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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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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睿坐在书房里,手上把玩着那支凭空出现的羽毛笔。
在回到家中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到达那兹的客房,用一种大难临头的姿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直到此刻,余睿都难以忘掉达那兹的表情,那种带着轻蔑与鄙夷的神色萦绕在少年的心头足足有好几天。
用达那兹的话来讲,都已经见识过“衔尾之蛇”这种同古神有牵连的怪物,还能被一支破笔吓到,简直是丢了哈里森的脸面。
被达那兹一通360度无死角地狂损之后,余睿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失了,在将这支来路不明的笔束之高阁好几天之后,他就已经能够心无芥蒂地从仔细观察再到随意把玩,可以说是大条到不行。
除了这支笔之外,余睿还向达那兹探了探有关于“黑夜女士教会”的口风,在讲述到那一位气质清冷却行事有度的高级执事时,几乎目空一切的达那兹都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子。
然后这位一直十分不靠谱的高大男子难得严肃地同余睿说:“如果真的是查尔斯·因格曼,那一位审慎者的话,我劝你你最好在处理同黑夜女士教会有关的事宜时变得更加谨慎一些,我可不想在他的地盘上和他因为你再干上一架。”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达那兹就再度毫无形象地躺回到柔软的床上。
事实上,根据仆从们的汇报,这位超凡者从住进威德尔堡的第一天起,就很少踏出房门,像一只孵蛋的鹌鹑一样宅在房间里面。每天除了吃着仆从们精心制作的各色料理,就是让老科特给他搜集帝国中时新的各色画本,简直和余睿上辈子的死宅没什么分别。
“根据南大公那边的文书,明天下午,第一批来自的灾民就会抵达威德尔领的最北部,到时候需要我们这边派遣使官去进行交接。”
维因·凯特手中拿着一大摞文件,看着整理出来的内容,十分有条理地将灾民移动的进度同余睿进行汇报。
“届时我这边会把我全部的人手调派过去,但是之后第二批第三批,就必须让您以子爵继承人的身份去让那些老顽固做出一定的妥协,否则根本难以管理好多达八千的灾民。”
这位同威德尔领保守派贵族彻底闹僵的勋爵之子,在入住威德尔堡之后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身份。长达五年在行政机构各个部门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的他,虽然一直都做着苦活累活,却无疑积攒了丰富的经验,几乎对整个威德尔领的运转了如指掌。
曾在帝国中央学院以优秀成绩毕业的维因,在余睿看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存在。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阶级”概念太过于深入人心,像维因·凯特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会孤注一掷地对自己下注。即便对方的投诚之中蕴含着抱负和算计,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余睿默默地将维因所提及的一些要点记录在光滑的牛皮纸上,只不过用的不是那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羽毛笔,而是一支翡翠包浆的金质钢笔。像是这种能够摆到奢侈品专柜里的东西,在子爵的书房里竟然摆了整整一个柜子,年份最为古早的都能追溯到三百多年前,老牌贵族的底蕴的确不容小觑。
“那么那些灾民的安置,就按照我给你写的那份文书的最后一版来安排吧。记得派遣十名受勋骑士去负责护卫,一旦进入了威德尔领,那八千人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子民,每一个都不容有所闪失。”
余睿合上笔盖,在脑海中将计划安排迅速地过了一遍,检查是否有所纰漏。他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在物资方面,我觉得还是需要在原定计划上再多放一成……”他在纸上轻轻划拉了几下,决定道:“还是两成吧,这之中可能出现的变数太多,事先多预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最后在谈及人手安排的时候,余睿有些痛苦地揉着脑袋,想到那些会谈贵族们的脸色就觉得人生艰难,生活不易。要从一群老狐狸的手下讨到好处,还不如回到欧根区和那只合成兽打生打死,一想到那些表面上笑意盈盈实则尖酸刻薄的脸庞,他忽然觉得合成兽的模样都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维因·凯特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这位子爵继承人交给他的文书他认真研读过了,说实话,远远超出想象,缜密且精确。甚至有许多措施连他都要细细斟酌,才能够判断是否合适的地步。
有些想法在初看会觉得不合理乃至荒谬,但是认真研究之后,竟然能够能看出一些道理。而且事后他仔细思索之后,发现这些设想竟然具有了不起的前瞻性,这甚至让他觉得他在皇家学院之中的辛苦学习如同儿戏。
对于这种具备超前思维的计划,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慎重看待,最终竟然改了整整四个版本。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始终保持着一份亢奋和激动,觉得自己做出的决定并没有错。
在那场多方会面的时候,他因为一时的意气之快而鲁莽的发言,造成同保守派贵族的完全割裂。
问他维因·凯特心中有后悔吗?
有。
但是同保守派的矛盾是不可能缓和的。
他这个被父兄抛弃的勋爵二子,绝不可能再在这些贵族的手上伏低做小。
而他现在改投的这位子爵继承人,除了因为年纪还保有着上位者不应该有的天真和善良,在天资乃至心性上无不是超人一等的存在。
一场豪赌,只要赌对了,就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风景。
如果余睿晓得维因·凯特的这些想法,肯定会在心中默默给对方排一行蜡烛,“少年,一时脑补一时爽,一直脑补火葬场啊。”
在和维因·凯特讨论完灾民的事宜之后,他们又开始对于帝国的形势进行了漫无目的的闲聊。
这个由头是余睿率先挑起的,作为一个刚刚降临异世界不过几个月的萌新,他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维因作为从帝国中央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必定拥有着在帝都的人脉渠道。
从他的口中,余睿知晓了许多权贵之间的利益纠葛,明争暗斗,顺带着还聊到了南海之上的事态进展。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在南海之上会爆发一场两个“四王”和南大公三方角力的大会战,从而使得帝国难得的平静被这一场混战打破。结果身为“海王”的安楚亚竟然在面对“天灾”冯·告拉斯的时候选择主动避让,这直接让“海王”的声誉在五海之上降到了冰点。
在这一役之后五海之上已经开始有流言说要把安楚亚开除“王”级,不过这种话在有智商的人来看简直就是笑话,每一代四王那一个不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虽然安楚亚是“四王”当中资历最浅的一个,但是他的“四王”之路哪一步不是经得起推敲的。
这是余睿第一次听到安楚亚的名字。
当时他还只是将对方当成是故事当中的角色,却压根不晓得在未来的岁月里会和对方牵连那么深。
而被余睿搁在一边的羽毛笔,在听到“安楚亚”这三个字的时候,笔身微微颤抖了几下,却在余睿的灵觉一扫而过时,瞬间又变得安静无比。
将近十枚蕴含着达那兹“随手一击”威力的符咒正以一种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的样式紧紧贴附在笔身上,仿佛十颗挂在木棍上的爆弹。
余睿在拿到被达那兹再三保证过的羽毛笔之后,甚至觉得如果以后自己遇到什么对付不了的对手时,直接把这支笔当手榴弹丢出去,效果肯定十分“震撼”。
不过即使达纳兹反复承诺,余睿在谈话的过程中始终分出了一部分灵觉在羽毛笔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有过前车之鉴的他再也不太敢相信达那兹的鬼话,天晓得哪一天又掉下他挖下的深坑。
“应该是错觉吧。”
刚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余睿的灵觉上一扫而过,像是羽毛飘落到肌肤上一般一触而过。他刚想去仔细检查这支笔,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止,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他如同刚才一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继续和维因讨论起了五海之上的海盗势力分布,以及帝国皇帝因为这次鲁莽究竟损失了多少的问题。
他们之间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了吃饭时间,身着一身完全贴身西服的老科特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走入了房门,然后微微向坐着的两人行礼。
“已经到饭点,不晓得两位大人是准备在这里用餐还是有别的打算。”老管家身形笔直地侧立在一旁,开口问道,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爱丽丝大人今天从海边的别院回来了,小姐和艾玛抱怨了几次,说是少爷您好久不曾过问过她了。”
爱丽丝!
余睿瞬间愣住了,一股巨大的愧疚从心底涌现,那些被忽略和掩盖的情感瞬间涌上心头。对于哈里森子爵,他还能用对方已经过世而下意识地忽略,那么对于一个相伴十二年的妹妹又要用什么理由去搪塞呢。
原本已经准备好推脱的维因·凯特,在听到老科特提及爱丽丝的瞬间,眼睛一亮。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用手指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晓得爱丽丝小姐用过晚饭没有,如果没有的话,不妨叫她过来同我们一起用餐。”
老科特点点头,开口道:“爱丽丝小姐刚刚从海边的别墅回来,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听说家里来了达那兹先生以及维因大人两位贵客,表示一定要过来拜访一下。”说完,丝毫没有顾及余睿的反应,开始吩咐下人们收拾房间。
一群守在门外的仆从在得到指示之后鱼贯般地涌进房间,有条不紊地将议事厅布置成一个华贵而又不失典雅的样式。
当余睿看到仆从们从外面搬来一盆盆纯白色的花朵时,先前的一丝震惊都已经变为了麻木。他有些淡定地看着仆从们淡定地捧着一支支香薰蜡烛走入房间,甚至到后来好几个仆从合力搬来了一架古典钢琴都无法在心中掀起什么波澜。
他无言地瞥了一眼老科特,发现对方回以了他一个同样平淡的目光。
“完蛋了。”余睿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自己对妹妹不闻不问的行为已然造成了这位老管家的不满。
甚至别说老管家了,但凡是威德尔堡中的忠心仆从们,哪个不将爱丽丝视作珍宝,这是他们对自己的一种无声提醒。
“我还通知了达那兹先生过来,爱丽丝小姐对这位哈里森大人的朋友十分感兴趣,听说他风雨兼程地赶过来,也希望表达对他的感谢”老科特从一位男仆手上接过了几张烫银的牛皮纸,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递给了余睿,“这是今晚的菜单,请您过目一下,如果有需要调整的,我会通知厨房的。”
余睿接过单子,看到上面如同天书一般的菜名,不由想起了曾经被法国餐厅支配的恐怖。
“…”他看似认真地翻阅了一遍,发现自己真的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那一个个拗口菜名的模样,最后只能装模作样地说道:“你的安排我一直都是放心的,只是要记得多做几个甜点,爱丽丝一直喜欢甜食,然后天气热了些,冰制冷饮记得多上些。”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老科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他微微欠了下身,然后同一旁的仆从吩咐了几句。
在仆从们的通力合作之下,原本略显严肃和无趣的议事厅瞬间变成了完美的会客室。舒缓的钢琴声响起。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熏香蜡烛被点燃,纯白色的花朵被巧妙地放置在各个角落,总会出现在视角的余光之中,显得格外别致雅趣。
一场“别开生面”的晚宴更在缓缓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