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siyue

26、第二十五章

　　苏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走马灯似的回忆了他的前半生，梦境一直延续到昨晚那个亲吻，接下来本来应该是萧尘不由分说地把他抱回自己的卧房，两人相拥睡下，但梦里的萧尘却突然推开了他，苏容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迷茫，萧尘温柔的表情逐渐变得冷漠，双眼如同寻芳苑那晚无悲无喜。

　　“萧大人？”苏容突然害怕起来，这个会不会才是现实？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房间里响起男人女人的哭泣，时远时近，萧尘依然坐在椅子上，他身后出现一个黑洞，里面伸出鲜血淋漓的无数双手，那个寻芳苑被抹了脖子的小倌从黑洞里探头出来，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是他的气管早被割断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些手抓住萧尘，缓缓把他拖进黑洞，可萧尘一动不动，任由他们动作，苏容想伸手去抓萧尘，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萧尘！”苏容猛地睁开眼，亮眼的光线刺地他眼睛生疼，一双有力的手正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苏容喘着气，身上的单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他视线重新聚焦，才发现面前的人是萧尘。

　　萧尘面色担忧地问：“做了什么噩梦，我都叫不醒你。”

　　苏容伸手摸了摸萧尘的脸，心想现在才是真的，刚刚都是假的。

　　萧尘内心十分复杂，他一边十分后悔昨晚的举动，一边又庆幸自己终于跨出了那一步，可究竟是对是错，他却不敢继续想下去。

　　等怀里的人气息平稳下来，萧尘轻声说：“跟我说说这个梦吗？”

　　苏容摇摇头，既然是梦，想必是平日里心有所思，昨晚两人才那样，此时说了不合适。

　　萧尘见苏容不愿意，也不强迫他，重新把被子给苏容裹好，下床穿衣。

　　“我去小厨房给你烧水，冲个澡吧。”

　　苏容突然想起来问道，“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萧尘弯下腰抚开他额间的湿发，温柔地说：“今天请个假，稍微偷下懒。”

　　苏容觉得这个动作太亲昵了，惹得他心跳不已，赶紧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溜黑发。萧尘看着把自己躲进被子里的人，笑了笑出去了。

　　萧尘一边在小厨房烧水，一边思绪万千，昨晚之举不是饮酒所致，他的酒量不会喝了几杯就不能自持，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是苏容这个人，而他几乎没有过这样控制不住自己，萧尘皱了眉，自己对苏容这样的感情从何时而起已经不清楚了，他一直试图不去想这个事，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萧尘把烧好的水倒进浴桶里，又出去打水，他看向自己紧闭的房门，难得地叹了口气，他犹豫的不是自己的感情，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对他来说都一样，他害怕的是自己的身份，皇城此时正暗暗酝酿着一股暴风，而天干地支的人正处于暴风中心，也许将随着暴风掀起整个国家。萧尘不愿让苏容被卷进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以前是职责所致，而现在是心系于他。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受到伤害。”萧尘试了试水温，想道。

　　苏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与萧尘一起用着早点，虽然萧尘说自己今日躲懒了，可早餐还没吃完，护城军就有人来请他了，萧尘只好出了府，还不忘让元宝送了几斤银霜炭来。元宝跑了好几趟，先是抬着一个烤火炉进了苏容的卧房，又把炭火放进小厨房，小心用防火的东西围好了，又递给苏容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笑道，“大人已经叫福气去冬暖阁订做成套的火炉了，过几日就能送来，容先生先将就用这个。”

　　这两个小厮都知道他的身份，苏容也懒的围面纱，见他这样称呼自己，也笑了笑，“辛苦了。”

　　元宝乐呵呵道，“以后我和福气就在主院外面候着，烧水换炭千万别自己动手，叫我们就行。”

　　苏容道了谢，看着人出了门，才回到自己房里，此时屋内燃有炭火，之前的阴冷之气一扫而光，苏容舒服地呼了口气，把微热的手炉放在桌子上，转身去萧尘房内拿了纸笔墨，他慢慢磨着墨，心想好久没作画了，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笔，心绪万千，昨晚之事他与萧尘一样，都是既惊喜又茫然，难道是因为萧尘对自己太好了么，才会产生这种情感。之前苏容在寻芳苑都是逢场作戏，为的是演给苏府那群人看，也为了打发自己的无聊时光，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种感情。

　　苏容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在纸上画了一个人，虽然线条简单，可神韵到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苏容自嘲地笑了笑，知道自己是真的陷进去了。

　　独自苦恼半日，看到自己的画后倒也想开了，他反正也是个别人眼里的死人，幼年丧母，少年丧父，除了一个困于深宫之中的姐姐，一生血缘轻薄，既然有了新的身份，也应该重新生活下去。

　　苏容想开后就不再心烦意乱犹豫不前，他把自己画好的画特意粘到萧尘的卧房，还是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然后捧着小暖炉跑去赵厨娘那晃荡，让赵厨娘教他做几道精致的菜。

　　萧尘提着褚凤楼的猪脚回来时苏容不在院里，他把猪脚放进卧房，便看到衣柜上贴的画像，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出声，画像上的自己眼眉温柔，仿佛正在为什么事而欣喜，萧尘很少照镜子，偶尔瞧见镜中的自己也都是一脸冷漠神情严肃，何时有过这样的表情？

　　萧尘欣赏完苏容的画作后，见他还没回来，便亲自去寻他，果然在小厨房见到了他，只是此时他身边不只有赵厨娘，还站了个紫色衣服的女子，那紫衣女子最先发现自己，先行了个礼。

　　“萧大人。”苑琉紫道。

　　萧尘微微颔首，估计是哪个侍妾，也没放在心上。

　　手忙脚乱的苏容这时才发现萧尘，转头朝他一笑，又投身于自己的黑暗料理中去。

　　赵厨娘苦着一张脸小声提醒道，“容姑娘，不能再放糖了，这是辣椒炒肉啊。”

　　苏容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手里的罐子是盐，眼看大把糖已经洒进去了，他只好再舀勺水浇进去，好在萧尘手疾眼快地挽救了自己的晚饭，他伸手抓住苏容的手，把人拉到一边，温柔地说：“行了，你让赵厨娘做吧，陪我回房说说话。”

　　苏容有点犹豫，他还想继续把菜炒完的，却被萧尘直接拖走了。苑琉紫看着两人离去，神色漠然，她转身提起自己的食盒，低声道，“萧应大人找我可有吩咐？”

　　赵厨娘眼睛不离锅里的炒肉，手拿锅铲上下翻炒着，嘴里说道，“香用完了，你再做点，效力可以再加强些。”

　　苑琉紫勾唇一笑，“用的这么快？这可比之前预计的快多了，他们这么急吗？”

　　“其他的你别过问。”

　　苑琉紫轻蔑地笑了一声，提着食盒走了。

　　苏容被萧尘拉回院子，萧尘关上门后便问：“那紫衣女子是谁？”

　　苏容把自己之前挽上去的袖子接下来，打趣道，“你的侍妾你都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萧尘解释道，“我也没去过她们那里，确实不知道是谁。”

　　苏容闻言挑挑眉，“嗯，萧大人清风明月刚正不阿，怎么会看得上这些女子呢。”

　　萧尘听了觉得好笑，知道这人没事拿自己打趣，便没接话了。

　　苏容在小厨房洗手时对萧尘道，“不过她倒是跟我自报姓名了，说她叫苑琉紫，之前在侧院被一群侍妾追问的时候，她倒是帮我解了围。”

　　萧尘拿着帕子等苏容洗完手，然后把他湿漉漉的双手包进帕子里，仔细将水吸干，又握住他的手，拉着人出了厨房。

　　“说不定她有所图谋，你可别因为她帮你说了几句话就和她交好。”

　　“是是是。”苏容点着头被萧尘拉进了卧房，“都听萧大人的。”

　　萧尘把人带到画像前，指着画像笑道，“这是什么？”

　　苏容大言不惭地说：“某个天才的大作。”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幅神情？”

　　苏容听了便笑了，“萧大人，你这幅神情的时候可多了，比如昨晚。”

　　萧尘没想到苏容会这么直接提起昨晚的事，一时竟被呛住了，昨晚旖旎的情景又闪现在眼前，他故作掩饰地咳了一声，苏容见他难得害羞，打趣之心更胜，他双手还被萧尘握着，温暖又干燥，苏容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眼睛盯着萧尘的嘴唇。

　　“萧大人，你这是突然想到什么了？”

　　萧尘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用一只手握着苏容，将人带到桌边，“别闹了，我给你带了猪蹄回来，再不吃要凉了。”

　　苏容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伸手把油纸包的猪蹄打开，一阵鲜香扑鼻而来。

　　“好香，赵厨娘的菜也快做好了吧？待会一起吃吧。”说着却伸手捻了一片肥瘦均匀的肉片，递到萧尘嘴边，“萧大人尝一口？”

　　萧尘张嘴接过肉，苏容左手撑着脸，笑道，“好吃吗？”

　　萧尘眼里满是笑意，“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