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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远山 ...

  •   “西山学堂里的热闹一如既往,哪怕是在灯火昏昏的五更。”清鸳在被噩梦惊醒的第五回终于慢悠悠地撑起上半身想。

      五更天,天还正黑着,远处鸡鸣渐起,透过木质的窗,只有正东的天幕铺上了将透未透的一丝光。清鸳把手伸到身后松了松紧绷的骨节,清瘦而细白的手发出清脆地一声“咔”,随后便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无星,一轮弯月压至树梢。

      他默默看了会,收回了有些发散的目光,随后懒懒站起了身,未致一词。

      脑子里还是刚才做噩梦时千百回不变的场景,笑得温婉而悲伤的人斜倚轩窗,手持一段已经干枯的梅枝,嘴里念念叨叨。清鸳紧抿着唇,微昂起的脖颈镀了一层月光,显得瓷白而脆弱,他想:“明明看不清脸也听不见声音......”少年修长的指节紧按胸口的位置,脸上分明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却猛得仿佛要把衣服扯碎。清鸳紧闭上眼,忍受着莫名地悲伤像潮水一般在胸膛里涌起,顺着四肢百骸而下。

      梦里那位看不见脸的仁兄到底是谁,清鸳搞不清楚,为什么每日一次要忍受这种共情似的悲伤,清鸳也不明白。他站在铜镜前,等着那股不容抗拒的悲伤减轻、衰弱,到完全感受不到后,张开了眼睛。站在斑驳铜镜前的还是个少年,长佩带霜,衣襟点墨,明明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却单单凭着一双清亮又无辜的眸子增添了十乘十的姿色。

      更何况,现在这双眸子还湿漉漉的,微微泛红。清鸳面无表情地想:“简直就是楚楚可怜!”他微微笑了一下,铜镜里的少年也露出了一样的笑意,长眉弯弯,笑意楚楚,透过微亮的天色,更显得明媚万千,“真是可惜了...”清鸳默默想:“有个屁用,又不能勾引男人。”

      晨光熹微,薄雾渐渐散了,伴着朗朗书声,西鹭山里渐渐有了人语声。吆喝声、叫卖声、孩童跑来跑去的笑闹声,映着天边红霞,早点的香气随着雾气蒸腾而上,随着薄雾笼罩了一小片天色,远处梯田上绿油油的茶树,阡陌纵横,农人已经开始晨耕。清鸳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而舒畅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踏着有些“咯吱”作响的木质旋梯而下。

      这里是西鹭山,传闻中的四大仙山之一,其余三座是什么山,清鸳也不知道,反正他就只知道西鹭山,因为他就住在这里。至于他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的,将要去往哪里,他一概不知。总之当他记事开始,他就已经生活在了这里。

      其实之前他还特别奇怪,明明无父无母,自己是如何好生生地长这么大。直至长大了点,他终于看明白,也许是仙山的缘故,西鹭山常年漂浮在海上,山里人民自给自足,不进来,也不出去。除了每年的正月初一,山里会拾街设宴,到那时,整年都清冷而宁静的西鹭山才会热闹一点,人也会突然增多,会有一些常日里不曾见过的面孔。清鸳特意问过闲伯,才知道这座世人眼中可遇不可求的仙山,在每年的正月初一都会停靠,山门入口也会开放,像他这样的孩子,大约也就是这时候迷糊走进来的。

      清鸳以前一直认为,这不就是一座小山包嘛,从山南走到山北,从山西逛到山东,最久也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更不论有许多地还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而真正有人居住的地方,他站在西山学堂的顶层就能一眼望完。而当他不以为然地和闲伯说起这话时,却被长辈哈哈大笑着揉了揉头发,搞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但是他也因此模模糊糊地知道了,恐怕真正的西鹭山,并不是他眼里的这么小,他口中所谓的两个时辰,恐怕仅仅是他的两个时辰。

      “但是...”
      清鸳心想:“管这做什么。”

      清鸳终于走完了高高的旋梯,淡淡地拢了拢衣襟,从腰间扯出一条淡灰色的衣带,草草地将头发绑了起来。随后便悄悄推开西山学堂的门,快速一窜,溜了出来,看这动作的敏捷程度,怕不下做了几百次。

      他背着手悠悠走在山道上,笑意甜甜,逢人便眯起眼睛,乖巧又懂事地点头问好。待行至一半时,手中便已是被塞满了各种热气腾腾的糕点。清鸳悄咪咪垂头一扫,两个包子,三块桃酥,甚至还有一杯刚熬好的红豆粥。“今天真是赚到了”清鸳面无表情地想。他沿着长长而略有些陡峭的石阶而上,步履飞快,边走边塞,还没走到顶时,手里便只剩一杯半满的红豆粥。

      等清鸳急急忙忙把嘴里的最后一口粥咽下去时,他也刚刚好踏上了山顶。清鸳把杯子一扔,手一拍,瞬间又恢复了清晨的那副清冷少年的样子。

      “咳”他拳起手抵至唇边低咳一声,清了清刚才因为吃得太快而略有些梗住了的嗓子,快步往更上一点的那座小房子走去,闲伯住在那里。

      西鹭山的山顶上是什么,清鸳以前一概不知。在他刚来这里的前几年,他还是一只乖乖巧巧的奶娃娃,只喜欢吃,哪家给吃就跟哪家走,每次都吃得眼睛溜圆,腮帮子鼓鼓囊囊。

      像一只小仓鼠。

      当然这他自己是没有任何印象的,这是闲伯每次闲来唠嗑时都会和他说一遍的事,说的多了,他也就记住了。大有点不知道以前那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面无表情,轻易不笑的样子,甚至有点遗憾的样子。

      清鸳每次听闲伯一说,都默默反驳:“哪里有不笑,我不是每天都在笑吗!”
      但是每次,闲伯都会嫌弃似地觑他一眼:“是,只在有吃的时候。”

      而闲伯,大概是在他十岁出头的时候出现的。从那以后,他知道了,原来以前无人会去,和旁人稍微提起来点旁人都讳莫如深的西鹭山顶上,是一片梅园。

      清鸳其实一直搞不太明白,一片梅园而已,为什么不能提起。他摇着头边走边想,晃悠晃悠地就到了闲伯门前。

      ——

      而与此同时,韶州地界。

      韶州是个特别潮湿的地方,连年的细雨濛濛,特别是正在这三四月的时候,连廊、屋檐、长满青苔的水缸,全都淹没在细密的雨幕下。

      苍莽翠山下,有一人正站在茶舍旁,左手端一杯茶,袅袅茶香氤氲缭绕,模糊了此人面庞。只见他淡淡抬眸朝远处翠山的方向一望,随即便垂下了眸子,抬手抿一口茶,好似万千事都没有眼下的这杯茶重要。

      “尊长终于闭关结束啦?”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轻挑地问候。

      刚刚恬淡如水只知道品茶的男子终于施舍一般回过头来,“嗯”随即又转过了身,继续看着远方青青远山。

      “......?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刚刚问话的青衣男子小声嘀咕。

      “尊长您闭关许久都不想想奴家我吗?这几月我可是想你想得......”

      “不想。”青衣男子话没说完就被岑岳张口打断。“还有,闭嘴。”岑岳浅淡的目光扫来,暗含淡淡地警告。入眼的男子身量极高,眉眼温和,如烟似雾,长发墨黑,发尾两尺处用一块银制物扣住,端的是一副温雅公子的上佳相貌。

      “岑丘山你别丈着你长得好看就如此肆意妄为啊!”青衣男子气愤道。“现在还学会怼我了?”

      “阿莫,几时了?”莫含渊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愤之中,冷不丁听人一问,愣了半晌,突然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已经三个月了呀。哈哈哈......看样子,也快来了吧?”

      岑岳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注目看着偶然飞溅到茶杯里的雨滴,好像凝成了一块石雕。过了很久后,他才轻放下茶杯,坐在了门廊旁的长椅上,声音低低:“是,快来了。”谁也没看到,那张整日清淡的脸上露出了浅浅一抹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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