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诛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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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莲死了。
凡是冰玉城里的人都知道池府的少爷病死了。池老爷池枯大张旗鼓地操办丧事，弄得满城都是冥币。听说送葬的队伍长达三里，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
池老爷和夫人都沉着脸，望着檀木棺材，说不出一句话。那表情不似失子之痛，却似沉入潭底般的绝望……
池老爷喜爱莲荷，在园子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荷花，每逢夏季，都能看见一朵朵粉色芙蕖绽放在清池上，亭亭净植，随风摇曳，带来缕缕清香。
可近日全府上下都在忙碌，先是少爷的突然离世，为了操办丧事废了不少人力，夫人又说要将池清荷小姐秘密送到官家府邸，为准备各种行李又是一波周折。因此无人再有那个闲心去管那一池荷花。又正逢深秋，现在去那园子里的话，只能看见歪扭的残枝败叶。
池枯。
“夫君，你的那十日烛确定真的管用……”赵夫人端着一盏油灯，走到寝房内。池枯操弄着他的机械，方才因犯困打了个盹。这会儿才被赵夫人扰醒，随即又含糊地回了几句：“十日之后必燃尽……烛泪会落入槽内，十日之后槽满……连着的利刃会倒下……绳断……”
赵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之前多了几痕。
“十日……”
“池太史，你莫要抵赖了，陛下的和田青玉佩定是你窃去了。”
早朝之际，一群文官在池枯身后冷嘲热讽，全然不顾事实地凭空造谣生事。“还以为你清正廉洁正人君子，想不到也会被身外之物迷惑心智……”
“口说无凭！”池枯怒得厉害，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诬陷，任谁也无法忍受。他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的嘴一张张都撕烂。也不知道触到了他们的哪条利益线。
为首的官员冷笑一声，“无凭？可全朝的人都可作证，是太史大人窃去了玉佩。”
底下一片附和道是。
“肃静！”延武帝前几日刚失去帝王的象征之物，现在被下面那些官员吵得更是不胜其烦。
他抬眼望去池枯，“池太史，确有此事？”
池枯毕恭毕敬地举着象笏拱手答道：“臣无窃。”
“那你们说说，确有其事？”
“臣看到池太史最近得了一枚青色玉佩，只是不敢在陛下面前佩戴。”“臣见他行为举止处处可疑，必是做贼心虚。”
武帝单手托起了下巴，转了转筒子里的御简，“加紧力度搜寻，若是发现了……”
他目光一凌，忽而将竹简全数洒落在地上，和地面碰得噼啪作响。
“诛之九族！”
池枯觉得自己躲不过这场浩劫。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那玉佩自然是找不到，真正的窃贼怕是已逃之夭夭。武帝爱听小人之言，而他们又如此诬陷他，武帝必然不会放过池枯。过了些许日子，上面派了一些美其名曰“寻玉使者”的人到池府搜查。
为首环顾四周，对其手下下令搜寻玉佩，完全不把主人放在眼里。
他自个儿给自个儿斟茶，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悠悠闲闲：“听说太史大人还藏着个深闺千金，不如交给我好好优待，说不定我还能替您求情。”
池枯闻罢冷笑一声，不自觉地抚上了手中的茧子摩挲，道：“那恐怕得让您失望。”
“没关系，想必她一定是位美人，长得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池枯额头突起几条青筋，想把那壶嘴直接按入他的喉咙里。
“梅，将那十日烛点了。”
“可……”突然被叫到的赵夫人看似有些惊慌失措。
“没有可是，再不点就来不及了。”
为首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还把玉盘里放的干果往口袋里塞。
然而搜寻了良久仍是无果。为首打了一个饱嗝，懒洋洋地伸了一个腰，“小的还真不知道太史大人把玉佩藏哪儿了，要不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哼，本无盗，何有赃。”
话音未落，池枯身后就架上来两个壮汉，都活生生地比他高了两个头，他们硬把池枯架上，压着他往门外走去。
“你……！”
池枯年近半百，自然是敌不过他们。
“太史大人，我也是奉命行事。”他对池府里的花瓶字画这些高雅之物都欣赏不来，对下手们使了个眼色。
“都烧了，砸了。花里胡哨的。”
几日后，池府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有为其鸣冤的，有趁机落井下石的，说官翰林与池枯为友，定是狼狈为奸之徒。弄得官府也是不得安宁。
官府里也有一方荷池，只是深秋之际有些萧色。还种有几棵二人合抱粗的早梅，秋天开的。池清荷在得知自己兄长病逝之后已是悲伤至极，又听闻池府被灭门一事，更是一病不起。池枯明显知道池府早晚会被诛灭，所以将自己的女儿秘密送至了自己的朋友府上？
“清荷，吃点东西？”
官端月从门外进来，端给她一碟点心。但池清荷仍旧没什么胃口，即使是对她最喜欢的荷花酥。
“端月哥哥……我梦到清莲哥哥了。”
“清莲哥哥？”官端月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马上换回了平时温和的笑容。官池二人虽是好友，但登门拜访不多，更不会带上自己的孩子去拜访，只是在池太祖爷的葬礼上带他去过一次。平日里多在官场上接触。因此官端月并不认识池清莲。
“你兄长，他是什么样的人？”
“咳咳……”池清荷转过身，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两声，“他的表字是净植，平时喜欢弹琴、赏荷、读书和字画……他待我很好。今天……是他的生辰……”
她最后几个字讲得不清，几近气若游丝。
“那你兄长现在在哪里？”官端月似乎对池清莲很感兴趣，“为何不一起接入官府？”
池清荷闻后脸色微变，又挤出一个苦笑。
“他现在已经病逝了。”
官端月闻后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身子，笑容凝固在脸上。随之又整理了一下情绪。
“我去一趟池府。”
“你知道池府在哪儿？”
“知道，怎么了？”
“池府怕是成了一捧火灰了……”
“……”官端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来回踱了几步，“你吃点东西，别饿着自己。”
然后疾步迈出房门，带着一丝他不该有的急促。
“公子……！您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啊？”看马的家仆看官端月急急忙忙牵出一匹白马，扬鞭就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那家仆都看呆了。
“去访故人。”官端月只留给他一个马上的背影。
马蹄踏地，扬起尘土，一路奔驰。愈近池府，周身景色愈为萧条。官端月一身月白色长袍随风猎猎翻动，手中之鞭不由攥得更紧。平日里池府附近即使说不上热闹，也不会变得如此罕见人影。
整个冰玉城浸在一团肃杀的秋寒之气中。忽而又一阵急风刮起，卷起细细沙石，吹得人发冷。
官端月心生不安。
大概在他十岁时，他偷偷跑出官府玩，跑出了暖玉城，误打误撞地来到临近处的冰玉城里，看见了一个荷花池。正当盛夏之际，那荷花开得热闹，一朵朵你挨我我挨你，似乎想争着人们来欣赏自己的美丽。那荷花池是池府修的，只是官端月不知道，只顾着好看。
他从人群中挤过，望见远处有一处红色的亭子，里面没有坐着很多人。他于是走过去，正巧旁边也坐着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看起来只比他大两三岁。只是他总是闭着眼，似乎不是来赏荷的？
“你在干什么？”官端月走过他身边。
“听荷。”那声音清澈纯真，比池中荷花还要不染尘色。
“荷？荷怎么听？”
“我眼睛不好，听得比看得好。风吹过花瓣的时候，会有细微的响声。那是风与荷的低语交流。”
官端月也学着他闭上眼睛。但是没有听到他口中说的细微响声。只好作罢。
他似乎笑了一下，“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弹琴，读书。”
“读书？你不是看不见吗？”
“唔，有些时候看不见，有些时候就不灵了。”
他把脸凑到官端月面前，睁开眼睛看他。是一双瞳仁乌黑，眼尾微微上扬的，好看的眼睛。直直看到官端月心底里去。
“这样就能看见。”
官端月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眼睛。
“吁——”官端月双手紧拉缰绳，马儿前蹄倾起，应声停下。随之连忙翻下马背，跨过发焦的断壁残垣，没有目的的到处乱找，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官端月从未如此心急如焚过，以至于他的衣袍上沾了灰都没发现。他到处翻找，到处搜寻，仿佛在找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莲花？”
他发现个像是地窖入口的门，门已被打开，上面用金镶了一朵小小的莲花，虽不夺目，但被烈火吞噬过也依旧安然无恙。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诛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