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异闻录》闲亚

37、自由之翼2

　　（二）两个班长的差距

　　相识于两米深的坑底，倒是不一样的缘分。莫寒笑了，也伸出了手，与女孩握了一握，道：“你好，我叫莫寒。”

　　“你是帝国军事学院毕业的吧，是高材生。”李宇琪说了第二句话，这句话让莫寒有些猝不及防，对方倒真是直来直去，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还是要当大头兵锻炼些日子，咱们都一样。”莫寒下意识地谦虚答道，习惯性地想与对方拉近距离。

　　但女孩摇了摇头：“什么呀，你只要苦三个月就好了，就是发号施令的军官了。我嘛，还得熬两年，才有机会升个士官什么的。”

　　莫寒一时有些尴尬，但对方却毫不在意，依然大大咧咧地笑着，似乎只是因为心直口快才这么说的，心里倒是全无芥蒂，压根没想那么多。看明白了这一点，莫寒自己也放松下来，心想，这姑娘说得没错，她显然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以后成为军官的机会渺茫，最多能留下来当士官就不错了。

　　想到此处，她自嘲地摇摇头：在帝国最好的军校里，人人皆是龙凤，竞争激烈，各怀心思，若不在积极进取的同时暗藏锋芒，难免被当作出头鸟处处针对。她自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不然也不会步步为营，既保持了优异的学习成绩，又积累了丰富的活动经验，还能保持良好的人缘和不动声色的威信。但这习惯带到这海军陆战队来，倒显得小气了。

　　于是莫寒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开起了玩笑：“对啊，小心不要惹我，不然三个月以后我可就翻身了。”

　　果然，李宇琪丝毫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而也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莫寒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让她有种很被捧场的感觉，不由得一阵自得。

　　笑过之后，两人冷静下来，还是要面对眼前的困境的。

　　莫寒看了一眼李宇琪，她比自己稍微高一些，大概有一米六七的样子。于是她建议：“我看其他人都是先跳起摸高，然后再把自己的身体拉上去，你个子挺高的，应该有优势，要不要试一试？”

　　李宇琪思索了一阵，似乎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说：“好，我试试。”

　　她稍微后退了一点点，腿部稍弯，借着狭小的空间作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助力，奋力起跳，果然因为身高的优势，整个手掌都超过了坑上的边缘。但是很遗憾，她的臂力成了弱点，仅仅在边缘上抓了不到两秒钟，便脱力掉了下来。

　　李宇琪又试了几次，依然不行，只能摊开手，对莫寒说：“不行，我抓不住。”

　　莫寒决定自己也尝试一下，她试了几次，发现自己与李宇琪刚好相反，她的个子不够高，弹跳力也一般，总是差几厘米才能够到顶端。

　　莫寒思索了一下，问李宇琪：“你能做几个引体向上？”

　　李宇琪不好意思地笑了：“做不了，一个都不行。”

　　莫寒道：“我可以做六个。如果我能够到上面，应该能用臂力把自己拉上去。”

　　李宇琪的眼睛亮了：“我有办法了。”

　　她向着坑壁走近一步，靠在墙壁上，身体微微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对莫寒说：“你踩着我的肩上去，就能够着了。等你上去以后，再把我拉上去。”

　　莫寒看着对方纤细的手臂和单薄的肩膀，有点犹豫：“你没问题的吗？我的重量可是会全部压在你的肩上啊。”

　　李宇琪扑哧一声笑了：“拜托，你那个小胳膊小腿，能有几斤重啊，没事，尽管上来吧。”

　　莫寒也笑了。也对，再怎么样，对方还是比自己强壮一些吧。她看了一眼李宇琪，看到她体能服短裤下白皙的双腿，腿还挺长，看起来也挺有力。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之间，天空阴了下来，突然落了几滴雨。纯江地处南方，此时正是盛夏，也是雨季，大雨往往说下就下。此时这几滴雨点，已经是倾盆大雨的征兆。

　　“别磨蹭了。”李宇琪看了看天空，“再不赶紧动手，肯定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莫寒点了点头。此时李宇琪的身子已经低了下来，蹲了一个马步，她的手掌叠起来放在大腿上面，示意莫寒可以踩上来。莫寒小心翼翼地一只脚踏了上去，轻轻使劲，另一只脚踏上了李宇琪的肩头。她感觉底下的人明显下沉了一下，身体也抖了起来，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却一声也没有吭，只是忍耐着肩上的重量，奋力维持住身体的高度。

　　莫寒不免觉得有些愧疚，但又有点佩服那人的忍耐力。此时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一时间电闪雷鸣，莫寒只觉得仿佛一盆水当头浇来，一上一下的两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一半是因为疲劳，另一半是因为寒冷。

　　事不宜迟，莫寒咬咬牙，在肩上的那只脚猛然一蹬，让自己的整个身体向上伸去，还真的稳稳地抓住了坑的边缘。莫寒让自己两只手都抓稳了，做了一次曲臂，猛然把身体往上一甩，右脚便踩住了边缘。她觉得脚下的人身体一歪，似乎是摔倒在一旁，也难怪，自己蹬的那一下子也够受的。莫寒拼命对抗着骤雨狂风的攻击，费劲地把自己的全部身体翻了上去。好了，现在她已经躺在地面上了。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莫寒顾不得喘息哪怕一秒，赶紧趴到坑边，向下面的李宇琪伸出手，喊道：“快上来吧！”

　　李宇琪看着挺高挺壮，但也不重，很容易就拉上来了。

　　两个人顾不上休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泥水，拼命往宿舍楼跑。即使她们两个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大雨的势头，等回到屋檐下的时候，两个人早就已经浑身湿透了。

　　莫寒抹了一把脸，将眼睛上黏糊糊的汗水雨水混合物抹开，看着眼前的李宇琪。那女孩的短发已经湿透，没精打采地蔫在脸颊两侧，脸上沾着泥，显得十分狼狈。莫寒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是笑出了声来。对方也笑了，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哈哈笑着，直到她们的肚子很有默契地同时咕咕响了起来。

　　“哎呀。”莫寒想了起来，此时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食堂肯定也早就关闭了。这下两个人都没有午饭可以吃了。饿一顿倒也无妨，只是下午如果还有训练，恐怕表现就不会比上午这一趟好多少了。一想到刘佳的眼神，莫寒便徒然生出一股焦虑。她平生最恨别人说自己“不行”，这刘佳已经看轻自己两次了。莫寒不愿意再给刘佳看轻自己的任何机会了。

　　食堂关闭了，营区里也没有小卖部，自己刚到这里，自然没有任何储备。没有食物，是此刻的事实，莫寒无法改变。

　　莫寒正在思考如何搞到一些填饱肚子的东西时，两个人的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毛毛。”她好像在对李宇琪说话，“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留了一份饭，放在你桌子上了。不过现在恐怕也凉了。”

　　莫寒寻声看去，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短发女子，穿着士官的衣服。李宇琪立刻对着那女子笑了：“好嘞，谢谢班长！”

　　原来如此，莫寒意识到眼前这个士官就是八班的班长，之前集合的时候有点印象。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位班长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对着她笑了，说：“我是八班长，我叫陈默。”

　　莫寒赶紧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班长好。”

　　陈默又笑了一下，莫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经过了刘佳那种火爆个性之后，她没想到，海军陆战队里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班长。再说，给自己的兵留饭这种事，莫寒可不敢奢望刘佳会做。

　　这两个班长差距也太大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陈默笑过之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莫寒感觉自己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回去赶紧睡个午觉，也许下午还能有点力气。于是她对李宇琪说：“今天合作很愉快，谢谢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宇琪的宿舍在一楼，莫寒的在二楼。莫寒往楼上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李宇琪的声音。

　　“喂，你应该没有东西吃吧。”李宇琪说。

　　莫寒回过头来，看见李宇琪手里拿着一个饭盒。莫寒意识到那是陈默给她带的饭，可是只有一份。她刚想拒绝，李宇琪又说：“一起吃吧，我吃不完的。”

　　这个时候如果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于是莫寒走下楼来，看着李宇琪的眼睛，充满感激地说：“好。”

　　两个人就坐在楼梯上，开始吃起那一份饭来。伙食也就那样，不咸不淡，不好不坏，因为全都凉了，更显得寒酸。但莫寒太饿了，她吃得很快。两个人本来是各自从饭盒一端开始吃的，但莫寒先清空了一半，筷子指到了中线。她有点不好意思，便想放下筷子，虽然自己还没有吃饱。

　　但是李宇琪比她放得快。她说：“你吃吧，我吃饱了。”

　　莫寒吃惊地看着她。李宇琪比自己高大，肯定不止吃这么点。她自己饭量确实比同等身形的女孩子大一点，但这种时候，再多吃多占就过分了。可是李宇琪的态度很笃定：“没事，你吃吧。我得减减肥，不然体能总也过不了。”

　　莫寒又推脱一番，但对方很坚决。莫寒意识到眼前这人还挺倔，自己认定的事情，大概就不会松口。于是她只好略带歉意地说：“好吧，那我不客气了，谢谢你。”

　　她一边吃着剩下的饭菜，一边问李宇琪：“你体能过不了？”

　　“是啊。”李宇琪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无所谓，“三千米勉强能过，其他项目也马马虎虎，就是一百米和引体向上，这两个我总也不达标。陈默班长说了，我的力量还行，就是体重有点大，如果能减下去，应该就能过了。”

　　“你看着也不胖啊。”莫寒说。

　　“可能是骨头架子大吧。”李宇琪耸了耸肩。莫寒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人看起来像是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可是实际上又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很认真上心。真是奇怪了，这种矛盾的感觉，是怎么产生的？

　　莫寒没空细究了，因为当她吃完最后一粒米的时候，下午的起床号已经响了起来。

　　李宇琪接过她手中的饭盒，笑了一下，说：“快回去换身衣服吧，一会就要集合了。”

　　莫寒走到自己宿舍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吃了人家的饭，连个碗都没洗，不由得又是一阵愧疚。她匆匆换下湿透的衣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训练服。刚做完这些，刘佳的大嗓门又出现了：“集合，赶紧集合，别磨磨蹭蹭了！”

　　莫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又想起了给自己的兵留饭的陈默。两个班的班长，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另一个人的笑容却占据了她的脑海。人说共同经历过患难的人往往会产生出特别的情愫。也许吧，至少对于莫寒来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有了第一个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虽然这样的经历，也挺让人难为情的。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便又投入到下午的训练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