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传》高尚的野兽

15、第十五章 高丽客

　　多尼让亲兵去通知仵作，快去查验尸体头部是否有伤口。又走回李香君面前道：“香君，可否劳烦你和我去一下客栈，收拾一下瑾惠的遗物？”

　　李香君第一次被多尼叫名字，不禁大窘，脸涨得通红。但多尼虽然是征询她的口气，但话音里并没有商量余地。

　　瑾惠并非多尔衮的福晋，而是以妾妃的身份入门睿王府，后因生了东莪郡主格格，在家中地位有所提升，但因未生儿子，地位提升有限。多尔衮新丧，瑾惠却携东莪南下，个中原因让人迷惑。

　　多尼对瑾惠爱恋已久，昨夜她横死自己怀中，他发誓定要找到幕后真凶，但他一向善于骑射，攻城打仗，在谋略分析上却不见长。他见瑾惠、蛾儿都对李香君很有好感，本来有些爱屋及乌，又在接触中发现李香君不仅容颜娇好，更是聪慧过人，看事物经常一语中的，提点到他想不到的地方，不由内心暗生欣赏，在找仇人的事情上不禁产生依赖之意。他此刻让李香君去收拾遗物，内心其实渴望让她查看一下现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李香君却想，春晓昨天回报侯府她身怀有孕的消息，侯府说不定已经派人去草园接她回府，现在春晓找不到她，一定焦急万分，她至少应该通报一下家人，以免着急。

　　李香君道：“亲王殿下，侯吴氏愿意去协助您料理瑾惠姐姐的后事，但今日务必要通报家人我的去向，莫让家人着急。”

　　多尼并不看她，径走向窗前，向外望去，冷冷道：“我不是说过了，待此事办出些眉目，自会让你回去。”说罢转身走出屋外，留下李香君自己干着急。过了一会，一名清兵参将走进来拱手道：“王爷有令，请香君姑娘移步聚来客栈。”

　　穿过多道清兵把守的关卡，李香君来到聚来客栈。聚来客栈门脸不大，门口也站着数名清兵。多尼已经背向外，站在一层内堂，上下打量内堂装饰。这客栈一层内堂开间摆着几张八仙桌，帐房正对大门，旁边就是楼梯。近门一侧有一条长柜台，柜台里摆着一些酒坛食具，应该是对外兼售一些酒肉食品。长柜台旁边就是厨房。厨房另一侧还有两个单间，一看就是雅座包间。李香君心里有气，也不理睬多尼，径自向二楼走去。多尼眼角看到李香君上楼，也忙跟在后面上楼。他心知理亏，也不敢上前搭讪。

　　二楼几具尸体已经清理，瑾惠遗体也已送到镇子的停尸房盛殓。李香君到了瑾惠住的房前，轻推房门走了进去。想到昨夜噩梦般的经历，她心里还在发抖。

　　瑾惠所携行李多是小孩子的服装鞋帽，应该是给蛾儿外出准备的。瑾惠个人也有一些物事，大多是青盐、香腻、胭脂等女人物品，还有不少首饰细软，包括九鸾发簪、一对南海珍珠耳环、一只双龙戏珠的黄玉手镯，还有一枚鸡蛋大小的水晶球，此外就是一些王府女眷的氅衣、衬服。李香君把这些衣服收拾停当，逐一分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又想到世事莫测，这些衣服细软的主人，昨天还是活灵灵的王府妃妾，转眼已命归西天，心下不禁惨然。

　　正想着，李香君发现床的一角还有一个大包裹，用锦色丝绸包得很严实。打开一看，却是几件朝鲜宫廷饰物，一个一尺五左右木制架子，像心形之状，一束已编好成辫子状的假发，五、六个用五彩碧玺和金丝镶嵌而成的簪花，还有两支长约二尺的黑色长簪。

　　李香君在金陵时，也曾见过不少朝鲜来明朝金陵游玩的达官贵人和商客，确实见过有朝鲜王族、高官的家眷配戴过这种装饰头部的饰具，据说那个心形木架在朝鲜被叫做“举头美”，和假发、簪花、长簪一起配戴，但只有在重要庆祝典礼上才需戴这种头饰。“那瑾惠姐姐虽为朝鲜人，但已嫁入清亲王府，适值夫君新丧，携带这种庆典之物出行，并无道理。”李香君心里暗暗纳闷。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划入李香君脑海。蛾儿说见过的“大帽子伯伯”，是说瑾惠在北京曾见过戴着黑色大帽子的男人。李香君在想，什么样的大帽子是黑色的？她一直往草帽上面去想。直到见到瑾惠这些朝鲜头饰，她突然想到曾在金陵见过一些朝鲜、高丽来客，男士所戴一种黑色笠帽，正是宽沿黑色，这难道就是蛾儿所说的“大帽子”！难道，瑾惠在北京所见之人，是从朝鲜来客？

　　正想着，多尼从屋外大步走进房间，兴奋地对李香君道：“香君，果然让你猜到，那几人都是头颈部受到暗器杀伤。这暗器是一种钢针，应该是渨了毒，所以刺入脑子，一击而毙。而钢针很细，刺入后并未流血，又在头发之内，如不是你提醒，仵作根本就没发现。”

　　多尼现在对李香君已经开始从欣赏发展成为敬佩。作为在马上打天下的旗人，他整天思考上马打仗，对于细微末节的破案从来没有想过。而李香君心思缜密，推理分析准确，让多尼刮目相看。多尼想，这找出杀害瑾惠的真凶，看来必请这位汉家姑娘帮助了。

　　李香君一边叠好瑾惠的衣物，一边问道：“那针上所渨何毒？这样厉害。”

　　多尼道：“这......不知道。”

　　李香君沉思道：“我曾经听说，江湖上擅用毒针杀人的，大抵来自三个地方，一种来自岭南苗疆，擅用蛊毒。一种来自四川唐门，擅用蛇毒。一种来自西域，擅用草花毒。殿下可以请人去查一下。”

　　多尼素来很少听到江湖秩事，听了李香君的介绍，却满脸茫然道：“这.....这.....怎么查？”

　　李香君道：“殿下请人把那从尸体上取出的钢针浸泡在水里几个时辰。抓只田鼠，用浸泡毒针之水喂下，再解剖死鼠征状，大抵能知道一些方向。一般而言，中苗疆蛊毒者，往往会七窍流血；中唐门蛇毒者，往往周身发绿；中西域草花毒者，会心血凝结。”

　　多尼立刻按李香君的指示吩咐下去，又讪讪说道：“香君，昨天从那包衣奴才尸体上找到的烟叶袋子，上面的标记是我们旗人镶蓝旗的标志。实不相瞒，我十四伯睿亲王所在的旗是正白旗，素与镶蓝旗不和。一般来说，睿亲王府上不会找镶蓝旗的人做包衣。但此人却在给瑾惠作仆役，这与理不合。难道是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派人杀害瑾惠？”

　　李香君思忖一会，摇头道：“如果是郑亲王派人下手加害，又杀掉本旗之人，目的为何？还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这反而令人生疑。我想，要么这马夫札克丹恐怕是郑王府来的卧底，只是无辜作了冤魂，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卖了这个破绽，故意让你往郑王府去想。但我却不信那旗主济尔哈朗会派人下手，而自曝其短。因这并不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