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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焚 ...


  •   郝五一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和丁女士同桌吃早餐。
      丁女士说:“五一,你也不小了。上次酒会那位周先生怎么不见你联系了呢?”
      郝五一闷头吃鸡蛋:“得了吧,空有个旗人的名号,有什么意思?”
      丁女士挑起高眉:“可我看你们聊什么托尔斯泰,还挺融洽的。”
      郝五一叹气:“这…也没错,但就是…”
      “就是什么?你早就不是多尊贵的小姐了。”丁女士白了郝五一一眼。
      了。
      郝五一语塞,丁女士继续说:“总比赵家那小子好。”
      郝五一沉默良久,不得不点头。她撇下大半盘火腿吐司:“到时再说。我吃完了。”
      她躲上楼,躲进文字里。是几个小时后,编辑的电话才将她叫出来。
      咖啡馆。《中央报》的李编辑把一叠稿件推给她:“郝小姐,敝社十分欣慰您能写出这么锋利的文章,但很抱歉,这些文章目前不适宜被发表。读者们还是很期待您的《恋风尘》。”
      “为什么?不知为何,我现下写不下去《恋风尘》。”
      李编辑眯眼望向窗外,久久不言语。
      郝五一也望去,一个黄绿色的身影正暴躁踢打一位瘦弱的青年。此时车上款款下来一位女士,向那身影打了招呼。
      他转身,眼皮和下巴在这一百八十度过程中马上低下去,向那女士应承了两句。女士的脸向咖啡馆偏了一些,郝五一几乎能看清她的眉毛。
      那一双眉毛,还挺高的。
      女士开口向他们说了几句,最后双方笑着相与离开。
      郝五一的脑袋“嗡”一下炸开。
      她没告诉李编辑太多,匆匆告别后跑到另一条街招了一辆黄包车,躲进车罩里。
      夜幕正在降临。她什么都看不见,却渐渐能听清一阵一阵呜咽。是冻死骨的呜咽,随夏风钻入她的耳朵,像一条一条蚕丝幽幽地蔓延到车上,缠上车轮,攀上车把让她寸步难行,然后又被夏风吹断,被车轮碾碎,混进尘土里。
      郝五一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后收拾东西,翻出最旧的衣服换上。
      她最后一次在这个城市留名,是火车站的登记册上。
      “郝五一,女,4056,武汉—南川。”

      赵观潮驻在南门医院的第二十九天。
      已是深秋了,他也已一个月没在学校了。眼见着战火逐渐波及偏安一隅的学校,校方趁战争还在秦淮线附近僵持时就帮理工科系补充了课程,战线一靠近,马上安排进各部门。
      于是赵观潮很幸运地被安排回了南川。但他几乎没时间回家,每天都被源源不断的伤员充满。唯一一次见到乔一,是在护送伤员回院的路上。他把乔一拖在院门口,只能说三句话:“赶紧带爸妈走。现在买车票应该还够钱。别管我。”然后把几个月来攒的钱塞在她手里,撇过头跑回院里。他还有三台手术。
      赵观潮期待的另一点是女孩子。南川作为华中第二枢纽,来往的姑娘都比学校那西南小城里的多姿多彩。虽然现实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出去猎艳,但单单一个南门医院里的护士们都比女同学们有趣。学校里的女生多是名门千金,多积累经验后他就发现,过于雷同。
      他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
      开工。
      大厅旁,一位护士踮脚拿柜顶的一瓶药。他走过去,取下药递给她:“以后不必勉强自己了,女孩子这样拿东西很危险的。”
      护士抬头。他一打眼,这姑娘的外貌相当出众:短发,红唇,尖下巴…
      等一下?
      赵观潮心下一沉:“郝五一你来医院干什么?送死啊?”
      郝五一看清他的脸,回过神来反驳道:“与你何干?”
      “堂堂大小姐跑到这阴沟里受罪,你会包扎吗?”他似乎永远难以用绅士风度和这姑娘讲话。
      “你别管。我来了五天,还没发生一起意外事件。再见,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吵。”
      郝五一狠狠瞪了他一眼,端起药和纱布走到大厅另一角。赵观潮眯起眼睛大约能看得清她的手法。他必须承认,手法麻利,处理干净,想必培训时经过了刻苦练习。
      又见面了。郝五一方才看到他时,大脑闪过一秒纯白。不是空白,纯白后面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层一层颜色堆叠起来。她无从知晓一层颜色下面是一层什么,不敢深究,专注投入她血红、洁白、墨黑的生活。
      她要用这三种颜色溢满自己,让血红钻到眼白上,墨黑爬入眼袋里,洁白从衣服渗到面颊上。
      她在休息室里醒来后,四周除了赵观潮空无一人。她抬头看天花板:“我只是太忙了,没时间出去买吃食,正好休息下来能请陈护士代我买点。吃完就没事了。”
      赵观潮拿起她床前的一叠钱:“就这些?”
      “对啊,够了吧。”
      “你这点钱,买两块豆腐塞牙缝都不够的。”
      “啊?不会吧?”
      赵观潮无奈: “现在物价飞涨,我们学校化学系的教授都开始卖肥皂了。郝五一,你是真不知柴米贵啊。”
      郝五一惊恐:“那算了,我喝点糖水就行。”
      赵观潮问:“不是,你家那么有钱,怎么不见阿姨给你接济一下?”
      “脏。”郝五一鄙夷。
      赵观潮把她按下去,说:“还不至于饿死你。”他出去拿回来一盒卤鸡,夹出一块递给她。
      郝五一夺过碗,一口吞下一块。赵观潮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出去了。
      卤鸡有点咸。
      她耽搁了大半小时,吃完后就起来返岗。
      赵观潮和他的同学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他同学问:“你真把那身衣服当掉了?那你以后不能去联谊会了。”
      赵观潮连忙压低声音阻止:“你别瞎闹,小声点!”
      他们走近郝五一时,郝五一侧头不开口。赵观潮也没有开口,却放松下神情,溢出了笑。
      不是对一般女孩子的笑,那笑容太像晴天江面的金黄碎片。
      同学挪揄:“哎,居然害羞了?”
      郝五一回头看见赵观潮的背影,几乎遮挡了一半光线。他的白大褂角沾了灰,几道血迹被染成棕褐色。他走路时,风吹起衣角,扬起灰和血,吹进她的眼里。她眼底总有一块棕褐嵌进尘土,一点一点抹清浮灰,呈现本来殷红的底色。

      1938.11。战线离南川不足一百四十公里。
      南门医院。一楼休息室。
      乔一的来信让赵观潮舒一口气。她已经带爸妈迁至南川西郊,随人流一起,可以互相照应。在信的末尾,乔一特别加深了字迹:听闻郝五一和你在同一家医院,你必须照顾好她,她若出事,唯你是问!
      郝五一排在赵观潮后面。她接到信后狐疑地拆开,阅读时脸色复杂,甚至将纸撕开一个小口,最终仍然将它折叠整齐,点了点头。
      护士长经过,厉声呵斥:“五一,这么忙乱的时候你怎么可以闲站着呢?七床的伤员要换绷带。”
      郝五一应承,随手把信插在窗框上,小跑着去准备室了。
      赵观潮不能容忍窗框上被随便插一张纸,顺手拉下来,扫过信上的字:“
      郝小姐见上:

      展信佳!

      自三月前酒会一别后,您的美貌和才气便令周某思慕难忘。近日周某在南川出差,十一月十五返平。郝小姐可有空闲于十一月十三日晚与周某在玲珑饭店共用晚餐?周某不胜期待与郝小姐探讨近日来文学界的新动向。

      周照

      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八日”

      一张市内的便条,兜转了四天才被送到她手里。
      “郝小姐”,“思慕难忘”,“周照”。
      这些字迹在他眼前逐渐混沌,待他定过神来,它们已经变成一堆碎片。
      郝五一夜里路过休息室时一看,窗框上连一丝蛛网都没有:“我的信呢?”
      秋叶在风中萧瑟,夏时嫩绿强劲的叶子被风割断了喉,被推顶在窗户上后无力地颓下。远处建筑物只有一两点灯光,被蒙上一层黑色烟气,开始模糊。
      赵观潮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不符合卫生标准,扔垃圾篓了。”
      她闻言抬头:“赵观潮,你要吓死我啊?这是我的个人私事,烦请你少说两句。”
      赵观潮的声音有一些轻佻:“我不过履行一位公民的义务罢了,维护公共卫生与社会安定。”
      “那烦请你把它交给护士长。你管这件事做什么?那么多女孩排着队等你呢。”
      “我今晚还非管这件事不可!”赵观潮的声音拔高了四度,虑及是深夜,迅速压下去:“信上那位,是谁?”
      江面隐了渔火。
      郝五一答:“北平周家的二公子,前清举人的孙辈,英国府的秘书员,还有,”她鬼使神差地吐出最后一句:“未来的男朋友!”
      赵观潮的脸开始涨红,下嘴唇不停颤抖,他挤出几个词:“封建残余。你看上他哪一点了?”
      黑色烟气和医院的黑铁门融为一体。
      “温柔,体贴,风度。”郝五一说。
      赵观潮冷笑:“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对,”郝五一几乎被气笑了,“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接受一个差点闹出怀孕事件的女人!”
      “轰,轰—”
      赵观潮只听清到“怀孕”二字。
      “起火了!”,“日本人来了—”
      窗外已灰黄一片,哭号一片。地板膨胀出一条条裂缝。
      “很好,我去不成了,你能放手了吗?”郝五一挣脱他跑向大厅,“你他妈赶紧给我滚过来!不要人命了!”

      医院上上下下已经忙成一团。入院前,院长确实已经告诫他们如何在炮袭前以正确的方式迅速将最多伤员和物品转移到地下室。但他们没有等来炮弹将自己炸成碎块,却等来大火,可以将自己焖熟。
      几天前,院方已经将大半器械和伤员转移到城外。然而留守的十几个医护人员面对如此烂摊子还是犯了难。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收器械,有一位护士甚至因来不及关严盒子而被手术刀刮伤了胳膊。储藏室里,一架一架专房伺候的德国显微镜被一股脑扔进集装箱。更有甚者,从档案室抢出一本本文献,让那些老朽的纸页四仰八叉地卷入逃难。
      搬完物品,许多人已准备离开。赵观潮和郝五一几个人最后出来,跑出来时街上已成一片火海。在街上,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医生,您能不能让我们借个道?”
      是两个伤员。一个断了右臂,眼睛上缠着绷带。另一个,左腿截面的绷带上还扩散着鲜血。他们背后是南川仁和医院,战时的陆军三院。
      赵观潮让道,回头。医院里没有白色的身影,伤兵们的解释是“慰问去了”。灰黄烟雾里有几个人头艰难地抬起,又重重倒下。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声声呻吟在热浪和声响里断续挤进他的耳朵。临门左边一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冲上来了一个短发身影,她勉强环扣伤员的肩,将他扳起来。
      她弯下腰,发尾被火光描成一道金线。
      赵观潮连忙跑去扶起他上担架,逃出院门。他视野里只有炽热的橙红,和被刺出的泪。他只会勉强把担架支撑起来,却奇迹般躲开了火堆。
      前面这个女子头上冒出一层一层汗,双手颤抖,腰几乎弯成九十度。她逮着暗隙就把两个男人拉进去。
      他眼前是火光,暗隙;火光,暗隙,暗隙;火光,暗隙,暗隙,暗隙…
      火光…不,灯光:“这里还有伤员,赶紧过来帮忙!”
      民众和护工们纷纷跑来接人。赵观潮回头,火海里,一个个护工抬着伤员走出来,跟在他们三人身后。
      他把伤员安置在板车上,刚准备放手时,他感到右侧一轻。
      郝五一的手脱开了伤员,身体跌倒在车边。她面色苍白,面上的灰混合汗水浸黑了领口。

      他请车队先走,自己背起郝五一走在队尾。
      火光映上天幕从后方射过来。随着车队渐渐上山,赵观潮得以看清燃烧中城区的全貌。西北面的越山是主城区制高点,上有南川人心目中的制高点—越川楼。这栋始建于明嘉靖年间的木制楼阁,曾见证着两朝秀才求取功名,四十年前维新派的慷慨发言和三十年前同盟会中南分会的建立。往东的盐市口是南川商业区入口,售有全城最香的米粉,每年他和乔一必须排一上午的队来庆贺生日。正在被吞噬的镇溪大街是南川的洋货街,读中学时他常请郝五一做军师,帮他参考饰品挑给他新看上的姑娘。西南方向,是他家和郝五一旧家所在的四明巷,这里的木板房子和纸窗户在大火的一开始就已经被焚毁,然后去焚毁其他人家的房子。南面的玲珑饭店外是一长街照相馆,他去北平读大学前,一家人第一次在这里照了合影,并约定每年夏天都来照一张。往西的云海路上,郝五一母亲的铺面足足延伸了半条街,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它们曾经是棕褐色,米白色,粉红色,祖母绿色。
      现在都是鲜艳的橙红色。
      以后都是焦黑色。
      赵观潮感到面颊已经被泪痕绷得又干又紧。
      郝五一的发丝划过赵观潮的脸,有些痒。
      虽然郝五一比一般女孩子豪爽,但也终归是小姐脾性。她必须涂蜜丝佛陀的口红,脸上抹满百雀羚雪花膏。她从来不会容忍碳灰和血迹帮她美黑。
      她常年写作,右手指侧却细嫩得连倒刺都没有,现在居然爬上了伤痕和一层薄茧。或许丁阿姨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是从包里拿出一副丝绒手套督促她时刻戴好。
      她不知道,多少人曾爱她青春纯贞的身影,爱她的美丽,以虚伪或真心。
      惟独是他在爱她纯粹的灵魂,爱她消瘦脸上的血迹,手上的伤痕。
      他当然不会忘记两年前荒唐的一夜。也是那一夜的酒精才勾起他心底对于她的感情。它们说:“哈,藏了三年,终于被你发现了。”
      后来的一个月,他不停写信问她是否需要负责,被她不耐烦地回绝。一个月后,他继续写信,没了回音。又过两个月,她回了一封信,为两个月来潜心创作,无心回信而道歉,寒假他回南川,请他吃口味虾。
      他当时居然回信:“为了老套的故事疯魔,你也就这点出息。”
      每当他说出这句话,郝五一必打他几下,次数不多,却直击要害,让他很没出息地在大街上叫出声来。
      现在他不必丢脸了,可是他为什么总有点不舒服呢?
      他的家,他的城已经葬身火海。他的亲人流落郊外,生死未卜。战争以来,他几乎没有安心坐在书桌前上一天课,一路走,一路舍下衣服,航模,饭票,从北平走到南川又西进昆明,回到南川。南门医院里,几个月前还在向他炫耀飞行员皮夹克的中学同学现在就不省人事地被推到他的手术台前。昨天还向他推荐南川新舞厅的伤员兄弟今天就因细菌感染而死。上午还奶声奶气和他说:“医生哥哥,你好好看呀。”的小姑娘下午就因为失血过多,血库不足而一点一点冷硬成一块石头。
      告别的话说多了,心里的血也有流尽的一天。
      郝五一软软地贴在他的背上,手心在渐渐回温。
      他数不清这两年来自己向各国神仙祈祷过多少次了。他未曾不想脱下白大褂端起枪亲自冲上前线,解决完事情回家,是被老田斥骂了一顿:“你那么高个头,被盯上,打死了是想让我们几个老弱妇孺相依为命吗?”才安分。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比如自己的成绩,妹妹的学费,清单上一长串的女孩子,但战火打碎了这个认知,有些事情,他触不到,解决不了。
      他现在能触及的只有背上那个姑娘,他一辈子的好姑娘。
      队伍行进到目的地的帐篷里,他把郝五一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帐篷里,走到外面。
      郝五一被放下后的二十分钟就醒了。她睁眼一看,惊恐:“我怎么又倒下去了?又要劳烦别人把我搬过来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同室的护士笑道:“什么对不起呀,要不是你第一个去救人,开路,那些护士和伤员可全都被烧死啦。”
      郝五一问:“那我耽搁了多少时间?现在开工,不算迟吧?”
      “不算,你赶紧去吧!”
      两小时后,郝五一交完班准备回帐篷。赵观潮走到她面前,左手指帐篷外的后山,神色很温柔:“去那里,跟你说个事。”
      郝五一刚看见他的时候,神情有些怨愤,却只能被他拉着袖子带到后山。
      他侧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问:“你记不记得,你昨天说过,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接受一个差点闹出怀孕事件的女人?”
      “对啊,怎么样,这是句真理吧?”
      “真理超出一定范围也会变成谬误。”赵观潮轻轻把郝五一的碎发别在耳后。
      郝五一的怨愤变成呆滞。这句话的表述过于专业,她的满脑风花雪月难以快速消化:“啊?”
      赵观潮见状,几乎背过气去:“郝五一,你能不能少想些才子佳人,风流韵事,看一看高深一点的哲学书?”
      郝五一被拉进一个怀抱里。热量让她的脑袋活络起来,泪腺也活络起来。
      她笑得有些湿答答的:“这话也没错。”
      赵观潮拿出一个纸圈套在她无名指上,继续说:“我收集了几十张有你文章的报纸,挑出一些我很喜欢的选段和重要章节的标题署名剪贴下来,随身带着。夜里赶路的时候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个东西还是挺重要的。你说南川那些铺子都被烧没了,也不能买。匆匆折了一个,好像有些丑,你不介意吧。”
      郝五一的笑容更加湿润,只能双手抱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我有点介意以后洗手会麻烦。”

      三个月后。新年。南川西郊,赵家祖屋。
      盘踞一方的丁胜楠被捕。
      赵乔一五个人在堂屋一角的桌子吃早饭。乔一叹息:“五一,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跑回南川受罪了。”
      老田问五一:“哎,我也不知听谁说,说她还在哪个地方藏了些金条,说是给你的。”
      郝五一闻言仰头憋泪,语气冷淡:“有,我也不要。我无福享受。”
      赵母给她的面里添了些辣椒萝卜,满是心疼:“唉,可怜五一以后要和我们过苦日子啦。”
      郝五一宽慰地笑:“这可比在医院的日子安稳。不用担心,我现在写书,销量也不错,观潮要做医生,薪水也不会低。回到以前在四明巷里的生活就很好啦。”
      “这么说,我们要考虑回城的事情了。”赵观潮说。
      窗外下起了雪。东面的天空上,黑色烟气越来越淡,但底色总似土路边的枯野草,凝起向西延伸的态势。如果当春水初生,人影却仍寥寥无几时,它会继续生长,封严最后一丝蓝天,然后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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