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司》永洛

49、往事录 九

　　秦落看着害羞离去的小孩，他能感受到他的慌张无措。
　　秦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渣子，放轻脚步朝着大树走去。

　　眼前的风景易尧也没心思看了，只管捂住脸埋在自己腿间。身后的秦落什么时候靠近的易尧也不知道。

　　“小尧尧，”秦落故意调笑说，“怎么做了还要赖账不成？”

　　易尧成了惊弓之鸟，秦落出现在他背后让他汗毛都立起来了。刚才的事本来就他丢脸了，这话简直是直接撕开他脸上最后一层遮挡，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羞红的热度刚退下去又袭了上来，易尧破罐子破摔，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谁赖账了！”

　　秦落还挺意外，小孩子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男子汉大丈夫？

　　埋头的鸟是当不成了，易尧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站在秦落面前，矮了秦落半个头。气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易尧心里打着鼓，脸上不能露怯。

　　“秦先生，刚才是我一时冲动……”话出口易尧才感觉自己是该多学点学问，“反正也就这样了。”

　　“易尧，”秦落神情落寞，嘴角却牵起笑容。这一声呼唤易尧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知道！”易尧大喊着阻断了秦落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什么是世俗。我不小了，过不了多久我就正式成年了，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易尧猛地向着来时的路跑去，他再也不想看到秦落了，再也不想。

　　秦落的眼神刺痛了易尧。易尧想，他早就对秦落产生了念想，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掩盖在师生情谊之下。他想要装作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孩子，这样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能被原谅。

　　易尧只想把一切都抛在脑后，极力的奔跑着。脸上的泪滑落出转瞬间又被风带向身后，只留下无数道痕迹。

　　秦落眼看着易尧跑过村口，老大爷坐在小板凳上整理草药，易尧的身影一晃而过。他默默地跟在易尧身后，也不让他发现。只怕要是发现了，易尧面子薄还能跑更远。

　　阳光在极速移动，易尧直喘着粗气。他的身体早已不堪劳累，脑子却停不下来。回过神来，易尧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村子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

　　秦落果然没有追上来。

　　易尧疲软的坐在原地，背靠着一块石头。胸口是剧烈奔跑后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易尧止不住的大哭起来。

　　秦落依旧不敢靠近，只能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被人偷亲了，反倒成了坏人。小孩心思还真是捉摸不透。

　　秦落既不现身也不阻止，就任凭易尧一个劲儿的哭。易尧先是嚎啕大陆，嗓子吼累了又改为抽噎，缓过劲儿来又哭出声来。

　　秦落耐着性子，等着小孩子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眼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天转黑了才悠闲的从小路尽头向着易尧的方向走。隔着老远他都能看到石头前那蜷缩成一坨的易尧。

　　“小尧尧，还哭呢？”听到秦落的话语声易尧的哭声立马止住，花着一张脸怔怔地望着秦落。

　　秦落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了易尧脸上的泪水。指腹抚摸过易尧的眼睑，温柔地说：“话都不让我说完，还真是个小霸道。”

　　易尧被秦落拎起来，放在自己背上：“走吧，回去了。”
　　“我、我自己走。”易尧还愣着没反应过来。
　　秦落又把他放了下来：“走不动了告诉我。”
　　易尧闷着只管点头。
　　“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哪儿长大了？”
　　“就是长大了！”
　　秦落没有继续争下去。

　　回去的路上易尧一直支支吾吾想要开口，有精力拌嘴了，看样子是缓过来了。

　　秦落牵着易尧慢慢地穿梭在漆黑的树林里，只有点点月光透过树叶照亮眼前的路。

　　天已经黑透了，还没见着村庄的灯火。秦落出来得急也没准备火折子，空手变现一个灯笼出来也说不过去。虽然易尧情绪上已经稳定下来，但体力开始耗尽了。

　　“距离村子还有点距离，要歇会儿吗？”秦落主动问道。
　　“不用。”易尧喘着粗气咬着牙坚定的说。
　　“小尧尧，”秦落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固执。”

　　易尧停了下来缓了口气说：“一会儿小霸道一会儿小固执，在你口中都没个好词。”

　　“谁说不好了？这是师生之间的爱称，独一无二。”秦落说得振振有词，易尧心知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闷着头又慢慢往前走。

　　易尧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的酸痛，一直走到村子口也没再歇息。

　　今天的事就算是这样过去了，秦落都没放在心上他也不想一个人心烦。急急忙忙告别了秦落向着自家院子里走。他爹一向不怎么管他，唯独夜不归宿是不被允许的。

　　“易尧。”秦落在背后叫了一声，易尧停住了脚步。不远处能看到灯火，易尧转过身看向秦落。

　　“嗯？”
　　秦落站在易尧面前，咫尺之间是彼此的呼吸。易尧强忍住略带侵略的气息，没有往后退。

　　秦落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嘴唇缓慢地落在易尧脸颊，轻微触碰后缓缓分开。

　　被笼罩在秦落的气息之中，易尧心脏在胸腔猛烈地跳动。血液上涌，汇集在他的大脑里，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束缚。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触碰，易尧已经天旋地转。

　　“秦、秦先生……”脸颊的热度离开，易尧茫然的看着秦落。
　　“回去吧，”秦落牵起易尧的手，大步朝着易尧家里走去。
　　易先生早已经等在门口了。手里的灯笼昏暗，板着脸不说话。

　　秦落感受到自己牵着的手明显的瑟缩，他握住易尧的手不让他退缩，自己迎了上去：“易先生。”

　　“这么晚了，去哪儿了？”易先生铁青着脸想要骂易尧，又碍于一旁秦落，只得硬生生的把生气的话给改了个口。

　　“说来惭愧，我请易尧带我四处转转，没想到走得远了些，迷了路。”
　　秦落的态度诚恳，易先生也只是点点头就没在说什么了。

　　辗转之间，易尧像是豁然顿悟。回过味儿来，易尧越发粘着秦落。秦落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眼前的一切也是他放任而来，秦落深知不对又无力挽回。

　　这颗种子一旦埋下，疯狂的汲取着爱意肆意生长。

　　秦落手里抱着画板，长时间没作画了有些生疏。他从背包里取出笔墨与木板，开始调色。

　　易尧扭捏的低垂着头抠弄着手指头上的一块皮，没了往日里的活泼。
　　秦落准备好了画具，眼前阳光正好，照在易尧身上皮肤白皙透彻。

　　“小尧尧，抬头笑笑。”秦落起身扶住易尧低垂的头，稍微往上仰。四目相对，秦落眼里的笑意让易尧羞红了脸。

　　“秦先生。”易尧话语轻喃，酥麻了秦落的心。
　　秦落亲吻在易尧脸颊，抚慰地说道：“小尧尧不要害羞，你真的很好看。”

　　易尧脸更红了，稍微抬起头吊着眼看着秦落，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安抚好了易尧，秦落总算是可以开始作画了。今天的阳光与微风都刚刚好，吹拂着易尧的发丝别有一番韵味。

　　秦落瞬间来了灵感，笔尖在画纸上飞快游走。他的每一笔都勾勒出了易尧的神采，像是划过千万遍一般刻进了他的脑海。

　　易尧看得痴迷，眼里只有秦落的身影。他对秦先生一见钟情，再见更是倾心。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秦先生竟然也会喜欢他。

　　这种感情易尧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就无法自拔的陷了进去，像是在云端游走，不知深浅又不可自拔。

　　易尧陷入恋情的甜腻，无可自拔。漫长的绘画，一点也不显得漫长。

　　秦落的画画完了，他停下笔握在手中没有动弹。他想，易尧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让人着迷。

　　“秦先生，”良久易尧才回过神来，也不敢随意动弹，轻声问道，“画好了吗？”

　　“画好了。”

　　听到画好了，易尧才松了口气。他轻微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全身都有些酸痛。

　　“想要看看吗？”秦落问。
　　“嗯。”易尧有些紧张的伸着头。

　　画纸上的少年微侧着脸，杏眼向上微调，含着笑意。他的眼神里是直白的爱意。微风吹拂起少年的发丝，光洁的额头在阳光下白皙而精致。人在碧绿的草丛里，略微有些羞涩。

　　易尧被画里的少年吸引住了，不敢相信的问：“这，是我吗？”
　　秦落但笑不语。

　　易尧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这个样子。山里的少年，一柄粗糙的铜镜就是他对自己的全部认识。再遇见秦落之前，他从没在意过自己的外貌是否好看，也没在意过自己的身形。如今他处于快速的生长期，相比起秦落来依旧矮了半个头。

　　看完易尧又低沉下头，说：“秦先生骗我，我哪有这么好看。”

　　画纸干了，秦落的指尖触碰在少年的脸上。画纸上的少年在他眼里仍旧不及易尧好看，易尧的神韵他只能画出十之一二。

　　“小尧尧，你相信我吗？”
　　“什么？”易尧不明白这突然的转变又是为何。
　　“相信我吧，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看的。”
　　像是一口蜜饯灌进心里，易尧嘴角止不住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