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二十秋

1、全文

　　午后刚下过一场雨，路边的小草上还沾着些水珠，要落不落的像是娇羞的少女，迟迟不肯把心意吐露。
　　小O提着特意手作的小蛋糕，带着笑来到了小A的家门前。
　　蛋糕是小A最喜欢的口味，柠檬味的奶油蛋糕，清冽的酸涩中带着香醇的甜。
　　还未走近，一声轻笑打断了小O的步伐。
　　十几年相知相伴的默契与熟悉让小O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小A的笑声，他不经意间上扬了嘴角，浅笑的弧度变大，微微仰起头，霎那间却睁大了眼睛。
　　不是他幻想中那人仿佛心有灵犀的站在门口笑着等他，眸子里盛满期待与欢喜，而是一个背影，一个怀抱，和一个缠绵的吻。
　　漠视他的背影，拥他人入怀，和他人缠绵的吻。
　　时间停顿，世界失色。
　　小O仿佛坠入彻骨寒潭，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冰冻了般，一时间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连呼吸都停了。
　　却无人在意他的失魂落魄，小A自顾自与怀中的少年调笑，少年被紧紧环住，压根无法脱离怀抱去注意到一个他人。
　　小O仓皇失措的逃开了，压抑着所有的情绪，悄无声息的逃离了对于他而言无异于面对世界末日的那一幕。
　　只要不被发现，就无人知晓他的痛苦与不甘。
　　小O从小和小A 一起长大，自从开始记事，小O所有的记忆里都离不开小A 的身影。他们竹马竹马，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可小O也清楚地知晓，都是自己像个影子，像无赖的跟屁虫一样，紧紧的，执着的跟在小A的身后，是一条他怎么也甩不开的小尾巴，从跌跌撞撞开始走路的小奶娃，到缺了门牙说话还会漏风的小屁孩，到抽条了清瘦纤细的少年，再到如今俊秀温润的青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疲倦。
　　他曾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等他们到了法定的婚配年龄，就会领证结婚，而后在发情期到来时甜蜜而浓烈的结合在一起。
　　可现在这些，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是一份可笑的错觉。
　　暧昧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承诺，即使小A每次都在恰如其分适时心动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也无法说明什么。
　　只是天然的多情与温柔，泛滥的体贴与无法自控的荷尔蒙作祟。
　　就像小O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如绚烂玫瑰般的浪漫场景，最终的主角也不是他和他，而是他和他。
　　而自己，是可笑又失意的旁观者，在一场春秋大梦中幡然醒来后只剩下满心酸涩与悲哀。
　　本就是他自做多情，不是吗？
　　小O恍恍惚惚间回到了家，一路上纷杂的心绪让他头痛的快要炸开，却无法停止。
　　夕阳西沉，暮色渐衰，直至夜色笼罩这一片大地，在灯红酒绿的喧嚣之中，小O似失去灵魂的雕塑般，静坐在浓墨一般的黑暗中。
　　脑海中一幕幕关于小A的画面，都是他过去二十年来珍藏的宝藏，而现在，就算有多不舍得，也该放下了。
　　眼泪无声滴落，似流星一刹而逝。
　　--
　　小A最近感觉有点奇怪，在好友的撺掇下交了个小男友后，第一次尝试了一下恋爱的感觉，虽然小男友很黏人可爱，可总感觉不太得劲。
　　尤其是他突然发现小O已经三天没有来找他甚至连电话信息都没有一个的时候，更郁闷了。
　　他最近是有什么事吗，很忙吗，上学很累吗，还是又多打了一份工，还是......
　　像自己一样，也开始谈恋爱了，沉浸于甜甜腻腻的恋爱中没时间理会自己这个哥哥了？
　　小A盯着手机屏幕，哪怕怨念已经浓厚的压得他不羁的呆毛都萎了下来，还是没收到任何一条来自小O的信息。
　　啊，突然有了一种空巢老人的孤独感，小A如是想到，连谈恋爱都觉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小A猛地一起身，决定自己去找小O，以哥哥关心弟弟的名义。
　　照照镜子，发型乱了，理一下。衣服太过随便，换一套，耳钉是小男友送的，和衣服不搭不戴了，换成小O送的手链比较合适，小A在镜子前一边整理自己一边为自己毫无缘由的心虚找借口。
　　收拾完自己，小A翻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看看这个时间段小O一般会在哪里。
　　今天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都在甜品店打工啊，小A看了看时间，六点半，想了想甜品店离他家挺近，决定走路过去。
　　出门前小A还想到之前小O和他说自己因为在甜品店打工开始对做甜品感兴趣，有机会一定要带他自己做的小蛋糕给小A吃，小A听过后就记在了备忘录上，之前旁边还附了要送可爱的围裙给小O，因为已经提前买了就划掉了。
　　提着装围裙的袋子，小A看着备忘录上小O要做蛋糕给自己吃几个字，笑着想着也许这次自己去这一趟就能吃到了，毕竟他家小O从小在厨艺方面就天赋惊人，每年生日做的长寿面都好吃的不得了，每年过年煮的饺子他一口气能吞几十个。
　　蛋糕啊，小O一定会做柠檬味的，酸中带着甜，特别像暗恋的感觉。
　　小A哼着小O之前和他说过最喜欢的一首歌，慢悠悠的晃荡到了家旁的甜品店。
　　走近时，他对着店外的玻璃，又照了一边自己，顺了顺被风吹的有点点歪的头发，理了理衣服的褶皱，营造好自己无形的帅气形象之后，大步跨了进去。
　　......？
　　是我进门的方式不对吗？那个看起来很亲密的和别人在一起做蛋糕的家伙是谁？
　　绝对不是他的小O，他自认为可爱又乖巧又天真的弟弟。
　　小A怔怔的愣在了门口，直到被一个店员摇了摇手才反应过来。
　　“我走错了，不好意思。”他慌张的扔下这句话，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了出去。
　　小A没有离开，回到了之前他整理仪容的玻璃前，刚才他光顾着自己的形象了，现在才发觉，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场景，小O微微低着头，被帽子压得有些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从这里看过去只见他温柔的笑着，时不时侧着耳朵去听旁边那个男子说的话，脸上还沾着些奶油，被一只不属于他的手轻轻擦拭而去。
　　小A明明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看这些，可脚就像是被钉在了那里迈不开来，他无暇顾及自己被玻璃倒映出来难看至极的脸色，只感觉到自己整颗心又酸又胀，像是快要爆炸的塞满了柠檬的炸弹，难受的快要呼吸不过来。
　　直到看着小O端着蛋糕走向了后面，背对着自己越来越远，他才忽然惊觉，原来是这样......
　　原来，早就不只是弟弟而已。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翻出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们分手吧。]
　　--
　　小O看着屏幕里的消息，愣了好一会。
　　[想你了，下午一起吃个饭吧，Lemon餐厅3号桌，我已经预定好了。]
　　这是小A一个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距离上次在他家门口看到那一幕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五天，小O平静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
　　试着在生活中不去关注另一个人，不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不再时时刻刻想要见到他，想要靠近他，想要和他分享一切有聊无聊的点点滴滴之后，小O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像心中的大山突然崩塌，抛去裹挟着眷恋的酸涩情谊，从沉浸于少年往事中清醒过来，小O突然明白，也许自己曾经的生活就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般，因为小A而失去了太多太多对生活，对世界的关注，其实除开情爱，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值得自己去追求的美好事物，没必要因为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郁郁寡欢，自暴自弃。
　　对于小A，他想这几天收拾好了心情再去见他，端正自己的位置，到时也许还能像好友一般笑着祝福他的恋情。却没想到小A会突然来找他，这可太少见了。
　　因为一直是他在小A的背后追逐着他，只要他回头，就一定能看到自己站在他身后，所以小A他从来不需要主动，温柔也好，体贴也好，只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在恰到好处的送来就好。
　　但这次邀请小O没想过拒绝，也没道理拒绝。
　　哪怕曾经作为暗恋对象的小A在他心中已经死去了，作为相知相交二十年的好友小A还牢固的在他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我就是应好友之约，小O默默想着，换上了他新买的淡粉色衬衫。
　　看着镜中的自己，小O不禁感叹习惯真可怕，哪怕不断对自己说已经完全不在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想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叹了口气，笑了笑，便出门了。
　　——
　　小A坐在预定好的位置上，单手撑着下巴，头微微侧仰，装出一副最自然的样子看向窗外，只要有人经过，便立马能被他的眼睛捕捉。
　　他想到自己那天和小男友干脆利落地分手之后小男友也不曾纠缠，两个人非常果断的互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saygoodbye，解决了这件事后他想了很多很多，似乎又经历了一遍他和小O二十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猛然间发现了很多从前不曾注意的细节，那些他曾以为是弟弟对于哥哥依赖的眼神中藏着的细细密密的爱恋，那些曾理所当然的牵挂与记怀后的不曾对他吐露的隐秘心事，似乎只要他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觉那人对他所展现出来的炽烈而又浓密的情思，丝丝缠缠，像一张网一样早已让他困于其中，不能解脱也不想去解脱。
　　原来他，是那么喜欢自己，而自己，也早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炽热的爱恋所俘获。
　　小A想着又笑了出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O突然这么多天没有来找他，可知晓了他与自己的感情之后，决定自己主动出击，表明态度，然后再和小O谈一场轰轰烈烈又甜甜蜜蜜的恋爱，也许不用一年就可以考虑结婚，算算发情期也差不多快要到了，然后，然后他们还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出于对小O身体的考虑，不能生太多，两个就很好，一男一女，两个都要像小O那样，温柔又漂亮，现在也许可以开始想小孩的名字了，叫什么好呢......
　　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生活中的小A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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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你！”
　　小O听到这句话时手忽的一抖，差点没握住手中的咖啡。
　　不会的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小O心想，脸上依旧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却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我喜欢你......？”小A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紧张而慌乱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眼神止不住的往小O身上落，希望能从看出一点他的反应而得到回答。
　　数十秒的沉默，以他们二人为一个世界，其他角落似乎都没入了寂静。
　　小O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了，却又觉得好笑起来，五天前他还撞到小A和另一个人亲亲密密，现在他却又来和自己告白，不是很莫名其妙吗？
　　他佯装咳了几声，试探性的瞟了小A几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只不过今天的帅气中夹杂着几许无措与期待，眼神明亮的似乎能灼伤被他注视着的那个人。
　　好像是认真的，小O想，还是问了出口：“可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晴天霹雳，小A刹时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又控制住合上了，脑里的想法百转千回，都是他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看到什么了，牵手？拥抱？还是......亲吻？！
　　小A内心的小火山砰砰的爆发着，一边唾弃自己说好只是想偷偷谈个恋爱结果早就露馅，一边又开始揣测小O这几天不理会他是不是被他谈恋爱刺激到了吃醋了等着自己去哄他，不对不对，重点是他到底看到什么了，那天在家门口好像......如果是那天......完那个蛋......而他的面上却很平静，垂着眸子装出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倒是很能唬人。
　　“那天我去你家找你，看到了。”小O毫不留情的给出了致命一击。
　　......小A心里的小火山都喷不动了，他的全世界似乎都陷入了石化当中，被小A重锤般的一句话给敲碎了，碎成一片追悔莫及。
　　如果这个世上有如果，当初他一定不会因为好友几句玩笑因为好奇就随随便便谈恋爱，也不会因为新鲜感就随随便便和人亲亲抱抱，肯定会安安静静做一个矜持的美男子，任他妖风乱吹，我自岿然不动。
　　单身二十多年并不可耻，小A想，也许他心里一直都在默默等待着小O，只是现在才恍然惊觉罢了。
　　小O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心里隐约升起的那点期待像泄了气的气球般，噗呲一声后飞的无影无踪了。
　　他看着小A有些为难的样子，打算主动打破现下这个尴尬的局面，“你饿了吗？我们先吃饭吧？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是这家招牌，我们每次来都会点上，”说到这时小O笑了笑，“上次来还是你的生日呢。”
　　那个生日，小O送给小A一套限量版的模型，攒了半年的打工费一去不复返。
　　但一想到那时小A欢喜到心都要跳出来的笑脸，小O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现在，他依旧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个大男孩有一点点的讨厌和怨恨。
　　小A听着小O温柔的话语，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揪了起来，酸酸的，涩涩的，猛然间一种我是渣男的念头笼罩了他，让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嗯？”小O看着突然摇头的小A，疑惑了一下，“不想吃糖醋鱼了吗？”
　　小A看着小O，忽的眼神坚定了起来，伸出双手抓住了小O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最喜欢的不是糖醋鱼，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