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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笼晃烛摇望浮花 ...

  •   房屋后头好大一片菜地,道路崎岖,坑坑洼洼,于大雾中缓缓走进。菜地土壤松软,一脚踏上,陷入几寸,满脚的泥土。留于其中的脚印,未经风霜采临,雨雾突袭,久久未能消失。无气象变幻,与那苍茫雪天中的脚印截然不同。两双大小不一的脚印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整齐有律。

      雪刚褪去,落于整片白菜地之上的雪便不见了踪迹,变幻于水,滴答流下,满是晶莹透白,圆珠亮尽。手指轻触,皆是凉意,滑落于手心,似一颗珍珠,美刻心间。白菜叶上水珠汇成一片,融于此,顺着叶直直流淌而下,归于土壤。大雾掩盖了菜地,不见白菜多少,只可走近,方才得知。时才晨初,大雾终缭绕,无风无雪。

      遍地幽静,两人踏在柔软土地上,未有一丝声响。走过高高的独桥,瞧下一望,高不见底,不见山底之景,白雾浮于其中,散往世间各处,绵延四方,如天上的天宫,立浮云之上,如梦如幻,如真如假。

      悄入临安人间景,不见秋来满如雪。万千飞叶褪其苍,白雾好似天际云。

      浮生从小到大,未来过人间几回,第一次见此景,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金光逐渐照应脸庞,映得那白雾似泛金光,照耀人间。远处传来流水声,细细涓流,悦耳水声,潺潺不止,飞泻流入山谷,立于山顶,竟还可听得水流之声,清晰动听。走到独桥中间,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那一方太阳,闭上眼细细体会。前头若梦已走到桥对面,停住脚步,回过身见浮生站于桥中央。太阳闪得刺眼,用手遮了遮,“姑娘可是怕了?”刚闭上眼的浮生见得这话便不乐意了,睁开眼瞪着他道:“笑话,本姑娘怎会怕!”若梦便不再回话,笑着摇了头,转过身走了。浮生见他并未回应,走得远些了,撇下独桥好风光,提着自己纱白长裙跟了上去。

      阳日初光,照耀山野满地。天边红黄光芒渐渐变幻无端,似一条长线,无尽曲折远处。映得那云染了其色,高高于上,云暮尽染,纷纷苍苍。四面金光独桥上,洒落到她衣上,沾满金光。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后面的人尽赶了步伐。

      苍野幽静,毫无声响。若梦用手中的镰刀砍向一颗颗白菜,手道方寸一力,白菜便“立不住脚”,倒入了他的怀中。一次次重复着动作,白菜上冰凉的水流入他的掌心,也未觉冷意。浮生则站在一旁,看着他不断重复的动作。一刻钟才过,便觉困意。眼皮不断合上,反反复复,似要睡去。不觉中脚已有一半悬在菜地边,下边坑面不齐的田地,杂草泥土甚多。浮生睡意朦胧,毫无察觉。若梦余光见浮生站立边缘,见她脚快要滑落而下,抛去手中的两物,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拉了回来。脚底还未站稳,土地中突起的小石块阻碍,两人纷纷向地面倒去。见来不及阻止,若梦护着她,自己先倒在了地面上。背部衣服被身下尖利的大石头划破,染了一片红色。还未吃痛,便觉自己嘴上多了一物,泛有淡淡清香,令人沉醉。刚有些睡意的浮生被这一番动作折腾醒了,只见自己正倒在他身上,唇紧紧贴着他的唇。见他微微轻抿,一把推开他,道:“你,你个流氓!”若梦撑着地面起身,背部深深痛意袭来。浮生见他背部衣裳皆成了血红色,鲜血还在渗出不止。

      蹲于他面前,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衣裳。见她的动作,若梦脸色泛有些苍白,本想抬手阻止她,却无力拾起手来。“我没事,不必如此。”若梦开口道。浮生未理会他的话,行着自己手上动作。远处老爷爷带着小女娃站在原地,手中一篮子的红肉脐橙“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小女娃抬头问:“ 爷爷,我们不过去吗?”老爷爷缓缓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红肉脐橙,满是斑点的手遮住了小女娃的眼睛,带着她往回走去。“还是太心急了些。可要快快办了婚宴。”自言自语不停,步履蹒跚往回走。

      解入上衣,露出大片肌肤,一道长痕大口留于其上,红血不停流出,浸满整个背部。不禁让人触目惊心。浮生看着他的伤口,心中多少有些许感动。从小到大,在她心里她的父亲都从未保护过她,如今人间区区读书人,一个陌生男子,却肯不顾自己去救她。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世间之人,哪个不是只为自我着想?毫不顾及他人,独吃自屙,寡恩薄义。或许世态炎凉,阿谀奉承。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父亲只告诉过她天上、人间一定都是陋其险恶。她得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极好的人。

      天气极冷,不时起了些风。吹得那一股股热血直成冰凉,流淌而下。他的面色更加苍白,毫无红润之意。浮生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无处可放一般。眼泪困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好似要哭出来一般。若梦艰难睁了眼,瞧了她的模样,却笑道:“别哭。哭了可就不好看了。”浮生转过身,用长袖拭干了眼泪。“你不能死,你答应我还要带我去集市玩的,你不许死。”浮生抓着他的手臂,似昨日一般,在萧条霜雪大树下,求着他带她去玩,她也是如此的盼望。“放心,我不会死。前面菜地旁有好些刺儿菜,你能不能,替我找些来?”浮生一听,匆忙站起,摇摇晃晃走向前方,她怕晚一些便来不及了,她不想他死。第一次,这么不想一个凡人死去。

      菜地边藏着好些刺儿菜,在众多杂草绿幽中混杂着,十分不起眼,不易发现。一片接着一片,重叠交错,雪水渲染了一番墨绿,寒冬中生生不息。浮生伸手抓了一把,混着泥土一起走回了若梦跟前。若梦艰难用手接过,几下撕小成片,将手绕背,却是挨不着。浮生见状,便拿过他手上片片青绿,他低低细声道:“按于伤处即可。”浮生瞧他脸色更加苍白憔悴,血已顺着草地边缘流去田地中,好似一股泉水,源源不停。便拉起自己纱白长裙,往上狠狠撕了一块布。痛意间,只听那一声“刺啦”,若梦睁了眼,见浮生动作,不由一惊。学过前人所写的服饰于礼仪,衣着齐,端仪容。得体是为人养教,衣裳则是不可破。她一个女子,竟可做到如此直扯裳服,只是为了能够救他。她不拘世俗家仪,不困于家门前,红妆诗赋。所作所为皆不像是世家女。

      浮生当即便将手中那刺儿菜皆放于白布之上。再放于他的背上,绕过他的手臂,于前方系上一个结。瞬间一股痛意袭来,若梦眉头轻皱,微微侧过脸,一张白净无暇的侧脸正落于他的肩上。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淡淡的红晕,传来淡淡幽香,美艳动人。浮生注意到有轻微的呼吸正喷洒在她的脸上,稍一动,四目相对。风吹起树叶摇摇坠下,“沙沙”作响,飞起几丈卷落四暮。发丝扬起,飘扬黑发打落他的肩头。长裙又起,风中飘摇,随风起落,胡乱似一团轻烟。俩人晃了神,待风起,浮生才得想起,一把放开手中的结,避开了眼神:“起风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浮生扶起他,替他穿上已经破烂的衣。两人一人一侧将满篓白菜抬了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未开口再说一字。刚到院落,小女娃从里屋跑了出来:“若梦哥,你们回来啦!爷爷让你们进屋吃饭呢。”浮生正要开口,被若梦打断道:“不必了。我们先行回去了,明日再给爷爷拿些药来。”若梦拉过浮生的手臂,侧身将背后的伤口遮住,将她拉下了山。“你这么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受伤的事啊?”看着他背上血已止住了,浮生也放心了许多。“爷爷身体不好,若让他知晓,又要担心几分。”原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果然老天都舍不得让他死。

      回了小木屋,若梦在屋内清洗换衣,浮生坐在院子里,望着万里绿意的竹子林。竹子早已高过木屋五尺,竹叶越进院子,挂在墙头轻摇,徐徐清风与它相伴。回想起早晨的动作,不禁赧然。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近。木屋打开了门,若梦袭了一身淡灰色长衣,手里拿着一个木梯与一个灯笼。“你不是想去玩吗?我带你去看烟花。”浮生听见,方来了兴致。她从未看过烟花,不知是何样的。俩人走了甚远的路,翻过了两座大山,进了一座废弃的寺庙。若梦搭起长梯,俩人爬到最高的庙顶上。四方一片静暗,只有手中灯笼微弱的红光。四方什么都看不见。浮生走得累极了,喘着气:“累死我了,这哪有什么烟花。”“再等等吧,今日是开国之日,每一年的今天都会放烟花庆祝的。”每年腊月初十每个地方便会放上烟花,自开国以来,年年如此,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浮生急了些,到处黑乎乎一团,哪有光亮。正是心烦意乱之时,天空上方出现了彩光。颜色不一的火焰不停窜向天空,一团接一团的火焰,发出声响,在整个天空上头绽开,一团的火焰瞬间分散洒向四方,火星闪向四面八方,似一朵巨大的花,绽放于黑夜的天际。四方的火星弹开又滑落,零落不断,消失于整个世间。一个未尽,一个又起,声响不断,隆重腾闹。不同色彩的烟花交汇,形成了不一样的颜色,一同绽放最美的“花朵”,火星似雨淅淅沥沥落下不断。

      烟花的颜色映到他们的脸上,随烟花色彩不断变化。烟花绽放,转瞬即逝,似昙花一现,短暂绽放最美的样子。纵然如此,见过它最美绽放天际,与天公比高,赛过天空任何繁星点点,点亮了夜幕低垂,美景入心。浮生见得这般好的美景,再无烦意,笑颜露出。“这便是烟花?”浮生问道。“自然,你若觉名字不好,不如给它起个新名字。”从前他看惯了无数烟花,今年同她一起,便觉不同些了。“那便叫它浮花吧。”烟花绽放黑夜,好比是一朵浮在空中的花,花容似艳,颜华其芙。

      今朝胜有朝,初景空夜幕。
      寂寂灯烛歇,星火做浮花。

      叹尽浮花,浮动空铃暮垂尽,花盛辰星灯火繁。同携浮花,浮云寒暮潇潇下,花樱似真凡同时。

      浮生静静靠在若梦肩上,俩人一起赏着美景,接连不断的星火划过,响彻夜幕,四耀彩光早已盖过微弱的灯笼红光。烛影微微摇,烛芯光细烧。天际浮花一片,仍未消停,四方各处,与国同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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