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晴曦暖》梦愆

16、第十四章

　　李蒙在押解秦礼入天牢后，便趁乱找了个机会脱离了亲兵队伍又换上了内监的装扮，匆匆回头去寻找婧娘。

　　刚才祭台上闹鬼的那一幕，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婧娘小时候和他玩过的凹凸镜把戏，便笃定了婧娘一定就在那里。当时，他就是带头高呼“先王显灵”的那个亲兵，也是首当其冲上前逮住秦礼的亲兵。

　　他不知道婧娘是如何来到京城，又如何会做了这么一场大戏，但这却正好让他顺利地报了恩，他很快就能和她一起回去了！想到这里，他回程的脚步都欢快起来。

　　才到宫门附近，李蒙就猛地停住了脚步，只因看到秦政与婧娘两人正在出宫。为了不让秦政认出他来，李蒙悄悄地跟了上去，直到找到一个树丛藏身，距离远近正好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只听秦政迟疑地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如你再等两日，待我正式回宫即位，我一定立时找回他的尸身，以王亲之礼隆重下葬！”

　　李蒙听后一愣，难道秦政说的尸身是自己的？如此，秦政一定是看到了他将在秦礼登基大典的时刻被当街处斩的皇榜，而在此刻秦政却与婧娘出现在皇城里，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秦政骗婧娘说他已经死了，好让婧娘到皇城帮他夺位，而自己不过就是被他抛弃的一个卒子罢了。

　　猝然涌上心头的寒意让李蒙浑身僵硬，失神了片刻后，听到婧娘淡淡开口：“不必了，我直接去问秦礼。”

　　意识到婧娘要为他去冒险，李蒙连忙跳出树丛惊声唤道：“师姐！”

　　婧娘猛地回头，见到一个面目陌生的内监突然出现，不禁一愣。秦政也是一惊，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那内监已撕下了伪装的面皮，却正是他对婧娘谎称已死的李蒙！

　　“师......弟？”婧娘的惊呼声中带着颤抖，听得李蒙情难自己，大步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应道：“是我，师姐！”

　　秦政此刻是又惊又恐，情急之下假意欢喜道：“阿蒙！原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婧娘为了替你报仇，助我除掉了秦礼！你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姐，怎么还一直瞒着我这个兄弟呢？”

　　李蒙终于想起秦政还在一旁，紧紧握住婧娘的手转身将她挡在身后，强自稳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看似平静地说道：“公子，李蒙在今日午时的铡刀之下就已经死了。关于师姐的事，是他这辈子对公子撒的唯一一次谎。如果公子是因此而放弃了李蒙，我也无话可说。我方才扮作秦礼的亲兵，凑巧与师姐一起助你重获王位，算是报答了这些年你对李蒙的知遇之恩。你既已在王位与兄弟之间求取了前者，那么所谓的兄弟情分便亦在今日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但求互不相扰！”

　　婧娘听到一半便已怒上心头，李蒙话音刚落她便二话不说反手拉着他以轻功跃上了一旁的高墙，然后才居高临下语气冰寒地对秦政道：“你心思阴险，差点害得我与师弟阴阳相隔，这笔账我今日暂且不与你清算。但日后你若对不起我们替你讨回的这个王位，便休怪我翻脸无情，你最好牢牢记住！”

　　“等等，婧娘，听我解释！别走！”追着婧娘离去的背影，秦政心急如焚地大喊出口，却终究没能留下一丝半缕她的衣角。

　　之后，秦政即位，手段雷霆地拿下了周围数个小国，却始终没有见到婧娘再回来找他算账。他于是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当年和李蒙误入的那座神山，终于有一日让他发现了某座山顶竟有一束白光与天上的一颗金星相连。

　　他立刻派人前去开山，总算让他再次找到了当年那个奇特的石室和水潭，并在潭下找到了通往山腹的水道。当他满心激动地踏入当年见到婧娘的那个小屋时，才绝望地发现，婧娘与李蒙竟已去世多年。

　　从屋中的景象，秦政大约可以推断出，当年李蒙余毒未尽，婧娘再度替他换血，却不幸身故。而李蒙虽然醒来却承受不了失去婧娘的悲痛，终在她的床边自戕而死。

　　然而，最令秦政震惊的，是这两具尸身虽已故去多年，却依然保存完好鲜活如初！

　　他当时就决定了，自己将来的陵寝一定要建在这座山谷里。他命人打造了一副双人大小的水晶棺，先把婧娘的尸身放了进去，并在她身边留下了自己的位置。就算他们生不能同衿至少死可以同穴，这也是他唯一能得到的慰藉了。

　　安放水晶棺时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山谷中竟还有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以奇特材质制作而成的巨大转盘。每到特定的时候，天上的金星所射出的白光会启动转盘，而转盘的操作者便能看到与自己相关的部分过去与未来！

　　如何操作转盘的说明，以及如何制作那些婧娘曾在王宫中使用过的神奇物件的书籍都在山谷中的另一间小木屋里找到了。凭着这些，秦政轻而易举统一了天下，并制定了一整套一直沿用到未来的法制与体系，成了赫赫有名的史上第一位皇帝。

　　然而，得到这一切的他却并不满足。因为，在山谷的小屋中，他还发现了关于神界与仙法的记载。他便开始大肆铺张扰民，求仙访道，妄图能将婧娘起死回生，同他一起长生不老。其时国家根基未稳，如此疯狂的举动终于引至天怒人怨，一代帝王年纪轻轻便死在了百姓起义军的剑下。

　　最后，是对他死忠的将军一路快马将身负重伤的他送至尚未彻底完工的陵寝，让他在水晶棺里拥着婧娘断了最后一口气。为了截断起义军的追兵，那将军又一剑斩断了墓穴的断龙石，活生生地将数百名工匠困死在墓中陪葬。

　　秦政不知道的是，那可以看到过去未来的转盘本是人界不该有之物，而是婧娘凭着神界的记忆以及人界有限的材料所制成的不完全品。那世之后，阳璃的元神便因受损过重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便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山谷。因此也没有发现，死在转盘边的水晶棺里，令得秦政的魂魄无法往生，只能徘徊在这座陵墓之中，永无止境。

　　~~~~~~~~

　　这数千年前发生的故事只在许晴的脑中一闪而过，待到她再度睁眼时已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名唤婧娘，是秦政的皇后，他们住在一个被灵气缭绕的山谷包围着的皇宫中，过着恩爱幸福的日子。

　　林曦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一醒来就发觉自己倒在一条小河边的灌木丛中，脚踝还浸在小河里，被一群环绕着的小银鱼轻轻地啄着，倒也不那么疼了。

　　四周的环境渐渐还原了他千年前的零碎记忆。前世的他以李蒙的身份，曾和阳璃转世的婧娘，在这里度过十数载无忧无虑的日子。但那一世也是她最后怀有神界记忆的一世，为了找他，她耗费元神做了一个可以连接神界流光镜的法器 。更为了救他，流尽了自己的鲜血，令得神魂受损，以致后世渐渐变成了痴儿。

　　所以，他自出生那日起，心心念念地便是要找到这个人界的流光仪，找到让她彻底复原的办法。如今，终于来到了这里，却竟然一直都认错了人，害她身心俱损以致落入如此境地，想到此处，林曦对自己的厌憎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挣扎着爬出灌木丛，却到处找不着许晴的身影。此刻虽已入夜，山谷顶端挂着的一轮明月倒是亮得晃眼，照得谷中的景致分外清晰，林曦这才发觉曾经的小木屋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古代宫殿，其设计之精美布局之繁复完全就是模仿当年的皇宫所建。宫殿占地极大，谷中可见的只是其中一部份，还有更多看不见的部分绵延深入崖壁之中。原来这便是古墓地宫的真实面目！许晴倒下的那个冰窟应当便是当年神山中的水潭，他与许晴滑入地震产生的裂缝后，必是顺着水潭下的秘道进入了山谷中隐藏的地宫入口。

　　四下查探了一番后，他发现河边不远处有一串男人的脚印正通往宫殿的大门，而在脚印旁的草丛里，隐约闪烁着的，正是小七身上的警示灯 ！

　　只要找到了小七就能找到许晴！林曦激动地赶了过去，这才发现，其实有两串脚印。同出一双鞋底，另一串却是由皇宫方向而来的，比回去的那串浅了许多，像是从河边带回了什么重物。

　　再仔细一看，这个鞋底的花纹形状分明便是秦朗穿的那双美式军靴所留下的，一定是他在河边救走了许晴！林曦心里一阵激动，却又即刻疑惑起来：如果是秦朗的话，又怎么会不顾小七呢？

　　从草堆里挖出小七后，不论林曦如何呼唤，它都毫无反应。原来，让他发现小七的那个警示灯是能源耗尽的最后提示，如果不能回到基地进行充电，小七便同一个普通的皮球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为了寻找许晴，林曦只得揣上小七，跟踪着脚印以及自己对千年前秦政所在王宫的有限记忆，悄悄地潜入了这个宫殿式的古墓。

　　婧娘在皇后寝殿的凤床上缓缓睁眼，便看见一身皇帝朝服的秦政正坐在床沿默默凝视着她，窗棂外射进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脑后，让她看不清他埋藏在阴影中的表情。

　　柔柔一笑后，婧娘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今日不用早朝么？”

　　说罢，她便要起身，秦政连忙伸手去扶。婧娘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异常，只道是昨夜未曾睡好，并无太过在意。只听秦政温声说道：“我替婧娘梳好头，用过早膳后再去不迟。”

　　“这些事自有宫中下人来做，怎能劳烦皇上亲自动手。”婧娘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样子，惹得秦政心旌荡漾恨不得立刻将她揉入自己怀中。但是，现在还不可以。他已经等了两千五百年了，从今往后来日方长，他不介意再多等些时间。

　　秦政替婧娘披上凤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面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拭脸。之后，又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对着光亮如新的铜镜，轻轻地梳起她的宛如流水一般的青丝。

　　寝殿外，林曦从窗缝中看着这一切，屏息凝神。那身着龙袍之人举手投足说话语气都像足了当年的秦政，但他却实实在在地顶了一张秦朗的脸。而身着凤袍的许晴，在秦朗口中却被唤作婧娘。最为令人惊悚的，则是在这皇宫中各处行走的“宫人”们，个个都是皮肉完好面色惨白眼珠僵直的活死人！

　　史书记载，当年封墓的时候曾有大量工匠百姓被活埋在此，这里又是风水宝地，尸体千年不坏。秦政的鬼魂不知用了什么秘术，让他们都“活”了过来。林曦这一路上时而撞见的守墓卫队，不但打不死，还能分辨出谁是古墓主人，并遵命端茶送水打扫房间，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显而易见，秦政的鬼魂挑中了秦朗附身，并对许晴施了法术，才令得她举止反常，与他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林曦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尤其在看见秦政让活死人端来早餐，餐盘中明明空无一物，两人却做出吃得十分尽兴的动作时，他的眉心几乎拧出血来。这两人分明是活在幻觉之中，许晴在这种身体状况下依然水米不进，要不了多久就真的会变成鬼魂！