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明月夜》世上纵有繁花千树

4、第 4 章

　　“削皮去肉，剜骨钻心之痛，一个姑娘家，竟也咬牙挺下来了，老朽枯度岁月数载，也不禁瞠目。”
　　千两金的声音就在耳边，又恍若忽远忽近，与那个雪夜清脆声音有所重叠，我的思绪忽然开始迷茫。
　　“依老朽言，对自己都尚且能狠心至此，必定也是个狠角色。”千两金戏谑地笑笑，又似无奈地摇摇头“如此每月必来一回，直到一年之后，似乎就不太常来了，约摸会半年再来一次。到六三五年，再来的时候，又在案上放了三块金砖，拿来一张画像，让我帮她改容换貌。这是老朽所能告诉你的全部东西，你要是想要知道更多，我能帮你，但是你要三思，是不是要寻回这段记忆。”
　　千两金话音落下，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我觉得好像那个女子在我的眼前有些鲜活起来了，她可能干着些人命买卖，可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所谓削皮去肉也是她那些秘密生活里的更多小秘密。我对她所有的印象都只在那个雪夜的声音，她告诉我，她叫明月夜。
　　或者说，她是在告诉什么人，她叫明月夜。
　　“你可想好了吗。”
　　我时常觉得，被一个梦境魇住，是因为要去探寻什么。比起永远被梦境魇住，我更想要去拥有完整的生命，更何况我对她，好像总是个放不下的梦境。
　　“先生请罢。”
　　小童端来一盏温茶，千两金拿出一颗药丸，让我就水服下。他说他有一种药，叫做前尘尽，服下之后可以忘掉心魔重获新生，这颗药叫做往世生，能让人尽数忆起前尘往事。我却觉得，忘掉过去算什么重获新生，都是些谬语罢了。
　　服下药之后，我的脑中缓缓开始变得混沌，尚且能感觉到千两金的细针刺探着我的颅顶，有些细细的刺痛，慢慢的，我连这些刺痛都感受不到了。
　　恍然间有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将我的思绪一把拽了回来。
　　明月皎阙的后阁是个面水而开的廊阁，廊下有栏杆和长凳，檐下还挂着一串橘黄色的长明灯，有前阁的筝鸣弦响断断续续传来。廊下坐着个挽着高髻的女子，头上只簪了一支青翠步摇，手中提着一杆烟枪，灯光映衬着她不算柔美的侧脸，在她的吞云吐雾里带了一些娇艳的味道，是个清冷的美人。她懒懒地坐在长凳上，回过头去将手臂搭在栏上，看着平静无波的烟波河里的月。
　　忽然她看到河岸上站着一名背着箱笼的书生，穿着灰布棉袍，两只手紧紧攥着箱笼的背带，定定地盯着她看。
　　“呆子。”她仿佛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声，低头嘬了一口烟，回头再看，书生还是木偶般地站在原地，女子的脑海里好像缓缓忆起一些青楼艺伎和书生公子的闺阁故事，女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一些荒唐的想法。她又吐了一口烟，视线从书生身上离开，站起来想要离开后阁，忽然听见身后有小小的一声扑通声，紧接着听到大大的一声扑通声。
　　好像有人落水了？
　　女子猛然回头，书生果然不见了。女子又左右环顾一番，没有行人过来。
　　女子眉头紧锁地抱着手臂等了半晌，盯着水里那被泡的有点泛白的衣角，嘟嘟囔囔了好几句。
　　“泡坏这一身什么什么纱做的什么什么裙，又要被丹娘扣月钱了，真是麻烦。”边说着边把烟枪放在长凳上，站了上去，思索了一阵，又把头上的步摇取了下来，放在烟枪旁边，然后紧接着又是扑通的一声，如同游鱼一般的入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