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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山水会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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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安排冯凯文已经发给了秦落。秦落靠在床头扯着嗓子大声朗读:“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吃早饭,八点活动室一集合。”
“几点起床?”易尧躺在床上扯着嗓子问,“早于九点都不去。”他当值都没这么早起床,现在为了查个破案子又是吃灵体丹扮演个神经病还要早起!
秦落早猜到了易尧会这样说,有些幸灾乐祸的接着往下读:“八点到活动室后开始上课,参加活动,一直持续到十点。完了之后就可以自行活动,午餐十一点半准时开始。下午还有个人的单独会见,时长在一个小时左右。”
“烦不烦搞这么多事。”易尧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秦落也挺不烦的,于是转了个话题问道:“你说那个冯凯文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他这个人你怎么看?”秦落说,“直觉告诉我他那人不简单,别看他表面上笑眯眯一派亲和,私底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看他……”
不相干的人私底下八卦的事情易尧不太感兴趣,一把拉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吵吵闹闹的想要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实在是烦。
嘀——,生死记录仪的声音终于打断了秦落的吵吵,易尧一把掀开被子对着秦落说:“这具灵体你给看着一下,我出去会儿。”说完也不等秦落反应,从口袋里找出出灵丹服下。
一下子从憋屈的灵体里出来简直不要太爽,易尧朝着秦落比了个手势,立刻消失不见了,留下一具完全僵硬掉的灵体躺在床上。
定位所在的位置是个医院。医院可以说是鬼使最为聚集的地方。易尧一路遇到了好几个小弟才走到了自己的任务地。
他不动声色地靠在了病房内的墙边。病房内一个老年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已经奄奄一息了。病床边坐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应该是老年人的儿子。
病房里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探测声,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易尧翻开了生死薄,江德,男,72岁,身高173cm,体重63kg;死亡时间:20X6,01,07,20:21:23;死亡原因:病死。
一般病死之人死前都会回光返照,他还得等上点时间。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唯一一起正常死亡记录,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
如他所料,病床上昏迷不醒地老人缓缓的地睁开了混浊的眼睛。干枯的手臂艰难地移动着,握住了中年男子的手,紧接着又被无情地挥开。
“小锋,对、对不起。”氧气罩里传来老人虚弱的声音。
中年人毫无感情地说:“别道歉了,没意义。”
老人依旧坚持: “小峰,没、没关系,恨我吧。是、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老人坚持说完的他要说的话,浑浊的眼球满是泪水。年轻人没有再说话,眼神透过输液的滴管不知飘向了何方。
病房内又恢复了宁静。老人像是感受到了易尧的存在,朝着易尧坐着的方向露出苦笑。
回光返照后的生命将会成倍的速度逝去,检测仪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病房。值班医生护士一拥而入,中年人坐在原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别抢救了,让他去吧。”
医生手里的除颤仪停了下来,说了句“节哀”,正式宣布了死亡。
病房里生离死别总是在重复上演,谁也没有办法改变已定的事实。中年人冷静地打了个电话,告知了电话那头的人这个消息。
易尧准备好了勾魂幡,比医生见过更多死亡的鬼司,同样无法改变事实。
江德的魂魄已经离体,在易尧的牵引下缓缓行动。路过中年人身边,老年人停下来抚摸着中年人的头,只是如今已经无法触碰。
江德喃喃自语:“要是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辜负了他们母子俩。”
“重来?老爷子,还是跟我走吧,别误了时辰。”易尧好笑,即使重来谁又说得准呢。
即便如此,江德依旧碎碎念了一路。从他与妻子相识到结为夫妻,从孩子出生到一点点长大,最后他还是背弃了誓言与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了。抛妻弃子,像一把刀悬在他头顶几十年,最终终于落下了。
易尧放慢了脚步,故事到尾声他紧了紧外衣,大步走着。
易尧勾完魂魄重返人间已经很晚了,夜里的寒风更甚了。庄园在郊区,晚上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远处零零散散能看见些许光亮。
由于住的人少,宿舍楼也只有稀稀拉拉几间房间亮着灯。
易尧大老远就看见秦落在阳台上坐着,手里还握着手机看姿势是在打游戏。易尧移动到了阳台上,路过秦落身边一脚踹翻他的椅子,往屋内走去。
“小尧尧,谁惹你生气啦!我找他算账去!”秦落堪堪稳住身形,收起手机屁颠屁颠地跟着易尧。
“看见你就烦。”
秦落难得的僵在原地没有接话。
易尧也不明白自己在烦什么。兴许是太久没亲自下人间来勾魂了,每次勾完魂总让他有些烦躁。他曾经周而复始的往返在人间与地狱,有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也有高功厚德的之人,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他们生来按部就班的活,到了限期老老实实的接受死亡,最后又重新投入轮回。
他遇到过许多求着他说不想死的人,也有不少像孙丹一样听到自己死了而感到解脱之人。
而他对他们的诉求无动于衷,只负责勾着魂魄送往该去的地方。
说到孙丹,今天白天隔壁屋子墙缝之间的东西还没能看到,何不趁着现在溜过去。
易尧说动就动,秦落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留下秦落一个人僵在原地。
隔壁房间基本陈设与他们住的房间没差别,屋内空荡荡的,唯有书桌上一个玻璃瓶上插着一株已经干枯掉的玫瑰。易尧趴在地上,伸手进缝隙里掏出了一张白纸。
易尧一眼扫过,许多事情他隐约明白了。他走到了书桌边上,捏碎了那朵干枯玫瑰,任由花瓣碎片四处散落。
易尧回到房间秦落还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看见易尧回来瞬间恢复了生气:“小尧尧。”
易尧不耐烦的问:“干嘛?”
“你……”秦落迟疑着问着,“我挺招你烦的吧?”
“突然间说这干嘛?”易尧不解,一向脸皮厚到不行的秦落今天居然自我反省了?
“刚刚你离开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次事情结束我就不打扰你了。”
易尧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怎么着。难得狗皮膏药主动选择离开,这简直算得上天掉馅饼。
“随便你。”
“哈哈哈哈哈!”秦落仰躺在床上笑得前俯后仰,止都止不住。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易尧忘记身为人类的感情太久了,很多时候他无法理解人类在生死面前做出的抉择。尤其是像秦落这样子,每天都找个花样作死,也不知道为了追求什么。
秦落一个人笑了很久,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退去。
被秦落一打岔,易尧差点忘记了正事,这才从口袋里翻出刚才找到的纸。
“白天在隔壁看到的那张纸,内容你看看吧。”易尧递给了秦落。
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笑意的秦落起身接过纸,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他的表情变得愤怒,指尖不住地颤抖:“人渣!”
“人不人渣都已经死了,摆在眼前的问题却还没有解决。”易尧从秦落指尖抽出了纸,塞回了自己口袋里。
他以为秦落这样一个富二代在面对蜉蝣一样的人是不会有太多的共鸣的,此刻他颇感意外。
易尧又从口袋里拿出了纸,通讯仪上的文字写写删删,怎么着易尧都不是很满意。最后无奈,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邓肃。
“小尧尧。”秦落压制了愤怒,凝视着他的侧脸,“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会受到惩罚吗?”
易尧正视着秦落的眼:“一定会的。他会下到最底层地狱里,经历最痛苦的折磨。”
秦落接着问:“会上刀山下火海吗?”
“会拔舌下油锅。”
“那他还会重新转世为人吗?”
“赎清罪孽之后会。”
以下为孙丹自述:
我是一名来自贫困家庭的平凡女孩,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去世了,二十岁那年母亲也去世了。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孤苦伶仃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去死,因为我知道我母亲为了将我养大受了多少苦,一旦我死了她遭受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我长得不好看也不会说话,公司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我。我没有因为这个伤心,因为我坚信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喜欢我。
直到我遇见了他,那个肯听我诉说烦恼,愿意帮助我改变自我的人。我想,命运总算是公平了一次。
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往好的方面发展时,我迎来了人生的恶梦。
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在路途中遇到了同部门的黄豪和王红冬。我避让着两人却被强行请上了车,听着两人嘴里说着我不懂的话语。
地点是黄豪家,而我被强行绑在客厅椅子上丝毫不能动弹。两人抽着烟喝着酒,兴奋着从卧室里搬出来一箱子的奇怪道具。我求着他们放开我,最后迎来的是拳脚相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简直是地狱,我至今不敢回想。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去死。为什么别的人都能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而我本就一无所有还要经历这样的非人折磨呢?
我想起了那个人的微笑,那个人温柔的声音,本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如今却是永远也触碰不到。
事后,我思考了很久。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想要寻求最后的暖阳替我驱赶黑暗。他依旧那么温柔,我想今生认识他已是最大的幸运。
可是我不配拥有他这令我在幸运之后,迎来的是更大的绝望。这种绝望笼罩着我,让我无法逃离。
我这辈子苦苦挣扎也没能改变些什么,还是算了吧。
认命吧!你这个傻女孩!
孙丹的自述结束了,即使恶魔受到惩罚,过去的伤痛也无法抚平。
谁又不希望能够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呢?可是谁又能回到过去呢?
答案是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