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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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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的便捷谁都无法拒绝,所以哪怕外观仍然固执地维持着古时的风韵,但是内部的建设都已经越发生活化了。
沈轻一进门便看到,杨唯埃一直睡着,脸色狰狞,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冒出,看起来像是被拉入了一个恐惧的梦境中,逃脱不得,又不敢面对,只能痛苦挣扎。
沈轻又忍不住叹起气来,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自问很了解杨唯埃这个人,看似愚笨不着调,其实却是一个敏感善愁的小少年,更别说他还有那样的身份,纵使他活了几百年,也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加可怜的人了。
想到这里,沈轻放轻动作,坐在床边,慢慢喊道:“唯埃,醒醒。”
修仙之人耳清目明,纵然睡着亦不会深陷不得醒,但是现在沈轻已然出声,杨唯埃却依旧沉浸在梦魇中,表情越加痛苦,似是无法挣脱那恐怖之境。
“哎,没想到徐耀的逝去对他的影响这么大,师徒情深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再这么沉迷下去,恐怕心性大乱,自毁道途,看来,少不得要出手了。”
沈轻拿出红绣球,郑重叮嘱:“你知他身份,世间能护他心神的,只有你了。”
红绣球发出淡淡红光,隐约间金光流转,沈轻知道那是红绣球积累的功德,笑了一下,摸摸它后,便在旁边入定起来,用秘法进入到杨唯埃的梦境中。
梦境的玄妙,无人能知其本质,但是哪怕是一个最低微的修士,都知道入梦是最危险的,因为在梦境中,做梦的人拥有整个梦境的掌控之力,而可怕的是这个掌控是完全失控的,他想到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哪怕是梦境的主人,都只能被引导,而不能自己掌控。
沈轻也就是仗着艺高人胆大,这才敢施施然施法。莆一进入,他已经做好了看见徐耀的准备,最近牵动杨唯埃心弦的,除了他师傅的死亡,想来也没有其他的了。
但是眼前的场景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就见黑雾蔽日,山川乱坠,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咆哮,他们或是三头六臂,或是半人半兽,皆是巨大如小楼,正在努力冲撞金色光幕。
光幕外,数十修士或站或躺,皆是面如敷粉,满目怆然。
这些人,全是沈轻熟悉的朋友,是300年前和他游玩大江南北,一起喝酒赏月的同伴,是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再也见不到的同修。
"是你们吗?"
沈轻眼底有些湿润,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但是却不曾想,会在梦境中相见。
沈轻呆呆地看着,看着魔族在怒吼,看着满地苍夷,比外面的屠杀更加惨烈,恍然间竟是怨气丛生,说是炼狱也不过分。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层薄薄的光幕挡住了,而这是数十大乘期修士的毕生修为组成的防魔网,千百年来都难得一见,此方世界无物能破。
但是眼下肉眼可见金光越发黯淡,再过不久,这层防魔网就再也挡不住这入侵的魔物了。
"是那场被我错过的大战。"沈轻这样想着,他早已知道后续的发展,本来可以撕裂这层梦境,直接唤醒杨唯埃,可是此刻他却一动不动,任由事情在发展。
梦境总是没有道理可言,原来那场战役实际是打了好几年,可是眼下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到最后关头,一个白发白眉的长着一脸木然,沉沉说道:"看来只能走那一步了,你们可要想好,此一去,便再也没有未来了,若是有悔意的现下可以退出,我等不会怪罪。"
"森木你这个老头你,你充什么英雄好汉,难不成你能舍身为义,我们就不能?"
"就是,你以为少了我们,你这诛杀大阵能成功吗?"
那白眉仙者这才露出笑意,朗声喊道:“以身祭天,以魂献地,魂灵永逝,灭灭灭!"众人跟着一起高喊,随即神魂之力从身体涌出,诛杀大阵,成!
沈轻看到这,再也忍不住了,痛到极致竟单膝跪地,双手掩住脸,大哭起来。
前方的祭魂大阵还在继续,道道杀意直冲魔物,无奈魔物自魔界而出,虽等级不高,但除了仙界之外,魔界却不是修真界能敌的,纵使献出神魂,诛杀大阵也仅仅只是抵挡多几时罢了。
"罢罢罢,看来天意如此。"
一青袍道人满脸疲倦,看着周围的同修,一个个都元气大伤,有的甚至已呈现半透明之状。见此,他不再迟疑,放开压制,露出真正的实力,竟是圆满飞升之境。
"常新,你早该飞升的,若不是这场浩劫,你……"
青袍道人默然不语,气势却不断攀升,很快就突破了零界点。
他对眼前还在苦苦支撑的同修道:“我待会引仙灵之气灌输大阵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诸位,此一别,便是永诀,浩瀚天地,望,珍重……”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其他人却朗笑起来,怒骂他:“都要成仙的人了,还这么扭扭捏捏,你这趟飞升少了仙灵之气,以后在仙界不免要多吃苦头,兄弟,大伙儿是不需再受这等被人漠视的苦楚了,你也要珍重。”
常新道人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不断释放威压,终于,一道金光撕裂黑雾,自天上倾泻而下,将青袍道人围绕在其中,下一刻常新手一挥,金光却直直调转方向,彻底融入诛杀大阵,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常新已经被拖上仙梯,自此消失在此方天地间。
还是那名白眉老者,率先开口:“各位,保重。”
说完便化成一道白光,便也消失在这个世上。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竟是没一个逃脱的,全部献出自己的所有,只为守护这方天地。
最后一个俊秀青年摇摇头,笑着说道:“沈轻那家伙,到时候找不到我们,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哎,欠他的那坛梅花娘酿,看来是没办法还他了。”
“万念……”沈轻眼睁睁看他投入阵法中,笑着瓦解自身,一时间诛杀大阵威力加倍,将所有魔物尽数斩杀阵下,自此,错误打开的通往魔界的通道终于关闭。
只是涌出的魔气无法涤清,眼前依然是黑蒙蒙一片,众多怨灵不断哀嚎,不断死去又不断新生。
沈轻静静地盯着,泪已哭干,但是整个人笼罩在无限的悲哀之中,全无生气。
黑暗中不记年,不知过了多久,魔气竟然越来越淡,空地上也开始出现绿色,半空中突然涌出无数白影,喃喃说道:“我徒孙说要给我准备一份寿礼,也不知是何物?”
“哼,上次你博弈输给我还赖账,欠我一颗白玉珠子,这次可以还给我了吧?”
“我决定了,欠沈轻的那坛梅花酿,不还了。”
一个个白影边说,边慢慢地融合在一起,期间竟还有魔物的黑影掺杂其中,最后融成人形,竟是一个小娃儿。
"杨唯埃。"沈轻轻声喊道,上前抱起他,柔声道:“到时候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切景象仿佛泡沫一般全部散去,下一刻沈轻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屋子里,而杨唯埃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消失在发间。
沈轻收回红绣球,许久,才开口问:“这个梦,你做了多久了?”
杨唯埃眼睛慢慢转动,直到看到他,就像被他吸引了全部眼球一样,不再动弹。
"如果我说,我每天都会做这个梦,你信吗?"
"每天…"沈轻垂下眼眸,细细品尝这句话,涩然说:“为何不说?”
为何不说?杨唯埃也不知道,也许是看着师傅每天奔波,不忍心加重他的压力,也或许是不想被人当做异类,所以每天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自我安慰,这没什么的。
自欺欺人终会相信吧,杨唯埃想着,默默摇了摇头,继续说:“我第一次知道你就是沈轻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开心,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沈轻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嗯"了一声,而后说起正事:“还记得前几天去的那个故谷底吗?”
见他摇摇头,沈轻提醒:“就是万念他们诛魔之地,你可知道?”
杨唯埃睁大了眼睛,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急忙问道:“诛魔之地?就是红绣球带我们去的那个地方?”
"嗯。"沈轻解释:“你有没有感觉到,那里的魔气已经有些失控了,如果再不处理,怕是会为祸人间。”
话题太过沉重,两个人都不敢耽误,收拾了一番便向着目的地前进。
自从在沈轻面前说开后,杨唯埃便不再掩饰自己,他有些忐忑问道:“真人,你为何不杀了我?”
沈轻好笑地看着他,反问:“为何要杀你?”
杨唯埃沉默许久,才答:“我体内融了魔物的灵魂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成为一个新的大魔头,现在杀了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杨唯埃整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他,手心都出了汗。
沈轻摇摇头,看着远处,云卷云舒,变化万千,而后才慢慢说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现在杀你,我下不了手,何况,你是他们在这世间最后的希望了……”
常新舍弃他的仙灵之气,拼着一口气带来的一线生机,沈轻怎么会轻易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