的背承受不了这重量,所以他之前不得不把它从一个肩膀挪到另一个肩膀。
“西弗勒斯,我的孩子。要和我聊聊你可爱的新发现吗?”斯拉格霍恩愉快地和他打招呼。显然,他认为他的学生一心只想和他谈谈魔药方面的自创理论。即使斯内普记不清大多数上学时的习惯了,他也本能地知道,这正是他这个年龄会做的事情。
然而这次不同。
“不,教授。我是来请您帮忙的。”
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总是渴望得到恩惠,很少乐意给予它们。不过,他仍然示意他的学生继续。
“我需要和校长谈谈。”斯内普请求道,把卡片放在桌子上。像任何一个斯莱特林一样,斯拉格霍恩不会轻易同意这个请求,至少不会在问清楚前同意。
“但是为什么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首先应该来找作为斯莱特林院长的我。”
你可从没这么表现。斯内普暗自腹诽。他不是向他寻求帮助,而是要让他明白他应该帮助斯莱特林。作为斯莱特林院长,斯内普教授总是确保他的小蛇们能找他帮忙,朝不保夕的蛇坑生活里唯一的保证。
斯莱特林总是明哲保身。学院外,没有人会帮他们,学院内,每一条蛇也都长着尖牙。如果他们的院长都不支持他们,他们就会被抛在一边,孤零零的。难怪那么多人在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关照下,屈服于黑暗。
“我有一个问题只能由校长解决。”斯内普坚持说。
教授不肯让步。“为什么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有问题,那解决它的职责,无疑属于我,斯莱特林院长,而不是邓布利多。校长很忙。”
斯拉格霍恩什么时候认真履行过斯莱特林院长的职责?他不总是迫不及待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的那个吗?
斯内普误判了这个人的性格,前世记忆里的他总是不愿意承担这些任务。这条路不行。编造谎言的道路上存在着太多的风险,可预见的成功方法太少了。
斯莱特林知道什么时候该撤退去寻求其他选择。
斯内普缓缓摇了摇头。“谢谢您花时间听我的请求。”他说,把包举过肩,又轻声道:“但我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任何一个室友。”
老教授的浓眉紧锁在一起。“是你的斯莱特林同学有问题吗?”
斯内普抑制了一声冷笑。此时他们已经有问题很长时间了。
“没事了,教授。”斯内普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如果这个人连自己学院里的骚动都不知道,那就帮不了他了。此时此刻,斯莱特林孤立无援,黑暗不受控制地溃烂生长。
他内心愤懑不平。在这个年纪被迫独自面对这一切,孤军奋战,四面楚歌。
我怎么可能不变成之后的样子呢?
这不幸想法在脑中闪过,他打开门,看见碧绿的双眸盯着他,大吃一惊。
莉莉……
她微微前倾,好像曾把耳朵贴在门上,眼睛惊讶地睁大了。一只脚朝外,指着走廊,似乎想跑开,但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自以为是的愤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碎的罪恶感。关于他不能归咎于他人的罪行。
结果,他才是做出这一选择的人。
他才是那个走得太远的人。
莉莉看起来好像要找一个借口,但在话从嘴边掠过之前,她就僵住了。
仿佛她刚记起他们不再说话了。
她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她低下头,不客气地推开她曾经的朋友。
我该怎么做,莉莉?
斯内普垂下目光,默默走开,他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埃弗里,穆尔塞伯,罗齐尔……
他艰难地走过地窖走廊。
你的学院就是你的家。
他的脚步声在黑暗的走廊里沉闷回响。
你对我的要求会让我失去所有人。
他躇足,回头看向阴郁的黑暗。
甚至你最终也会离开我。
他眸色渐深,将勒紧的肩带从一边换向另一边,笨重书包敲击后背,给他带来撕裂的疼痛。
你不可能把我和波特都留下。
我也不可能留住你。
* * *
晚餐对于斯内普来说只有一个目的。
他今天最后一次吸引邓布利多注意的机会。
斯内普绷着脸对着面前的那盘酱汁土豆泥,等着那位笑容满面的老人完成他的问候,找到他的椅子。
土豆把他肚子填满了,应该能熬过今夜。通常他可能会吃几片烤肉,但他现在不能用手去切。他需要用右手拿着魔杖,藏在别人看不到的桌子底下。
“还是感觉不好?”罗齐尔一边切着他那三分熟的牛肉,一边礼貌地询问。
斯内普哼了一声,看向别处。罗齐尔认为他这副模样是今天和掠夺者们之间的不愉快造成的。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不断的骚扰而变得喜怒无常和孤僻离群了。他的眼睛貌似随意地飘向老师的桌子那边,在校长宝座上看到了正在和旁边麦格教授聊天的邓布利多。
斯内普挥动魔杖,斯莱特林长桌中间的金色罐子猛地飞了起来,朝四年级生们喷洒南瓜汁。
“皮皮鬼!”漂浮在桌子另一端的巴罗怒吼一声。他没看到罪魁祸首是谁,但混乱发生时,爱恶作剧的皮皮鬼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结论。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桌子那边时,斯内普的双眼望向了校长的眼睛,斯莱特林中唯一一双没有转向骚乱方向的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斯内普期盼着。
仿佛就像回应他的请求,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锁定在他的身上。斯内普默默地推动他的思想,通过目光接触施展了一个无声的摄神取念。
当斯内普的思想遇上校长大脑封闭术的坚固墙壁时,校长的表情开始变得晦暗不明。他引起了他的注意。
微向后倾,斯内普让自己脑中的屏障逐渐消失,召唤出一种能够完全引起老人兴趣的思想。
“……西弗勒斯。你是一个好仆人,衷心耿耿……”这些话从一个咧着嘴的蛇脸人口中倾泻而出,红色的眼睛闪着精光。
斯内普无法忘记的时刻。
导致他死亡的时刻。
邓布利多脸上的阴霾消失了,老校长几不可见地向他侧了侧头,向后靠在他的宝座上。
餐桌上的饭菜连同那只跑来跑去的罐子和烂摊子都被清理干净了。甜点摆上了学院长桌和教授高桌。
邓布利多神情自然,伸手去拿一只碗,拿出一个甜得让人恶心的糖果。甜点在他手指间跳动着,好像还活着,急切想要被吃掉,带着不必要的小心翼翼,校长用手指转动跳动的食物,微笑着把它塞到嘴里。仿佛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夜晚的亮点。接着,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和其他老师互道晚安,掠过桌子,走出了门。
斯内普满脸愁容地看着自己碗里的一颗跳动的糖。就算多活一世,他也记不起这个糖果叫什么。他甚至不喜欢甜食,也没有养成了解甜食名字的习惯。但是这些糖果,蹦个不停造就牙齿蛀洞的家伙们,可能在他的时代里根本没有存在过。为什么邓布利多这次要用这些作为密码的提示?
他犹豫着咬了一口恶心的糖衣甜食,满嘴浓浓的甜味让他难受极了。当他咀嚼时,牙龈上的斑点不断地蠕动,在他的舌头上产生一种令人不安的刺痛感。斯内普克服了他的厌恶,专注于味道,希望它能激发他上学时的某种记忆。
运气真差。
斯内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离开了桌子。他早该猜到,这糖一点用都没有。
* * *
晚餐时间,格兰芬多的餐桌上总是吵闹不休、惹事不断,因此,没人会因为罐子飞起来而感到大惊小怪。当斯莱特林餐桌那边发生骚动时,格兰芬多们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就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不再理会咆哮的男爵和那飞来飞去的罐子所引发的奇事。
然而,莉莉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众多愤怒小蛇间的那个身着黑袍的人身上。斯内普对罐子毫无反应,相反,他近乎绝望地盯着校长。当邓布利多似乎注意到他时,格兰芬多女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当然她才不会承认。
格兰芬多女孩认出了校长仔细展示的糖果,这正是本周进入他办公室的密码。所有级长都被学校的男女学生会会长告知了口令的变化,并明确指示除重大事件外,不得随意打扰校长。
莉莉怀着愧疚又好奇的心,默默注视着那个斯莱特林男孩,他拿起同一块糖,犹豫地放进嘴里,他的整个脸因为厌恶而抽搐着。莉莉转过头去,斯内普现在应该可以自己解决问题了。她不需要多管闲事。
“尝尝Trifle蛋糕?” 玛丽一边用勺子舀着桌子另一端的巨大圣代,一边问道。玛丽麦克唐纳有点胖乎乎的,但她带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和绚丽的棕色卷发相得益彰。
莉莉摇摇头。“今晚不行。晚饭吃得有点太多了。”
“你不会在节食吧?”桌子对面的玛琳拿起一块点缀着奶油的热巧克力蛋糕。
“我又不像你,毫不费力就能保持苗条身材。”莉莉笑着回嘴。严格来说这不是真的。玛琳麦金农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追球手。今天显然是练习日,因为她平时松散的金发扎成了凌乱的马尾辫,经过一天辛苦的飞行,她的脸仍然红彤彤的,被风吹得通红。
玛丽翻了个白眼。 “再瘦下去,你就要消失啦。莉莉,给你的骨头加点肉吧。”
“我更喜欢均衡饮食。”
桌子另一边的放肆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到了戴眼镜的詹姆斯波特。他不听话的头发比平时更乱,想必是比赛时骑着昂贵的飞天扫帚,被高空的狂风吹乱的。莉莉总是左右为难,又想让他好好梳头,又觉得他痞痞的样子看上去还不错。
然而今天是前者。
莉莉眯起眼睛,看向别处。今天他在黑魔法防御课上做的事让她气疯了。她和斯内普可能不再是朋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乐意让这种疯狂的仇恨继续下去。她没有看到波特施咒,但斯内普摔倒后,劫掠者们像一群愚蠢的女妖般笑翻在地,是谁干的再清楚不过了。
“哦,公主又生你的气了。”小天狼星布莱克恼人的平滑声音从桌子那头传来,响得连莉莉都能听到。她瞥了眼,看到詹姆斯脸上忧虑的表情,他随即温和又满怀期望地朝她笑了笑。
莉莉一言不发地瞪了他一眼,想用轻蔑的眼神来表达她的不悦,然后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我吃完了。”莉莉向玛丽和玛琳点了点头,“格兰芬多塔楼里见。” 她站起来,朝门厅走去,没有再看詹姆斯和那群幼稚的劫掠者们一眼。
穿过门厅,安静祥和让人心生愉悦,莉莉转动了一下肩膀,享受着夏夜的习习凉风。她看见太阳光穿过朝西的窗户,在古老城堡的石雕上漂亮地玩耍。
在这样的时刻,她几乎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莉莉一边深呼吸,一边走上了大楼梯,尽可能摆脱那些不愉快的想法。自从今天早上防御课上斯内普和波特发生争执后,她就一直心烦意乱。毫无疑问是詹姆斯挑起的,但她曾经的朋友今天看起来沉默寡言、沮丧不已,没有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
从开学以来,他就用满是仇恨的眼睛望着她,责备着她的决定。好像这对她来说是个容易的决定。好像她想结束他们的友谊。
她看得出,斯内普比以往更瘦了,甚至在假期结束后也是如此。她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不好。她也知道,他在家吃不饱饭。
她知道,但她告诉自己这已经和她无关了。无论如何,他从不希望她干涉他的家庭生活。
而如今他们在彼此的生活中不再占有一席之地。
他对我来说是毒药。
我必须结束它。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但莉莉并不因此心安理得,尤其是她知道他的不幸背景。但是她能做什么呢?他总是充满仇恨和愤怒。每次她想帮忙,他都会大发雷霆,斥责她的“怜悯”。
每次她和波特说话时,他那被背叛的愤怒表情总让她心如芒刺。至少詹姆斯从未练习过黑魔法。至少他从未不可预料地大发雷霆。至少他从未说麻瓜后代的坏话。
不。他只说斯莱特林的坏话。关于西弗勒斯。
关于斯内普。
大部分是他应得的。
二年级时,莉莉开始和莱姆斯交朋友,她曾希望说服这个友善的男孩去影响他的朋友们,让他们不要打扰她的斯莱特林朋友。一开始看起来还不错,莉莉和其他的掠夺者们逐渐熟络起来,他们看起来人也不坏。然而,斯内普却表现得好像莉莉需要得到他的允许才能和其他人交朋友似的。
然后突然间,一切变得非常糟糕,愈演愈烈。
他控制欲强、暴力残忍、满怀愤怒,而且一天比一天阴暗。在可怕的斯莱特林哲学里越陷越深,直到当她看到他时,再也看不到她曾经的朋友了。
那个向她展示魔法、向她展示奇迹的男孩。
是他告诉她,是不是麻瓜出身并不重要。
引用一句麻瓜的谚语,去年夏天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后来他不再喷洒毒液,滔滔怒火也冷却了,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变化如此突兀,她甚至看到他的斯莱特林朋友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
这使她感到不安。
今天下午魔药课后,莉莉想回教室确认下这周六鼻涕虫俱乐部聚会的时间。然而,当她走近门时,她听到了斯内普的声音。
“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任何一个室友。”
“与你的斯莱特林同学有关吗?”
这些话激起了莉莉内心的恐惧。他是不是让自己陷入了和其他斯莱特林学院学生有关的糟糕境地?她左右为难,既想留下来听,又想跑到大厅里躲着他。
但是当魔药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他们面对面撞见时,她不再需要做决择了。
她想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愤怒,但愤怒很快就消失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仅剩下空洞的忧郁。对于她曾经的这个孤僻易怒的朋友,这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状态。
莉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停在二楼楼梯平台边,扫视了一下走廊。在一天的这个时候,西沉的太阳无法透过窗户将走廊照亮,只剩下深深的阴影。地面教室的走廊从没点过火炬,迫使任何想要在日落后通过这些区域的人都得使用魔杖发光。
石像鬼走廊就在这一层,莉莉知道这是通往校长办公室的唯一入口。
我不应该再在乎了。
当格兰芬多女孩发现自己的双脚带着她走过黑暗的走廊时,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穿梭。她本能地放轻了脚步,不让走廊的自然回声惊动可能在那里的任何人。为了阻止斯内普意识到她是来看看他是否找到了去校长那里的路。
.
愤怒的咒骂声在走廊里回荡,她停了下来,心跳加速。
西弗勒斯……
不。斯内普。
莉莉慢慢地穿过走廊,从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一个黑影在石像鬼面前来回踱步,尽管夕阳西下,却没有使用魔杖发光。
但即使没有看到,她也不会听错那个声音。
“让开,愚蠢的石怪,我没时间去猜糖果名。”他的声音愤怒低沉却不尖锐刺耳,他没有乱踢或乱跺。如果不是来回踱步,他几乎是平静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莉莉的脑海中,他可能是某人喝复方汤剂变的。这无疑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最近的行为是那么的不同以往。他就像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但是他看她的眼神…
并不是陌生人的眼神。
莉莉深吸了一口气,轻声低语:“荧光闪烁。”她走过拐角,高举手中点亮的魔杖。那个长着她曾经的朋友的面孔的男人周围出现了阴影。他猛地转过身,抽出魔杖,指了指,大声道:“谁在那?”
莉莉把她发光的魔杖移到一边,仔细观察着,男孩墨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光线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犹如某种无言的情感在摇摆。
并不是陌生人的眼神。
“跳跳糖。”莉莉喊道。石像鬼跳到一边,露出直达校长办公室的螺旋式楼梯。尽管前进的道路打开了,斯内普仍呆呆站着,就像一只被车灯照到的鹿。他眼神充满期盼。她于是确信他不是冒牌货。
但她不会原谅他。
她已经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不管你惹了什么麻烦,自己想办法解决……斯内普。”她在句子的末尾加上了他的姓氏,就好像她在正式和他划清界限。
伤痛在他的眼里闪过。莉莉感到愤怒和内疚同时在体内爆发。他不能看起来很受伤。他没有这个资格。尤其是她为了弥合他们之间的分歧而做出的每一次努力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
她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他不会改的。
莉莉转身离开,以免她会说一些让自己后悔的话。
“你是对的。”他的声音隐隐传来,像是低语。
格兰芬多压抑着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她不会被他低声说的话所动摇。他只会在她面前带上欺骗的面具,公开场合下,他就会站在斯莱特林朋友们和他们可怕的理想那边。
骗子或是懦夫。
不会再有机会了。
莉莉转过拐角,把所有对他的想法抛在脑后。
* * *
斯内普情绪并不好。
他静静地站在校长室门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莉莉……
他颤抖着大吸一口气,把那段记忆封压在思绪之墙下面,封闭在他所有情绪沉睡的地方。
内心的暴风雨平静下来了。
这只是第一天……
斯内普敲了敲门,像往常一样镇静。“请进。”那熟悉的欢迎声响了起来。
他推开门,校长平和地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微笑是他一直带着的面具,用来隐藏他冷酷无情的心。校长身后是他的凤凰福克斯,竖起它闪亮的羽毛,身体前倾,好奇地注视着来访者。
西弗勒斯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只鸟的情景,当时他作为一个刚被洗脑的间谍,给出了他的第一份报告。那只凤凰发出一声令人难以忘怀的叫声,震撼了他的内心,那声音引出了他所有最深的恐惧。他那时以为自己恨这只鸟。
但是接着这只鸟又唱了起来,那天晚上他坐在这间办公室的角落里呜咽,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首歌抚慰了他破碎的灵魂的碎片,当他丧失信心时给了他继续的勇气。
自那以来,他的勇气之火熊熊燃烧,越发激烈了。
“晚上好,斯内普先生。”邓布利多向他打了个招呼,他那略带沧桑的微笑仍掩盖着他的真实想法。
斯内普点了点头,礼貌地回以问候。“邓布利多教授。”没必要继续寒暄,“我带来了一些你可能会觉得有用的信息。”就是这样。他做出了抉择。
但这是毫无疑问的选择。这次他决不会当个懦夫。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履行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