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宠爱》沧海惊鸿

9、第九章

　　上官鬼使神差地到了步行街，上次见到周则的地方。
　　步行街上游人如织，熙来攘往，画画的生意很好。
　　偏偏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周则的影子。
　　上官的心头涌上失望，继而是更汹涌的恐慌——
　　她这是在干什么？
　　坐过站已经挺蠢的了，还巴巴儿地跑来专门看那个奇怪的人，不是更奇怪吗？

　　上官抱紧了怀里的文件袋。
　　这成了她此刻唯一可以寄托内心情绪的东西。
　　脑袋里一个声音，大声地告诉她不该来，可是内心深处分明还有另一个声音，怂恿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做着违背理智的事。
　　她怕是真的要疯了。

　　上官颓然离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上官摸出手机，打开相机。
　　看着手机镜头里那张苍白落寞的脸，上官忍不住腹诽：如果她是李素云的话，看到这张脸，不担心才怪。
　　努力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让唇色多些粉红色……上官才觉得这张脸稍微能看点儿了。
　　微笑，保持微笑……
　　上官嘴唇上勾，勾出一个还挺像样的微笑来。

　　事实证明，上官对她妈还是很了解的。
　　李素云见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她的脸色，接着笑了：“气色比早上好些了……还是得多出门转转。”
　　上官随口应着，心里面无声叹息。
　　李素云接过上官手里的纸袋，这种文件袋李素云见上官宇拿了二十几年了，眼熟得很。
　　她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件事，笑了：“见到小何了？人怎么样？”

　　她倒是问得直接，上官则被问得一愣。
　　小何是谁？
　　上官反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小何就是何志强。
　　要说她爸没和她妈通过气儿，谁信啊？
　　敢情你们还真打算让我和何志强谈恋爱啊？
　　上官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还行，工作挺负责的。”上官含糊评价着。
　　谁问工作什么样了？
　　李素云撇撇嘴。
　　她跟在女儿的身后，看着女儿进了自己的房间，犹追问着：“他对你态度怎么样？”
　　上官的脚步一滞。
　　她能说何志强对她热情得一塌糊涂吗？
　　她妈下一秒就能让她“和小何处处看”。

　　“还行吧。”上官继续含糊其辞。
　　“还行啊？”李素云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这个评价。
　　接着转身离去，嘴里面还嘀咕着：“怎么一点儿都不热情呢？这态度……得让你爸再考察考察。”
　　上官：“……”
　　她从小让家里省心惯了，“对大人撒谎”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刚才说的那话，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她唯有盼着她爸妈真的对何志强不满意，何志强也知难而退，她就少了许多麻烦。

　　坐在书桌前，上官从文件袋里取出稿子。
　　大略扫了两眼，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关于春秋战国的历史稿子，不是关于唐史的。
　　上官本门就是研究唐史，尤其是初唐史的，她现在却无法面对关于初唐史的一切。
　　到底怎么个“无法面对”？
　　紧张，焦虑，恐慌，甚至烦恶到想要逃避。

　　这本该是她最感兴趣的东西，上官清楚地记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热爱它们。
　　当初有多热爱，现在就有多想逃避。
　　上官知道一定是自己出了问题。
　　她曾就这个问题咨询过韩昕，韩昕给出的答案是，这或许是某种消极性的应激反应。

　　至于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目前无从获知。
　　上官自己都没有任何迹象可循，韩昕更没法确知。
　　在多次的治疗当中，上官试图向韩昕描述自己的那种想要极力逃脱的焦虑感，而描述这种焦虑感本身，就很让上官焦虑。
　　韩昕不想让她过度伤神，所以用了几次才稍稍捕捉到一点儿苗头——
　　上官说，她总是有种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的感觉。

　　韩昕考虑再三，给她提供了一个建议：接受催眠治疗。
　　但是韩昕同时也建议她，能不催眠还是不要催眠。因为人的潜意识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一旦进行催眠治疗，保不准有怎样的潜意识浮出显意识层。韩昕坦言，不确定那种情况是否是上官能够承受得了的。
　　这也就是上官到目前为止都无法下决心接受催眠治疗的原因。
　　因为记忆仍可能是缺失的，所以对于自己本门的研究，上官仍是无法面对。

　　如果连本门的研究课题都没法面对，都时刻想要逃避，又怎么回到学校继续学业？
　　那是不是意味着，过往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上官疲惫地闭上眼睛。
　　无法继续学业，硕士无法毕业，读博无从谈起，前路一片黯淡，父母的失望，自我否定……
　　上官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扼住了。
　　她的痛苦，无法言说。
　　与其说了让别人担心，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算了。

　　上官坐在电脑屏幕前，手指就搭在键盘上。
　　她的手却在微微抖着。
　　指尖敲击键盘，屏幕的搜索页面上，被缓缓打出：女人喜欢……
　　上官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屋门的方向。
　　屋门当然是关着的，而且李素云从来都是先敲门再进来，上官担心的那种事绝不会发生。
　　可是谁让她心里有鬼呢？

　　稳了稳心神，上官咬着嘴唇，敲击键盘，“女人”两个字被敲了出来。
　　于是搜索页面上的内容就完整了：女人喜欢女人。
　　深吸一口气，上官敲击回车键，瞬间搜索的结果出来了。
　　她的脸凑近电脑屏幕——
　　相关结果约……一，二，三……那么多的零。
　　约一亿个相关结果。

　　开始的时候，上官每隔几分钟就扭头看门的方向，确定门还紧关着，再拧回脸继续盯着屏幕，鼠标频频点动。
　　可是看着看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她的眼前打开，里面或五彩缤纷，或光怪陆离，或充斥着她现在看不懂的缩写字母。所有这些内容把她的全副注意力都吸引了去，以至于她已经忘记了身处何地，以及十几分钟之前还在担心着什么。

　　半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上官立时吓得魂儿都没了。
　　好几个网页来不及关了，上官手忙脚乱地去够显示器的开关……

　　李素云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上官刚好关上显示器，正襟而坐，一颗心则扑通扑通跳得快要飞出来了。
　　“贝贝，刚切的西瓜，”李素云顺手把果盘放在书桌上，“你不喜欢挖着吃，妈妈给你切开了，这西瓜挺甜的。”
　　上官“唔”了一声，眼神飘向一盘子切好的西瓜，心里面则忐忑着李素云会不会注意到电脑机箱还嗡嗡地响着。
　　李素云倒没注意听机箱的嗡嗡嗡，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脸怎么这么红？”她说着，右手手掌摸向了上官的脑门儿。

　　上官眼珠子都瞪圆了，口齿不利索地说着：“没、没有啊……”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她这是紧张的。
　　摸了摸上官的脑门儿，李素云又摸了摸自己的，疑惑着：“不发烧啊……天太热了吧？”
　　她说着，转身去找空调遥控器。

　　上官的心脏都要被她吓飞了。
　　空调遥控器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呢，她妈这么一找一翻，万一听到不该听到的，再看到不该看到的……
　　上官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我、我自己找就行！”上官赶紧说。
　　同时站起来，一面挡着李素云可能看到电脑机箱上指示灯在亮着，一面佯装寻摸遥控器。

　　李素云看出女儿的窘迫，她没多想，以为女儿只是因为抑郁症，被自己过多干涉日常而引起的不适。
　　“那你找吧，妈妈做午饭去。”李素云说着往外走。
　　一边走还不忘了嘱咐女儿：“空调别开太低了，别凉着……西瓜都吃了啊！”
　　上官一叠声地答应着。

　　门终于重新关上了。
　　上官长出一口气。
　　她迅速按开显示器，关网页，清缓存，关电脑……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觉得如释重负。
　　而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内容，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第二天，又是去韩昕那里治疗的日子。
　　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韩昕，上官几次欲言又止。
　　韩昕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样子，她柔声细语地和上官聊天，就像寻常聊家常一样。
　　上官心里则像有一只不安分的小猫，一直用它那更不安分的爪子，在上官的心脏上抓啊抓，抓得上官不得安生。

　　“昕姐，我有一个问题。”上官纠结着开口。
　　韩昕挑眉。
　　在她的印象中，上官是个内敛寡言的小孩儿，向来都是她问得多，上官极少主动问什么问题。
　　所以这个问题，应该困扰这小孩儿很久了吧？
　　“说说看。”韩昕柔声鼓励着。

　　上官定了定心神，才讷讷地开口：“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
　　“啊？”韩昕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上官脸颊上飘上两朵红云，眼神往旁边瞄。
　　韩昕眨眨眼，仔细回忆刚刚听到的，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刚才说的，我没听清。”韩昕故意道。
　　上官情知躲不过去，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才鼓足勇气说了出来：“我刚才问，喜欢女人……嗯，女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上官：无论研究什么，我都是认真的。
周则：净整那没用的，问我就完了。
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