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司》永洛

61、上上签 八

　　易尧再见到董世吉是一周之后了。

　　此时的他是易尧不曾见过的状态，焕发着生机。这样状态的人易尧见过太多。易尧心里猜到了他的些许想法，人各有命他也不去说破。

　　山水会应该是卖出去了，三五个工人在处理着山水会肆意生长的杂草。正直人间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草木的生长力超乎想象。只要有一丝生机，就要越过乱石岩壁。

　　“我找到了一个年轻的买家，是个画家，说是想要买来做画室。”
　　“挺好的，会是个合适的庄园主。”

　　“我原本都以为也不会有人想要，中介说有个年轻的画家感兴趣，约我见见。现在看来这个地方也算是有个好的安置。”

　　“是啊，也算了了你的心愿。”
　　董世吉点点头，一时间他与易尧似乎有了一丝相通。

　　“最后一次，还麻烦您陪我转转。”

　　庄园的每一处都曾是他的心血。走过的路更是见证了他所有的美好记忆。
　　良久后，董世吉才艰难开口：“带我去看他吧。”
　　相见意味着诀别，既让人期待又是满满地凄凉。

　　秦落车停在山水会的门口等了有些时间了。今日阳光正好，他也不着急，只是懒洋洋地躺在车前盖上抽烟。

　　吐出的烟圈瞬间消散在微风之中。直到一盒烟只剩下一半时，他才远远看见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秦落翻身下车，拍了拍被沾上烟灰的裤子，目视着身影靠近。

　　今日司机秦落沉默地开着车。后座上的两人各自望向窗外出神。秦落隐约觉得不光是董世吉，此刻的易尧也是悲伤的。

　　董世吉转世后的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此时正静静地躺在狭小地婴儿床上睡觉。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生活，也许是最好的开始。

　　沉睡的婴儿像是感知到什么，大哭着从睡梦中醒来。一旁孩子的母亲赶忙抱起哭泣的婴儿，轻拍着孩子的背安慰着。

　　“他会幸福的。”董世吉抹掉眼角的泪水，不再看下去。
　　心愿已了，董世吉默默地离开了。

　　山水会牵扯出来的诸多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回去的车上只有秦落与易尧两人。彼此之间依旧维持着持久的沉默。

　　秦落渐渐也有些明白易尧的悲伤从何而来。对秦落而言，他很开心，这也算是易尧在意他的体现。可是，这对易尧而言过于残忍了。

　　作为一个凡人的他只能活个百八十载，而易尧却是永远的鬼司。他能陪易尧的时光短暂，更漫长地是无尽的孤独。

　　今日的董世吉与爱人，也许就会成为他和易尧的明日。只要想到这一幕，秦落艰难地呼吸着，心脏抽搐着疼痛。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

　　易尧无助的话语声掐断了秦落脑子里紧绷的弦。一直以来在这份爱情里，都是他占据着主导地位。如今的他，竟然看不到一丝明路。

　　疾驰地车停了下来，在公路上拉出长长地刹车痕。

　　秦落解开安全带的束缚，把易尧拥在自己怀里。他的唇齿啃咬在易尧的脖颈，动作比平时来得粗暴。

　　在他记起那些前尘往事之前，秦落从未觉得自己这条命有任何价值。他的童年伴随着太多痛苦的回忆，甚至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生命于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他这一生尝试了无数次的自杀。

　　母亲的死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选择自杀，可是他却侥幸活了下来。之后的时光里，他曾数次尝试自杀，却依旧侥幸活了下来。也许真是命不该绝，秦落的尝试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失败告终。

　　后来，自杀成了秦落寻求真实存在感的途径。他总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梦，并不是真实的生活。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没有办法死掉。

　　直到他遇到了易尧，才明白他并不想死去。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并不是死亡本身，只是为这无聊的人生加点恶劣的趣味。

　　有了易尧，他也不需要那点恶趣味才能活下去。

　　一见钟情，这是他对易尧最初始的记忆。后来记起那些事才知道，真正一见钟情的人是易尧。

　　易尧偏过脸望向车窗外，他们停在了某个不知名的道路上，没想到窗外风景倒还是不错。

　　“下车走走吧，”易尧轻拍着秦落颤抖地背，像安抚委屈的小孩子一般。

　　秦落还是那幅闷闷不乐的样子，默默地跟在易尧身后。今日阳光未免有些太好了，两旁不认识的花开了一片，金灿灿的好看。

　　易尧也不管秦落有没有在听，他自顾自的讲着：“前几日在巫婆子那儿摇了个签，说是上上签。也不是我想去，我路过硬要我去。也不知道她是哪个流派的算命大师，给鬼司算命准不准。我让他给我讲讲签文含义，她硬是东拉西扯不讲清楚。以至于我现在也不明白她到底给我算了些啥玩意儿。”

　　“秦落，今天这一路我想了挺多。我们俩这几百年来在一起的时间，比人世间大多数的情侣都要短。你知道，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吗？”

　　“是我还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当一个无忧无虑的野孩子时。村里来了个秦先生，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就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易尧走在前方，也不回头。两人漫步穿过狭窄的田间小路，时间仿佛停滞了。

　　秦落听着易尧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小山村。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而他是个冒牌的教书先生，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只是，他知道回不到过去。
　　“秦落，我们就这样生活三五十载不也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
　　“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
　　“我知道。我也知足了。”
　　“你问我，我们该怎么办，我也不知。”
　　“我知道，我也不知。”
　　“可是吧，几十年对我来说不过是短短光阴，对如今的你来说却是整整一生。你能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该偷着乐了。”
　　“是啊，我肯定睡着都要笑醒。”

　　可是，没有我的日子你这漫长的一生又该如何呢？秦落不敢说出口。他想，也许到时候易尧认识了别的人有了新的生活就不再需要他了吧。

　　董世吉审判的那天，易尧去旁听了一会儿，也算是做了最后的告别。

　　两人谈不上交情，道别这种带有情感意味的词语并不合适。易尧想，他们两人都是可怜之人吧。

　　地狱恢复了平静，邓肃也结束了太宰堂帮忙的日子，回到了鬼司堂。

　　易尧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处理文件也没了以往的反感。
　　“肃肃，给你安排个小跟班可好？”

　　邓肃埋头工作，听到易尧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果果是不是你徒弟？我看那小孩还挺不错的，我想让他来帮你处理文书。”

　　“老大，你是不是不想处理文书所以想找个人帮你，还美其名曰帮我找个跟班。”

　　“肃肃，你怎么能这么想啊！是果果那个孩子跟我说想帮你做事我这才考虑的。”

　　“哦，那好吧。”邓肃虽然有一点怀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家老大。

　　宋果果在他的安排下成为了邓肃的小跟班，负责起文书方面的工作。

　　易尧又恢复了朝九晚六的坐班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他需要每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吃早饭从人间赶回地狱上班，下班之后又回到人间。

　　休息处的房子他也不住了，搬去了秦落的别墅。易尧身份特殊，一般人无法看见他。为了不让佣人们受到惊吓，秦落将饭厅换到了二楼，不允许随便进入。

　　闲散了小半辈子的秦落老老实实经营起自己产业，终于是有了个老板的模样。

　　人间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混乱的日子仿佛过去很久。
　　而如今，才刚迎来秦落的25岁生日。

　　“宗管家说你是今天生日，”易尧起了个大早，“我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竟然才25岁。”

　　秦落今日也不用上班，准备好了早餐，正在摆放碗筷。

　　“小尧尧，你是不是嫉妒了？”
　　“神经病，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吃饭吧。”

　　生日对秦落来说没什么意思，他并不喜欢过生日。小时候他的生日只是父亲用来交际的借口，后来干脆忘了。

　　易尧随便吃了几口，换了身衣服重新出来：“赶紧吃，等会儿带你出去。”
　　“去哪儿？”秦落喝下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走回了卧室。
　　“去了就知道了，我跟人约了十点。”
　　秦落也没问，老老实实跟着易尧走。

　　自从上次在地狱大街上演了一出大戏之后秦落再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地狱众人的眼中。他俩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巨大的关注。

　　易尧忽视了一路上围观了路人，直接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易鬼司来了。”门口的接待小姑娘朝着屋内大嗓门一喊，“你先里边坐会儿。”

　　屋内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引领着他们两人往里边走。直到这时秦落才发现他们进到的是一间纹身室。

　　“图案想好了吗？”
　　“嗯，照着这个做就行。”

　　秦落看了易尧选的图案，默认支持易尧的想法：“地狱竟然连纹身店都有了，紧跟时代潮流啊！”

　　纹身师依旧冷漠着脸：“刚开了两年多，秦律王不清楚很正常。”
　　“纹哪儿？”
　　“脖子。”
　　“疼吗？”
　　“疼。”

　　秦落仔细琢磨易尧脖子上的无限图案纹身：“为什么想着带我来纹身？”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纹身店。”
　　“特殊在哪儿？”
　　“给你打了个标签，方便我以后找你。”
　　“那为什么要选个无限图案？”
　　“方便我以后找你。”
　　“那为什么你也是这个图案？”
　　“方便我以后找你。”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